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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血言铭心(一)

恶秦 张家老爷 3649 2024-11-17 20:35

  

  “斥候军情,无关人等速速闪避!”

  暖暖有了春意的九原,南边的北军大营依然喊杀声震天,百姓们难得一年中有这几日的空闲,纷纷走上街头,或者溜达散心,或者会见故友,或者,只是纯粹想去看看一个冬天过后这个北方重镇的变化。

  几个老头儿筒着袖子,呼噜噜在墙角背靠墙壁勼着,不时抬起袖子在鼻子上呼噜噜抹一下,扬起满是沟壑填满黄土的老脸,向身边同样扯淡的老伙伴哧溜憨笑。

  得得马蹄声打乱了安详的九原,城门口锐士们哗啦啦向两边闪开,屯长百将不忘回头向长街上纷纷攘攘的百姓吼一嗓子,然后便闪在一边望着疾奔向军营的几个斥候,直嘀咕道:“他们不是消失了一个月的斥候营那帮家伙么,怎么今天只冒出来这几个?”

  长街上散漫晒太阳悠闲散步的百姓,见得奔马势如奔雷而来,却也没有惊慌,依然是那散散的步子,只向接到两旁一让,便肃容凝立看着浑身都是泥土与汗水味道的斥候经过,几个老头看得斥候走远了,凑在一起低声便嘀咕道:“这是斥候营那帮兔崽子,不知这一次,他们带回来是啥事?!”

  “我家那崽子就在斥候营,这些天他老念叨他们的百将屯长,可能这几个就是了罢!”

  “看样子是千里加急的飞报,唔,可能,匈奴人又出动了……”

  “娘的,几个老东西当年在斥候营就他娘的不安分,老了老了还勼一搭胡弄,啥事都有上将军闹,该干啥干啥去!”老头们脸色凝重嘀咕时候,背后墙角处转出一个矍铄老头儿,手上一根擦地锃亮芒杖,直点着几人骂道。

  几个老头脸色一变,当中一人急忙便笑呵呵迎上去道:“哎呦,咱的什长啊,今儿吹啥风,咋你老人家也跑出来取暖暖来啦?!快勼快勼,娘的,老亮头,让开撒,个没眼色的老东西!”

  那“什长”脸色一板芒杖伸出在那老头儿屁股上敲了一下骂道:“个小猴儿,老了老了老子就拿你没啥办法?咱都是当年上将军手下斥候营的,军法自然都知道,这乱嚼舌头根的下场你们不是不知道,若给军法营那帮小崽子听到,最少免不了一顿军棍!”

  老头儿们脸色一整,霍然跃起站得端正笔直,齐声道:“不敢再犯!”

  “什长”满意点点头,小心将那芒杖横在膝头,慢慢便坐了下去,仰头眯眼望着当空的日头,半晌才道:“咱都是老兵了,啥也别藏着掖着,你们说说,这几个小崽子,近一个月没见人了,今天猛然出现在大街上,看样子绝对是没日没夜奔驰千里才有的难堪模样,是从哪儿来的?”

  “咸阳?”

  “娘的,你个老东西,当年就没心没肺一傻瓜,咋老了老了还没上进?咸阳要是有诏书下来,用得着斥候营一个月时间来回跑么?再说,扶苏王子在上郡,有啥事他自然会第一个知道,看那几个崽子的模样,明显是了不得的大事,若真有啥大事发生,扶苏王子定然会亲自来这儿!”那“什长”眼睛一瞪喝道。

  “那就是匈奴?娘的,这几个狗日的不会跑匈奴草原去罢?”一个老头儿沉思半晌霍然叫道,却接下来便浑身淋水了一般激灵一个寒颤,失声直叫道。

  老什长眯起眼睛点点头:“差不了,开春以来,匈奴人往年早已南下,咱九原军营中娃儿们,也该在当年咱流血的地儿上去了,可今年呢,啥也没有过,事有反常即为怪啊!”…,

  

  一老头儿转头看着几个斥候消失的地方,满脸都是羡慕的样子,半晌咂咂嘴遗憾道:“当年咱自来到九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匈奴狗日的老窝看一看去,咱当年就想啊,要老子能在那帮狗日的地儿上去洒泡尿,就是立时战死,那咱也高兴的紧哪……嗨,可惜了,这好事儿,给这帮小崽子了……”

  老什长笑骂道:“你他娘的少牢骚,当年你那骑术,啧啧,吓死个人咧!我家虎子前些天回过一趟家,跟我说起他们斥候营第一百人队的事儿,嘿,你们还不知道,刚来那百将,活生生就一个惹事精,刚来就斩了一人,顺带,连中军大帐他也闯了,那一把剑哪,连杀数百人,后来涉将军出来,按照军法办事,这家伙,啧啧,五十军棍下去皮开肉绽,他居然睡了三天就跑出来,带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还有啥说的,肯定是跑……”却这老头儿给老什长一瞪,慌忙盖住嘴不敢再说,却咕噜噜转动的眼珠子,直向北方瞄去。

  “什长,咱……咱能不能再上一次战场啊,当年那么多老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就咱几个完整的,去长城看看老伙伴,那也好哇!”老头儿们一头,齐齐将期冀的目光投向老什长,有人道:“什长,你老人家有皇帝赐的芒杖,又是咱里长,不如,求求上将军,咱也快进土了,与其老死,咱不如痛痛快快跟匈奴人拼一场,哪怕不能回来看看小孙子,咱也乐和啊!”

