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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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
那人低声说, “这里怎么会有凤凰飞进来?”
小容仪没有想到这样的地方还会有人——如果有,那么这个人想必和眼前这座宫殿一样,是老古董了。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烧了窗户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他只是瞅着眼前人的样子,很认真, 很用力地想要看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向这个人看去的时候, 被一团光晕模糊了很多, 他不知道他长相, 只看清了他双苍翠眼。
这时候容仪想起了自己在梦中,知道这是个梦, 还知道这双苍翠眼或许和现实里他喜欢的某个人有关系, 但他不是很确定。
现实里他喜欢的人,应该是如冬日清晨的日光样, 冷而温暖,明亮透彻。而眼前这个人带着满身寂寞, 如同团捉摸不定雾气。
他无端觉得, 这个人定在这个地方困了很久了。这个人说不定从鸿蒙初开时就在这里, 从来没有离开过,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
但这样的个人,却能认出他是一只凤凰。
他决定先闭嘴不说话,不告诉他自己是明行这回事, 再观察这个人是否适合养他。
他挪动了爪子, 小翅膀拍了拍, 故意一副要走不走,要留不留样子。
那人顿了顿,随后轻轻一笑, 对他伸手,声音低沉微哑:“过来,到这里来。”
切都在他计划内,容仪“啾啾”了声,拍拍翅膀飞过去,稳稳地落在了那人手中。
那人手有些凉,带着墨香,是一双修长漂亮,骨节明显的手,这双手给他梳毛,定很舒服。
容仪评估着这个人成为他喂养人可能性,仰头用乌黑豆子眼和他对视。
那人指尖轻轻揉着他头顶,似乎也是喜爱他绒毛:“你先在这里留天,好不好?等时机到了,我会送你回去。”
容仪有些得意,又“啾啾”了两声以表示答复。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很喜欢他,因为他小心翼翼地把他捧在手心,像是捧着件易碎的瓷器。
这屋子里有许多高大的书架,放着许多书,面布满了灰尘,大约千年无人动过。
容仪打了个喷嚏,面前人轻轻说:“抱歉。”随后指尖拂,强大风浪扫而过,将所有灰尘顷刻间化为虚无。
那人将他捧在手心,回到窗坐着。
窗是一张格外大的桌子,是一处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面凌乱摆放着许多古旧的竹简,还有本格外大的空白卷轴,面的字样他看不懂,仿佛来自上古。每一个字都像一张画,让他想起星星和月亮。
桌还放着砚台,那砚台的形状很奇怪,里边的墨也和容仪平常所见不样。那墨中似乎封印着星光,璀璨闪亮,还隐约散发着种清香。
容仪拍了拍翅膀,想往桌飞,被那人轻轻挡了挡:“你想干什么?”
这动作很轻,容仪眼中,这个动作就是默许的意思。故而他开开心心地跳到了桌,开始围着砚台到处闻。
这墨的气味实在是非常好闻,容仪出发得随意,没吃饱果子就来了,而且还有点渴。
他埋着毛茸茸的小脑袋,往前探,那人阻止不及,容仪就已经囤囤囤地喝了几大口。
这墨汁很醇厚,口感清甜,就是喝了有点头晕。
容仪爪子乱走几步,快要倒来的时候,那人赶紧伸手扶住他,力道仍然轻轻的:“你是什么凤凰?什么都喝。幸好这墨对你没有伤害,还能助你修为大成,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受不受得了。不要乱喝了,我去给你找水。”
这种地方不知道会有什么好喝水。容仪被骂了,于是把小翅膀揣着,蹲下来,圆而肥的小团,看起来乖乖。
“你就呆在这里,不要动,好不好?”
那人跟他商量。
那人站起身,背过去时,他看见了他头银白柔顺的长发。
容仪不知道为什么,这墨水喝起来和练酒效果样,有点上头。
他望着那人头发,也说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拍拍翅膀飞了过去。
他飞得跌跌撞撞,但准确地叼起了他头发,乱飞起来。那人伸手要逮他,他就灵活地躲来躲去,跟他起玩小鸟捉迷藏的游戏。
他感到很开心。
这游戏他常见梵天同僚们一起玩,他也玩过。但是每次,每个人都会让他,没有人敢来捉他伤他。他这个常胜者当得毫无意思,而今终于有个人,他可以和他玩玩这样小鸟们的游戏。
眼前这人的脾气非常好,带着些冷静宠溺的意思,他像是知道他在玩耍,于是也配合,指尖每次轻轻碰到他绒羽,随后又掠过。
等到容仪玩累的时候,他放慢拍动翅膀频率,才在那人手心缓缓落下来,被他揣进了袖子中。
那人为他取来了清泉水。
剔透澄澈清水在琉璃盏中晃来晃去,波光粼粼。
“喝点?”
