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明忽暗的电光,刺出惊心动魄的光芒;沉默的大雨,马蹄一般骤然响起压抑之后的爆发,东胡人呆呆的,大树茂密的枝丫遮住了大部分的雨点,却怎么也遮不住隆隆马蹄将雷声也要踏下去的威势,心中没有惶恐,没有惊惧,只有空白一片的宁静,直到有人念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哗然,东胡人哗然,他们不能理解大秦人疯狂而近乎癫狂的举动,因为千百年来,他们没有固定的家园,没有家园给强盗入侵过的愤怒,这种愤怒,便是天地,也不能抵挡其复仇的沸腾血液。
大地,是需要雨水来滋润的,但仅仅雨水还不够。
为什么我那么深沉爱着我的家园?因为那是用血泪浇筑出的只属于自己的不容别人插足一步的地方。
为了家园的安宁,大地上流淌着永不干涸的血,有贼寇敌人的,有自己的,我们的大地,我们的山河,若需要鲜血去浸润的时候,我们,可以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鲜血献上!
好男儿,生逢国难,当披头散发,赤足杀贼,三尺剑永不黯淡光芒,沸腾的心,只属于厮杀之场!
敌人便在眼前,天雷越来越有威势了,但那又如何?能阻挡我们杀敌的决心么?
不能,什么也不能!除非我们战死了,只要胸中一滴热血尚存,便厮杀不止!
“杀!”
李寇铁矛平端前指,猛然暴喝,正值头顶闷雷滚过,骨碌碌好似巨大一部战车的轮子,却怎么也不能压下他从肺腑中挤压出来的嘶吼。
“杀!”
英布暴喝,彭越暴喝,季心也暴喝,便是季布这等老成持重的将领,也禁受不住头顶雷电脚下仇敌当中澎湃的激情,暴然怒喝。
“杀!”
陷阵,陷阵,不能死战,何足陷阵!?什么叫锐士?死战不避,生死谈笑间,便是锐士;闻王令奋然跃起,执戈持剑横行杀斗场,连杀百万仇雠,便是心脏也停止了跳动但手中剑不会停止寻仇,即是锐士。陷阵锐士,马踏天威,剑挥雷电,更是要将天地所能够给人们的一切恐惧和害怕全部丢弃,有陷阵在,便能撑天,有陷阵在,便能平地,永远没有畏惧,永远没有能够阻挡陷阵前进的存在!
三声暴喝过后,天雷再次劈出一道闪电,陷阵营将士,与东胡人相距便不过三四十步,偶尔几乎能看清楚对面敌人脸上的神色出来。
紫色长蛇胡乱在天空抹出恐怖的光芒,灰蒙蒙的雨线在这种光芒中煞白一片,天连着地,地连着天,时空,已经果真混沌一片了。
噗——
李寇长矛毫无阻挡捅进傻狍子一般迎面呆立着不知躲避的东胡人胸膛,浓烈的血腥划破雨幕直飚小红马的胸膛,唰一声,小红马不避不让,任由雨水血水溅上自己的身体,却它也如李寇般在天地的淫威中暴怒起来,急促短嘶两声,无视前面几人,横行便扬起前蹄向他们踏去。
咔——嚓——
小红马健壮无比,四蹄便如茶碗一般大小,坚硬的硬角在落到东胡人胸膛的时候,便扑哧扑哧陷进去,竟然它一连三次,将六个人的胸骨都撞进他们的胸膛。
口中的血沫,小红马看不见,李寇也看不见,暴怒的雨水,哗啦啦直向这几个怒目圆睁仰天便倒的东胡人脸上扑落,直一个吻,便彻底消去了他们临死时候痛苦的证明。…,
便在这时候,东胡人才慌张起来,早先,他们只见地平线上滚滚黑色影子鬼魅一般却又凝重不能形容快速奔来,后来能看清楚是秦人骑兵之后,眼前只有紫色的光芒在这些神魔一般的汉子身后纵横交错形成壮阔而又恐怖的背景,直到李寇连杀数人同伴的鲜血染红了脚下流淌的雨水小溪之后,他们才明白过来:秦人果真疯了,连长生天都不怕,定然这群人是从最黑暗的角落里涌出来的死士。
“杀啊,快点杀,抵挡!”有将领嘶声呼喊,两刀将身边吓呆了的两人劈死之后,才震慑了手下骑兵回过神来稍稍有了意识。
“他们忤逆长生天,天雷也在追杀他们,不用怕,长生天,是向着咱们的,杀光他们,咱们还要去抢他们的牛羊,抢他们的布匹,抢他们的女人,上马,上马——”也有善于鼓动士气的,不管是果真他们对长生天是这么虔诚,抑或是他们运用长生天,也不过是一种愚弄手下的做法,但东胡骑兵却闻言都反应过来了,呐喊一声纷纷寻马便要骑了抵抗。
却这时候已经晚了,李寇与英布季心在前,后面有彭越等人押后,八百人趁着东胡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早已从小树林外面杀入宽阔一点的战场中心。