  “纠纠老秦,勇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老什长喃喃念了四句当年老秦人崛起的军歌,忍不住心潮澎湃,两行老泪顺着满是丘壑的老脸缓缓流下,哽咽直道:“当年老子当屯长,狗子,大虎,他们都比咱年轻,能当咱儿子,这些年,他们睡在冰冷北边,老子也没去看过他们一回,他们是勇士,他们,才是咱老秦人的种哪!”

  “唉,大虎那小崽子要是还活着,也怕现在也领兵了罢,可惜呀,多好一娃儿呢……”看上去颇是有些瘦弱的老头儿低头叹道,却忽然跃起叫道,“什长,这一次,怕是真的没小事儿了,咱跟着大军,去北边,要是能杀几个匈奴人,那也好;若不能杀敌,咱瞅瞅老兄弟们的坟谷堆,给他们带点老酒去,也是好的哇!”

  老什长目光从齐齐向自己看来的老头儿们脸上滑过,重重点头道:“好,咱马上回家,收拾好东西,跟娃儿们说一声,一会儿,咱就在这儿见,老子好歹有皇帝赐的芒杖,说不得,怎么求上将军,咱也要跟着这些娃儿们上北边看一回去!”

  老头儿们急不可耐便奋力跃起,半点也没有颤巍巍的老态,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惯性,十数老头儿整整齐齐在老什长面前站直了,轰然左手擂胸,便都散开向各自家里面去了。

  老什长坐在墙角下,眷恋目光从街道上各色行人身上一一滑过,蓦然牙齿格格作响,他鼻孔张大下决心般大手在大腿上一拍,低声慨然道:“娘的,生死有天,老子拼着一把老骨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不能干看着小崽子们做事!虎子他娘,老子这一次不管你咋说,可要真的……离开你啦!”

  日光温润,半点看不出变化,暖洋洋洒在行人身上,却老头儿忽然间眼前似乎升起无数尸体,脚下阳光铺洒的大地,忽然仿佛血海横流,便是近处那招展酒旗,也如军中大纛般烈烈生风,一时间,竟他看得痴了………,

  

  “老叔……老叔……老叔?”猛然间,老什长耳旁呼唤将他卷回现实中,他有些不悦抬头去看,原来一员好汉站在他面前。

  但见这汉子,绝不过二十五六年龄,虬髯方面,长身大手,脊背厚实身量宽阔,举手间英气勃发,便是在自己面前站着,也似乎有随时都可以爆发出来的力量在全身流转。

  “好汉子,你哪儿的人?”老什长情不自禁便赞一声道。

  “老叔,某灌婴,世居睢阳,贩布为生,今来九原送布,不想见斥候飞奔,正要请教!”那大汉躬身答道。

  “哦,你是六国古人啊……”老头儿升起些许失望来,淡淡道。

  “呵呵,老叔说笑了,咱斗升小民,先人是为六国旧人,然某生于秦长于秦,自是大秦男儿!”灌婴自然知道,面前这个方脸粗壮的老者,一眼便能看出是老秦人,心下存了对旧六国人的意见,那是不足为怪的。

  见得灌婴会说话,老什长脸上好看了一些,却皱眉道:“你这般好汉,当奋勇对阵匈奴,为国征战!大好男儿,马背上取万世功名,便是吃吃喝喝平淡些,但却实乃我男儿气概,蜗居走卒商贩之中,糟蹋喽,可惜,可惜呀!”

  灌婴正容道:“老叔说教的是,某自幼喜好弓马战事,奈何家父……嗨,不说也罢!老叔这般风采,想来是咱大秦骁勇勇士,今日事,老叔可有教我!?”

  老什长淡淡道:“当年不过上将军马前老卒,少年人,高赞啦!”

  灌婴指着老什长膝上芒杖笑道:“老叔有皇帝赐杖,何言老卒,某却未说错也!实不相瞒,某贩布为生,最讲这行情,今出门便见斥候飞奔,却愚鲁不能解将有何事,请教老叔,虽冒昧,但请见谅!”

  老什长看这少年人能认识自己膝上芒杖,便复又对这灌婴多了一些好感,有些得意双手捧起芒杖道:“夸功老夫不敢,只是皇帝大恩,给我们这些老家伙一些厚赏,聊以自娱而已!”

  灌婴嘿嘿一笑,伸出双手去搀扶老什长,道:“某不敢固请老叔明言,只求老叔指点某九原可乎久居,愿以老酒向谢!”

  老师长眼睛一亮,便道:“可有老秦酒?”

  灌婴哈哈大笑:“老秦酒辛辣慷慨,便如烈烈秋风,男儿如不能饮老秦酒,如不喜老秦酒,何言男儿!某生平走动江湖,各处老酒皆有品尝,唯喜秦酒甘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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