回头看去,王启儿脸上现了个掌印,王凤儿气呼呼地直盯着她,怒道:“我原想着你安了什么好心,原来是安了这个好心!”
王启儿满脸涨得通红,拿手帕子直擦脸上,“你这是当姐姐的么,一儿也见不得我比你好!”
两人如斗鸡一般地直瞪瞪地望着,两边侍婢则是一边拉了一个,如临大敌。
正值此时,陈嬷嬷来到,声音很淡:“两位姑娘这是怎么了,近几日怎么老在口角?公主还等着你们呢,还不快去!”
两人这才惊醒,对望一眼,想起前因后果,向王芷儿看了去,却见她娉娉婷婷,早已走得远了。
两人倏地一惊,心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知道她在两边挑拨,但硬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而且,她怎么每次都会一语中的!比如今日,便仿佛看着两人,互相拆台一般。
王凤儿吸了一口气道:“妹妹,想必你心底明白了,她这是在想尽办法让我们相互生了怨隙,咱们可不能趁了她的心!”
王启儿脸色平静,“只要姐姐别老想使手段压人一头,我自不会上当!”
王凤儿微微头:“妹妹也是如此!”
两人达成一致,两边的侍婢同时松了一口气。
王芷儿听着两人在身后吵,默默地笑……想达成一致么?太难了,殊知人性是什么?就是明明知道对自己不利的,却偏偏不由自主地失了控制,她们这是第几次达成协议了?这两人还是比较年轻的,不知掩饰,两人使坏之后,表情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让对方上当受落之处,那种做了损人不利已之事时的得意洋洋,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王凤儿与王启儿,姐妹虽是情深,但总有几分儿女的妒忌争斗之心的,让她们持续的内斗,也好过两人老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不是?
进了迎风院院门,王芷儿规规矩矩地进了内院,向陈留长公主行了礼,而王如芸却早在一旁等着了,怯生生地朝她头行礼。
隔了良久,王凤儿与王启儿才进了门,脸上尤是气鼓鼓的,互不理睬,陈留长公主一皱眉头:“一大清早的,你们两位这是怎么了?”
完之后,目光冷然朝王芷儿望了去。
两人这才齐齐向陈留长公主行礼,王凤儿笑着上前,“没什么,母亲,我们正着笑,大姐姐便过来,直夸我们的妆容,我们有些意见不合。”
她这是暗指王芷儿居中挑拨?
陈留长公主声音缓缓,“是么?”
王芷儿茫然抬起头来:“两位妹妹竟是因为我的话而不高兴?我真是不应该多嘴,但见了两位妹妹天姿国色的妆容,原本可以更完美无缺的,便忍不住开了口……竟让两位妹妹心存了芥蒂了么?我可真该死。”
陈留长公主舒了一口气,皱眉道:“你们两人也真是,闲得发慌是么?有空多做做女红,读读书,别老是弄这么一些有的没的。”
王凤儿与王启儿忙齐声应了,两人齐聚于陈留长公主的身边,些逗趣的话儿,王芷儿也跟着垂眉而立,却暗觉两道视线从王凤儿处冷冷划来,旁边有一双手伸了过来,悄悄地把她的手握住,侧眼看去,却是王如芸怯怯地望了她。
王芷儿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她便低声道:“大姐姐,我园子里的晚香花开谢了,拿了些摘了的花做成的晚香玉羹,迟了大姐姐去我那屋子试试?”
王如芸眼巴巴地望了她,眼神殷切而盼望,她便低声道:“好吧。”
王如芸松了一口气,“大姐姐,我生怕你不原谅我,那日之事,事后她们问起,我什么也没。”
王芷儿也有些感激,知道当日虽把那贞莫宁处置了,但如果不是王如芸遮掩,她们定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想这王如芸在王府地位比她还不如,原本应当投靠王凤儿等的,但她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本心,有一份正义之感……想了想,便笑道:“好,那我便去你那院子尝尝你的手艺。”
王如芸双眼亮晶晶的,兴致勃勃:“晚香玉制成的羹,并不复杂,我加了黑慈菇,鲜姜等切成细末,又用猪油热化后爆炒……”
正着,便听王凤儿一声嗤笑:“四妹妹,和大姐姐交头接耳的什么呢?不如出来给我们大家听听?”
王如芸脸上的光彩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了,话也结巴起来,忙站起身来向王凤儿手足无措的行礼,“二姐姐,院子里的晚香玉落了……我,我我,我用晚香玉煮了些羹……”
王凤儿眼神冰冷,“什么羹这么了不得,不先拿来给母亲试试,以尽孝道,反而独自享用?”
