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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七章 我们又在一起了!

逆水寒 温瑞安 4661 2024-11-15 21:04

  就算不是因为饥馑群侠在洞里再也耽不下去了。

  因为易水涨了。

  由于天气的变化影响水流水浸入洞低洼的地方就变成一片水泽逐渐只剩下两成不到的洞穴可以避免水淹。

  官兵现在只须集中监视那几个较高的岩洞便可以控制群侠的一切举措。

  勇成本来建议大家不妨藉水浸入岩洞时反逆游出去逃生但这条路却行不通。

  因为洞中的人大多数是旱鸭子而又多有家眷逆水潜泳出江口这不但要水性很好而且也凶险无比的事。

  更何况官兵早已布署停妥江上早停着数十快艇、蓬舟、风船严加把守而监守江面的高手除了统管水师的“铁桅”陈洋之外还有“三十六臂”申子浅和“血监”侯失剑。

  侯失剑和申子浅原本是尤知味的结拜弟兄是黑道上字号叫得极响人物可能是得悉尤知味丧命于“青天寨”之故全都加入官兵的清剿行动中寻图“报复”。

  像这样的铜墙铁壁任谁都闯不过去。

  就算能闯得过去也必已张结天罗地网。

  但留在洞里也不是办法。

  剩下不为水浸之地也常受攻袭。

  官兵不住射来火箭着地即燃原本洞穴毗接不难闪躲但如今全都聚集在几处加上家眷的负累以及饥饿的困扰群侠实在疲于应付、枯守不下去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官兵为何一直只团团围住迟迟不动全面攻势原来就是要等江水涨异。

  这一等官兵声势愈来愈壮大。

  群侠愈来愈疲弱。

  这一战不必交手就已经知道结果。

  其实像铁手、息大娘、勇成等都可以先潜泳出去或许能够逃得性命不过这时候谁都不忍心把其余的人撇在这里、置之不理。至于戚少商、赫连春水、唐肯都不谙泳术或不善泳根本就无法可施。

  他们无法可施官兵却步步进迫。

  他们以铁盾护身结成数百人为一队迎面拢近。

  铁手知道他们再不出去应战恐怕就得被人迫死在洞里了。

  如果出去应战……

  ——这一战的后果将不可收拾。

  一个人到了无可选择的时候也就是最悲哀的时候。

  可惜人常常都会遇上这些时候。

  一群人有时也会遇上这种情形。

  现在他们就遇上了这种情形。

  那有什么办法呢?铁手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响遍洞内他长吟道:“天地长情人生常哀生死何足珍!人只要死得坦荡、死得其所也不在此一生了!”

  戚少商叱道:“好!”喊到一半扬手接下一箭。

  铁手豪笑道:“你这半个好字足以击碎半壁江山!”

  息大娘叹道:“可惜就是这些人只忙着对付自己人却任由挞子蹂蔺我们大好河山!”

  赫连春水红了眼睛:“好!咱们是大金殿前永不后退的龙纵相忘于江湖不见于天地之悠悠也不在相识这一场!”

  铁手见敌兵的铁盾阵已逼近洞口知时间无多长笑道:“只惜追命三弟不在否则该在出战前当痛饮三百杯!”

  戚少商大声道:“可惜劳二当家、阮老三、穆四弟……都不在此否则咱们可以好好的杀上这一场!”

  “无情师兄若在他一定冷静沉着绝不慌惶。”铁手喃喃自语“小师弟若然在此一定早已奋身出去拼命!”

  却忽然听到一名青天寨徒众低声叹道:“唉殷寨主已去世我们怎抵挡得了……”

  铁手听得一声怒吼道:“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管他谁在咱们就拼了这一场!”

  一语方毕他已双掌一挫当先冲出去!

  戚少商看了息大娘一眼那一眼里千言万语无穷无尽。

  息大娘忽然觉得她在此时此际应说一些吉利的话便说:“我们都要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

  戚少商一点头提剑冲出。

  息大娘也跟着掠了出去只觉一人也紧蹑而出正是赫连春水!

