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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

浮光掠影 素光同 3839 2024-11-17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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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展示一个半成品, 陆明远用绒布盖住了雕像。

  他缺乏待客的热情。

  苏乔主动询问:“陆先生, 我能睡沙发吗?”

  陆明远摇了一下头。他敲响一间卧室的房门,安排道:“你住这个房间。”

  头发湿了,外套上沾着雨水, 他迫切地想洗澡。但是苏乔还在这里,她提点道:“您的父亲,陆沉先生, 他在宏升集团做董事长助理, 做了三十多年。今年一月份,董事长出车祸去世,股权也没有变更……董事长有三个儿子,五个孙子和孙女。”

  陆明远对这一场豪门争夺战有所耳闻。

  今年二月, 他收到父亲的邮件,对方说要放下国内的事务,来欧洲散心。

  他意识到父亲想从商业纠纷中抽身。

  苏乔自认看准了时机。

  她撒谎道:“我老师叫陈贺, 是你父亲的私人律师,为他工作了三十年, 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

  陆明远坐到了沙发上, 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茶香蒸腾时,他又想起了杵在这里的苏乔, 便给苏乔也端了一杯:“下午出门前, 我烧了一壶热水, 没凉。”

  苏乔接过杯子,心中有些惊讶——她没想到陆明远会给她倒水。

  然而陆明远的心态很简单。他只是觉得,这一壶红茶,今晚喝不完,明早就要扔掉,还不如送给陌生人。

  他用茶杯捂手,言辞散漫道:“你老师的好朋友,和他保持了三十年的雇佣关系。”

  “这么说也行,”苏乔退让一步,委婉道,“不管怎么样,他们有三十年的交情。”

  陆明远不甚在意:“我和你也有一天的交情。”

  苏乔轻声道:“或许将来,我也能和你做朋友。我是说,如果我有这个荣幸。”

  她将姿态放得很低。

  陆明远却假装没听见。

  他喝完半杯茶,拎着浴巾走进卫生间,反锁门的“啪嗒”声,似乎格外清晰。

  花洒喷头被打开,蒸汽肆意蔓延,蒙了雾气的镜子照出他的身形,无论正面还是侧面,都经得起苛刻的考量。可惜这幅景象无人欣赏,就连待在卧室的苏乔,也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她恰如一位本分的客人,坐在指派的房间里,低头查看自己的邮件。

  窗外的风雨如水幕一般,接连不断,冲刷着单层玻璃。

  伦敦的雨,好像永无休止。

  苏乔略感疲乏,给自己的秘书发消息:“一个礼拜之内,要是一无所获,我就回国。”

  秘书二十四小时在线,很快附和道:“好的,我会跟进技术组。”

  再怎么依赖技术组,也无法改变她们的处境。

  这一句真理,苏乔和秘书都没有点破。

  苏乔仍然在努力挣扎,用最快的速度回复今天的邮件。她既可怜自己孤军奋战,又无法拉拢得力干将。但她的优点在于,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坚持到底。

  等她忙完,已经是凌晨一点。

  房门外还有脚步声,陆明远也没有睡觉。他四处走动,像个游荡的守夜人,后来他终于停了下来,却传出一阵响亮的剁刀声。

  刀刃敲击在硬物上,发出“咣当、咣当”的重响。

  富有节律,让人心惊。

  一个深居简出、爱好匮乏的男青年,在凌晨时分挥刀,恶狠狠地砍着什么。还有回来的路上,他对待酒鬼的凶煞态度、一言不合就骂脏话的习惯,总算让苏乔明白了,陆明远这个人呢,表面上冷静,像座冰山,其实脾气不好,需要顺毛撸。

  苏乔打开房门,直奔声源而去。

  陆明远就在厨房,背对着她,右手拿着一把菜刀。

  苏乔把防身的小型电棍塞进衣服口袋,热络又恳切地问他:“嘿,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呢?”

  “做鸡。”陆明远回答。

  “做鸡?”苏乔笑出了声音。

  陆明远听出她的歧义。

  他将菜刀立在木板上,拿起英国乐购超市常见的整只鸡的包装盒:“我准备了生姜、土豆、西红柿,我想炖鸡汤。”接着挑衅了一句:“犯法吗,律师?”

  苏律师笑意不减。

  她说:“你想吃就吃啊。”

  厨房灯光偏暗,苏乔忽然走近。或许是因为刚洗过澡,她身上沐浴液的香气掩盖了鸡肉的腥膻味,半干半湿的长发搭在后背,让人联想起湖中水妖。

  她换了一条睡裙。

  裙摆刚好遮住膝盖,一双长腿雪白如玉。

  陆明远瞥了一眼,心里想的却是——她带上了睡衣,果然早有准备。

  他举刀继续剁鸡块,像是沉默寡言的樵夫,在深山中劈柴拾薪。很快处理完整只鸡,他又把所有材料扔进锅里,加水、放盐、按下开关,就甩手不管了。

  苏乔在他身旁道:“等你炖好这锅汤,能不能分我一碗?”