东胡人多,上万人啊,便是其中大多数还不能消退对头顶滚滚炸雷的畏惧,便是他们心中还不能挥散对这群疯狂而近乎忘死秦人神魔一般形象的阴霾,却总是他们人多,每个人出三分力,便不啻数千人与八百人交战。
啊——
第一个落马的陷阵锐士,放声怒吼连连,全然不管乱军当中自己是否有机会逃命,对身后砍来的弯刀视而不见,怒目圆睁挥剑直看准前面那趁着自己回身荡开旁边弯刀而偷袭将弯刀扎进自己肚子的三个东胡人,在从马背上掉落泥水中的一刹那,左手捂住肠肚都流出来的伤口,凄厉狰狞的脸上忽然升起残忍的微笑,在电光正好照耀到他脸上的一瞬间,三个东胡人失神了。
嚓,嚓,嚓——
三颗人头直飞冲天,胸腔间的鲜血,要逆天一般向着不住往地上泼洒水箭的天空窜上去。
“哈哈,老子赚了!”身后的数把弯刀,毫无阻挡插进这骑兵的后心,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奋力回头将手中长剑狠狠掷出,噗嗤,又一个东胡人死在他手上。
第一个慷慨赴死的锐士有了……
第二个,落地时候眼看自己不能活命,哈哈大笑挥剑斩断大喜纵马要来践踏自己的东胡人坐骑前腿削断,眼看那敌人一头扎进泥水中冲气一股箭一样水花,不防又一匹健马冲过来,狠狠撞在他胸膛上,空中便只留下豪放大笑,再一次投入深爱大地怀抱时候,他也不能再与袍泽一同征战了。
第三个,战马忽然失蹄,将他从马背上掀翻下去,这汉子,恁得勇猛,身在空中时候,偷袭的东胡人大喜要挥刀夹击,却他全然不惧,伸出长剑拨开几把弯刀,眼看脖子上又要落下致命武器,他脸上狰狞神色一闪而过,将自己左臂伸过去横在脖子上,咔嚓数声响,伴随撕心裂肺大叫,这好汉的一条臂膀,便掉落在泥水之中。却他落地时候双目一阵眩晕,急忙摇摇头止住,大吼一声不管重伤的身体,纵身跃起将一个吓呆了的东胡人横扫从马上斩落,翻身上马也不用手去控制,双腿紧夹马腹纵横开来,大声咆哮道:“大秦锐士,陷阵老卒,谁敢来死战?”连呼三声,斩杀数人,鲜血已流尽,又一个大秦好汉,大地儿孙,就此阖目而去,却他神威凛凛,便是死了,也端坐马上不动分毫,那浑身不能给雨水冲散的血迹,与手中至死没有松开的长剑,东胡人触目惊心不敢去探看他究竟还有没有声息。…,
第四个……
第五个……
东胡人越来越心惊,虽然大秦锐士已经有十数人战死了,却他们此刻宁愿这些汉子还活着。
因为同袍死战不休,生死弟兄怎能不将全部怒火与悲愤全部发泄在敌人身上?!
一人当十,东胡人不怕,甚至一人当百,东胡人也不怕。
但一个人,你不知道他究竟能抵挡多少敌人的时候,或许可能他只能杀一人,可或许他也能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搏杀千人,最惊心的,是当一个人,明知是死,却义无反顾想尽一切办法要将敌人一起拉着陪葬的时候,狮虎不能抵挡,人力又能奈其何?
蓦然间,死战的锐士们忽听李寇纵声大呼:“弟兄们休得走远,李寇当与弟兄们生死相随,至死不弃!”
“都慢些走,咱弟兄,死了也要同路,一路上,咱不寂寞!”彭越纵声应和,暴声连喝三个杀字,五步之内,连斩八人,杀得兴起之时,纵身跳落马下,劈手将敌人首级斩下,在腰间胡乱一系,翻身上马时候,他双目通红,忽然回头向东胡骑兵将领方向虎狼一般目光直投过去。
“纳命来!”彭越嘶声怒吼,丢手将长剑往腰间剑鞘插回,弯身从两个吓呆了的没有上马的东胡骑兵手中夺过两把弯刀,脱手而出时候,呜呜风声压住哗哗雨声,离弦之箭不过如此,转眼间扑进护在那几个将领身前骑兵透露,啪一声炸裂,脑浆纷飞,两具无头尸体,风雨中巍巍晃晃,将东胡人又一次骇地惊魂。
“拦住他,快拦住他!”东胡将领忽然不敢往日那般暴虐,当中一人拼尽全身力气嘶吼一声,与身边同伴纷纷倒退。
“挡我者死,挡我者死,挡我者——死!”彭越纵马挥剑,一往无前杀过去,怒马狂飙中,他左手从腰间撕下敌人首级望定要来阻拦的东胡人劈头盖脸砸过去,下一刻,长剑嘶风裂雨,又将几颗人头纳入腰间。
东胡人步步后退,战马惊慌不能自已,彭越怒神恶魔般咆哮向前,手下几无一合之将。
“将军威武,某当死战相随!”忽然一左腿已给东胡人砍断的陷阵锐士纵声大呼,策马便转弯跟上彭越,呼喝连声,一手长剑,一手弯刀,势不可挡。
杀不尽的胡人头,流不干的英歇!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