  群侠一旦涌出本来千数强矢就要射来但这时“铁盾军”离洞口已近若攻箭恐会伤及自己人便不敢贸然弩;铁手第一个跃出以沛然的掌力冲开铁盾铜牌的几个缺口官兵一时阵乱群侠相继冲出一涌而上与官兵分别厮杀起来。

  这一来正是杀声震天风云变色。

  官兵比群侠人数多出十倍都不止而且不急于歼灭把水面和岩洞四周紧紧包围着务使不让有漏网之鱼。

  赫连春水只想拼命。

  他找上吴双烛。

  他因为信任吴双烛才会有这样的结果。

  殷乘风的死他一直耿耿于怀。

  吴双烛也恨透了赫连春水。

  因为当他穴道被解后现自己三个结拜兄弟:刘单云、巴三奇、海托山尽皆死了悲痛使他无法去深究是谁杀了他们他只想为兄弟们报仇!

  吴双烛的折铁雁翎刀和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斗在一起一时势均力敌但“血雨飞霜”的三廷狠牙穿加入了战场赫连春水立时左支右细险象还生。

  戚少商单臂挥剑连杀数人顾惜朝的一刀一斧已找上了他。

  两人仇人见面份外眼红招招抢攻要拼出生死可是老奸巨滑的顾惜朝怎肯单打独斗?“粉面白无常”休生手持十三节骷髅鞭步步进迫戚少商单剑敌四手迭遇险招。

  这群人中自以铁手为最强。

  他一下子就钉上黄金鳞。

  只有把黄金鳞拿下或能使部分人安然脱险:至于自己铁手早已豁出了性命。

  黄金鳞的鱼鳞紫金刀刀风霍霍同时“郭煌将军”张十骑和“豆王”欧阳斗一个挥舞虬龙杆棒一个以九合无丝锁子枪三人联手合攻铁手铁手纵有天大的本领要孤掌间击败这三名一流好手又谈何容易?更何况是铁手身上仍负伤不轻!

  息大娘、唐肯、勇成领眷属们退到江边“铁桅”陈洋的大力黄金杆运舞如风独斗龚翠环和喜来锦息大娘却给“三十六臂”申子浅的三梭透骨锥牵制着加上“血监”侯失剑的锐钢虎头刀缠战不休。

  唐肯和勇成双双苦斗惠千紫的短锋锯齿刀“连云三乱”趁机率兵冲杀一时间各路人马都杀得鬼泣神号。

  群侠落尽下风。

  冯乱虎、宋乱水、霍乱步三人趁乱找便宜钉上了唐肯与勇成。

  他们都试过息大娘、铁手、赫连春水、戚少商的厉害便专找弱点子下手。

  唐肯和勇成便是他们认为的弱点子。

  三人一加入战团唐肯和勇成怎支撑得住?“连云三乱”为讨好芳心更加费力进攻勇成一双铁脚才把霍乱步踢飞惠千紫已一刀刺人他的后心。

  勇成半声未吭唐肯却大吼一声。

  唐肯大刀飞砍惠千紫。

  惠千紫急退刀势一划鲜血飞溅!

  唐肯正要追击勇成已闷哼倒下宋乱水和冯乱虎也缠住了他。

  就在这时“虎头刀”龚翠环也着陈洋一杵吐血踣地巡捕班头喜来锦情势更为凶险。

  惠千紫一刀得手见唐肯被连云三乱苦缠又想再暗算一记忽然勇成跃起一脚喘在她的背上。

  惠千紫哀叫一声翻空出刀一刀砍在勇成额上。

  勇成不闪不躲凌空出脚又踢中惠千紫腰肢惠千紫远远的飞了出去。

  “连云三乱”登时无心恋战掠去看惠千紫的伤势却见惠千紫连受两下重踢只剩下了半口气眼看是活不成了。

  宋乱水怒道:“是不是!我都说不要争了现在她快要死了还抢个什么!”