王如芸身上一哆嗦,忙向陈留长公主行礼,“母亲,原本要给您试试的,可女儿做得味道还不是很好,所以便想着,试好了才端来给您。”
陈留长公主道:“行了,我这里好东西也多,也不多你一个人的,你们请安既罢,便各自散了吧。”
王如芸眼底俱是黯然之色,王凤儿与王启儿却是脸上俱有笑意,齐齐地向陈留长公主行了礼,走在前头,往外而去。
王芷儿则缓缓地跟在三人身后,眼见她们走到园子尽头僻静之处,便听得王凤儿一声冷哼,“四妹妹,三姨娘近些日子,身子可好了一些?那紫人参用完了么?”
王如芸惊慌失措,怯怯地道:“二姐姐,姨娘的病好了一些了。”
王启儿则笑了笑,言词如冰,“是么,知道你是个孝心的,只不过,这人么,生老病死,可不是常人能够掌握的,要看老天爷给不给机会,四妹妹最好多吃斋念佛,别老吃一些晚香玉羹啊那等荤腥之物,多为三姨娘祈福,如若不然,惹怒了老天爷,收了三姨娘的命去,可就是你这个做女儿的不对了。”
王凤儿哼了一声,“那些个贵重的药么,可都有大用场的,哪能随便给些治不了的人?”
王如芸脸色苍白,向后退了一步,脸现恳求之色:“两位姐姐……”
王启儿打断了她的话:“哼,你不是和大姐姐要好么,去求她啊!”
王凤儿则是慢条思理:“算了妹妹,她自己都不紧张三姨娘的病,我们记在心底,又有什么用?”
王芷儿缩在花树后面,把两人的威胁听得清楚,心底明白,两人上次让王如芸引自己入菊香园没有成功,这是在秋后算账了,她们竟拿着三姨娘治病的药来要胁于她?
她也明白,这等时候,她是不能出去的,贞莫宁之事以来,她已引起了陈留长公主的注意,让两人撒撒气也好,免得王如芸老被她们惦记着。
王凤儿与王启儿又连讽带骂地教训了王如芸几句,这才相携而去。
从王芷儿所站方位看过去,便见着王如芸瘦的身子靠在花树之上,手捂在嘴边,无声的抽泣,瘦弱的背影索索发抖,满园子里开得灿烂的花树也挡不了那无尽的哀凉。
王芷儿走近了她,默默地把手放在她的肩头,“四妹妹,你别担心,总有办法的。”
王如芸抬起头来,脸上全是泪,“大姐姐,姨娘的病时好时坏的,吃的药又贵,我真的已经想尽了办法了……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和姨娘,就因为她们是嫡女么,我们就应当受着她们的压逼?”
王芷儿叹了口气,“四妹妹,三姨娘缺什么药,你告诉我,我叫人买了回来,送了过去,你放心,姨娘不会有事的。”
王如芸身子直抖,尤如被暴风雨打得落了花蕾的花朵,“大姐姐,谢谢你,我已经习惯了,姨娘如果有事,我也不活了,反正在这府里,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王芷儿心底一跳,忙劝道:“四妹妹,你什么话,三姨娘那么年轻,不过生了些风寒而已,多养养就会好了,你缺什么药,只管告诉我,我自会派人尽力地买了来。”
王如芸了头,感激地道,“多谢大姐姐了。”
王芷儿轻声道:“你还没给我试尝你做的晚香玉羹呢?”
一提起这个,王如芸的脸上便有了些光彩,有些羞怯,“大姐姐,你不会笑话我罢,从我便喜欢做菜,但三姨娘总骂我,这不是官家千金所为,所以,我只敢自己做了吃。”
王芷儿便鼓励道:“每个人皆有所长,也有所短,术有专攻,你有所长,便尽力施展,有何不可?”
王如芸听了,脸上光彩更甚,“大姐姐,从来没有人跟我过这话,我真的能这么做么?”
王芷儿了头,和她一起,来到了三姨娘住处停月院,这里怕是王府内院最偏僻的地方了,和陈留长公主的迎凤院不能相比,和谢氏的驻竹院也不可同日而语,冷冷清清的,隔了许久,才有仆婢从长廊走了来,敷衍地行了礼,“四姐,您回来了?”
王如芸眼睛半垂,只低声道:“姨娘还好么?”
那侍婢道:“有什么不好的,吃了药,在院子外边呆着呢。”
王芷儿看清了她嘴角的鄙夷,又见王如芸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暗暗叹息,心知她这里的情形比驻竹院更为不堪,生活于这等世家大族,出生低下的闺秀还不如仆役。
王如芸将王芷儿带到客厅,亲手端来了那个隔层瓷包,取来了瓷碗,舀起了羹汤,心地递给她,眼巴巴地望着她吃下。
王芷儿将那羹汤放在鼻端,便感觉有股清香扑鼻而来,偏偏那香味淡然优雅,混着鸡肉味道,单闻了下去,便觉胃口大开,等到她把羹汤舀了入嘴,便觉一股鲜甜之味从舌尖直沁入心肺,隔了良久,她才回过味来,道:“你这羹汤,竟是我从来没试过的美味。”
王如芸听了赞赏,脸上发出光来,“大姐姐真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