  她放缓了语气,漫不经心:“我只要一碗。”

  陆明远用毛巾擦了擦手,答非所问:“你的房间还亮着灯,你几点睡觉?”

  苏乔思忖片刻,实话实说:“凌晨两点。”

  陆明远就把毛巾挂在脖子上,道:“你来看火候,我先睡了。”

  苏乔闻言一愣。

  她看着陆明远离开,背影颀长又挺直。他的背部肌肉一定匀称而紧实,宽肩窄腰,双腿修长,所以即便穿着普通t恤,也能吸引苏乔的目光。

  她心中有些好笑,觉得陆明远有趣极了。

  次日一早,天光大亮。

  昨晚的雨一直没停,到了早晨,雨水牵扯出雾气,街头巷尾的房屋都沉浸在薄雾里。遥望远方,还能见到高耸入云的教堂尖顶,以及顶端伫立的十字架。

  画眉鸟栖在枝头清啼,胡桃树下交织一片绿荫。

  林浩一手牵着他家的狗,从斑驳的树影中走过,隐约听到有人叫他。他回头,瞧见苏乔举着一把伞,正向他走来。

  林浩原地站直,和她打招呼:“呦,早上好啊。”

  他与苏乔间隔一米,态度也很客气。但是他家的狗一反常态,摇着尾巴向前扑,爪子差一点就搭到了苏乔。

  林浩手上使劲,把狗往后拽,轻拍它的脑袋,教育道:“怎么搞的,给我坐好。”

  那只狗听话地趴下,尾巴还在使劲摇。

  “我家里人也喜欢养狗,”苏乔忽然说,“尤其是大型犬。”

  她家的花园有专门的犬舍,配备经验丰富的训犬师。当然了,这些细节她不会说出来。

  林浩笑道:“我这条狗呢,胆子很小,不怎么搭理陌生人。今天它倒是转了性……”

  苏乔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她立刻自我介绍:“林先生你好,我是陆明远的私人律师。我在金河事务所工作,也和你邮件沟通过。您应该记得我吧?”

  林浩握紧了狗绳,双手揣进衣兜,顺水推舟道:“记得记得,你们是帮陆明远的爸爸做事,对吧?”

  尚不等苏乔回答,林浩又调侃道:“昨儿晚上,我见到你和陆明远回家,我还挺惊讶的。他从不带姑娘回家,不知道为什么带了你。”

  为什么呢?

  其实苏乔也不确定。

  她调侃道:“也许陆明远看出来了,我是会死缠烂打的人。就算他不带我,我也会跟着他,守在他家门口。”

  讲完这一句玩笑话,苏乔补充道:“合同非常重要,我必须和他当面谈。既然陆明远相信我,我也不能让他失望。”

  林浩点头,随口问她:“今天早上,你没找他谈正事?”

  苏乔叹了一口气:“他很早就起床了,然后就出门了。”

  而且,她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时候天还没亮,苏乔听到一阵关门声。她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撩开窗帘的一角,发现陆明远已经走出了院子。

  窗外细雨蒙蒙,乌云笼罩了天空,陆明远却不打伞。他只穿了一件防水外套,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帽子的边沿压的很低。

  苏乔不理解他的举动,林浩倒是了然于心:“哎,陆明远其实懒得很,他平常都是中午起床。他要是早起,就说明他心情不好。”

  ——他要是早起,就说明他心情不好。

  苏乔记牢了这句话。

  和林浩分别之后,她去了一趟旅馆,拿到了自己的行李箱。等她把行李箱拖回陆明远的家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并非她故意浪费时间,只是因为陆明远的家太偏。

  碰巧今日,他家还来了客人。

  门缝半开时,隐约能听见交谈声。

  热咖啡的香气在客厅飘散,茶杯碰到玻璃托盘,发出细微的响动,端着杯子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循循善诱道:“kevin,这是一个不能错过的机会,你不是一直想在伦敦办画展吗?”

  他喝了一口咖啡,目光一转,恰好和苏乔对上。

  苏乔扶稳了行李箱,想起“kevin”大约是陆明远在外面混的艺名。

  与苏乔谈判的人,是她年近七十的爷爷。

  ——老爷子名为苏景山,草根出身,在茅棚里长大,祖上三代都是贫农,却不是白手起家。

  很多年前,苏景山使了一些手段,找了个家底丰厚的老婆,生下了大儿子和二儿子。发妻体弱多病,早先去世,而苏景山觉得家里不能没有女人,过了两年,他又娶了一位肤白貌美的妻子,也就是苏乔的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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