  冯乱虎嘿声道:“你还来怨我们!不是你先急又有谁跟我争

  霍乱步也愤愤地道:“现在还争个屁用!人都快要死了放着个标致的美人儿连用都没机会用上一次。可惜可惜!”

  宋乱水不甘心地道:“都是黄大人不是他一直占用着说不定她早就对我们千依百顺了!”

  霍乱步低声叱道:“住嘴!你敢在背后说黄大人的坏话!”

  宋乱水吐舌道:“不敢不敢。”

  冯乱虎没精打采地道:“敢不敢都没用了人快要死了暖让我摸一摸也好。”

  宋乱水一把砸开他的手掌喝道:“别动她!她是我的!”

  霍乱步冷笑道:“谁是你这个傻蛋的!你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惠千紫其实还没有死她只是在弥留状态周遭的喊杀声仿佛已离开她越来越遥远倒是这“连云三乱”的争吵在耳边越是清晰。

  她听到了这些话临死前真不知有什么感觉。

  惠千紫死了。勇成也死了。

  这些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连云三乱”一退唐肯立即忍痛地扶着勇成但谁都知道勇成是断了气了。

  他临死前的一击毕竟也把仇人杀死。

  唐肯含着两眼的泪挥刀狂斫陈洋与喜来锦双斗陈洋的大力黄金杵。

  但那边的战团又见了血。

  赫连春水的“残山剩水夺命枪”以拼命枪法一枪刺中吴双烛。

  吴双烛也一刀砍中了他。

  吴双烛倒地呻吟“血雨飞霜”曾应得的三廷狼牙穿却对赫连春水展开疯狂的攻击。

  赫连春水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被砸飞他立即拔出二截三驳红缨枪继续苦战“血雨飞霜”。

  不过他自己心里非常清楚:

  不出十招他就要死在三廷狼牙穿下。

  ——大娘大娘我决要死了……

  ——大娘就算我死也要多看你一眼……

  他勉强撑持放眼望去却看不见息大娘。

  他原本一直都有留意息大娘的位置知道息大娘正与申子浅和侯失剑苦斗片刻里还不致落败但现在竟没有了息大娘的踪影。

  他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

  这一分心之下手中长枪又被震飞。

  “血雨飞霜”的三廷狼牙穿像十只穷凶极恶的野狼同时张牙舞爪向他噬来。

  ——大娘!

  “大娘!”

  你在那里?

  ——你在那里!?

  息大娘仍影踪不见。

  一个人却无声无息的逼近他背后他感觉到了却不知是谁。

  他立时变得背腹受敌。

  他知道他完了。

  他一生人最遗憾一件事:从他身死前的最后一眼也还是看不见息大娘。

  看不见息大娘!

  看得见又怎样?

  看不见又如何?

  但对赫连春水而言这时候不知息大娘安危是比死还痛苦的事。

  可是戚少商呢?

  他本来还可以勉强应付但听赫连春水这一声凄喊他心一乱忙放目搜寻息大娘左肋立即着了“粉脸白无常”的一鞭。

  顾惜朝立时攫向他。

  刀。

  斧。

  戚少商惨笑:自己终于还是要死在顾惜朝的刀斧之下。

  他以青龙剑强撑数招但眼睛还在到处搜寻:大娘大娘你在哪里?

  生死已变得不重要。

  息大娘的安危才重要。

  世上的长情已逾越过生逾越过死比生死还不朽无尽。

  但人生却有尽头。

  人生的尽头就是死。

  人一死了人生的路便走尽了。

  千山万水除情以外都是寂寞独行路。

  其实寂寞伤心又何能除却情之一字呢?

  在赫连春水与戚少商遇危的同时、死前的一刹同时只想到息大娘同样只关切息大娘。

  两个不同的人同一的境遇同一的心情。

  情之伤人情之动人一至于斯一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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