容仪不渴,不太愿意喝,他又顺着他袖子,爬到了他肩膀,处看来看去。
那人也不勉强,又跟他商量:“那我放在这里,你渴了就喝吧。”
那人重新落座,伸手执笔,在面前卷轴写了起来。
容仪出神地望着他——这个人用笔蘸墨写就的字,仿佛刀削斧劈,星光颜色深深地嵌入了竹简中,散发出流云和星辰的光芒。
他也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他看了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于是在他肩膀团了起来,又靠在他脖子边,紧紧地贴住他。
温暖柔软的绒毛贴在肌肤间,还能感受到这小毛团的呼吸,深一浅。格外可爱,格外脆弱,让人不敢惊动。
眼前人微微一僵,随后低头去。
卷轴翻动的声音响了会儿,容仪感觉到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我找到你了。”
容仪:“?”
“明行。也难怪你能找到这里。”那人翻到卷轴某页,“但你怎么从梵天,跑到这里来了?嗯?跟我说说。快一百岁小凤凰了,还不会化形吗?”
这人的声音里带着些笑意。
容仪在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翻到的他身份——幸好他现在是一颗鸟团子,看不出他浑身发热,他决定装傻到底,只是继续抬起头,用乌溜溜豆子眼瞅着他。
不管怎么问,就还是这么瞅着他。
好在那人没有继续追问,像是也没有忌惮他明行身份——这让容仪又松了口气。
那人放下了手里卷轴,继续提笔写着那堆奇奇怪怪的文字。
他袖子很温暖,身体也很温暖,容仪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这方天地中似乎还有另外日升日落,容仪醒来时,发现外边天色已暗,透出黄昏的颜色,大殿里笼罩着片沉静金黄。
他回到了那人袖子里——兴许是那人怕他冷,特意把他塞了进去。
他从袖口往看,望见那人也用手撑着巴,像是睡着了。
他肚子饿了。
容仪想起进来时外边有有棵参天巨树,于是钻了出来,想往外飞,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找到一个果子,再给这个人带一个果子,
但是他刚刚飞了半尺,猝不及防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给抓了回来——
他又回到了这人的手心。
那人像是在这刹那瞬间恢复了清醒。
他赶紧松开手,捋了捋他绒毛:“你饿了。乖,别害怕。呆在这里,天亮了我替你出去拿果子。”
容仪并不清楚这中间的逻辑关系,他不知道为什么定要天亮了才能得到果子,但他很听话,他又“啾啾”了两声。
不能吃饭,也不困,他于是继续蹲在他肩头。
那人不再写写画画,而是把他重新拿下来,握在手心,静静地陪着他。
容仪有些疑心这人又睡着了,但他往看去时,总能看见那人苍翠眼往看着,正在温柔地注视着他。
黄昏消退,黑夜渐升,月光透入,他忽而听见眼前人轻轻地说。
“你我因天运而聚,也将因天运而离。等你离开后,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月光,星芒,墨香,个温暖袖子,双修长的手,还有那苍翠眼睛、银白的长发,寂寥的气息,构成这个梦境全部。
醒来之时,前尘皆忘。
他被送出了那个宫殿,那些诡谲绚丽的云层之外。他是一只懂事小凤凰,知道他们的相聚或许因为某种原因,只能暂缓。
他不急着回去找他,他急着飞回了梵天。
其他小凤凰依然聚在那里,叽叽喳喳着讨论着喂养人事情。
他也飞过去,挤了进去,骄傲地宣布:“我找到我喂养人了!”
“是谁?”
“我还不知道,但他好看又很厉害,他可以……”小容仪说到一半,忽而发觉自己忘了想要拿来举例事情。
那些绚烂、温柔回忆,正在他脑海中急速消退。
“他……”他越来越着急,然而越急,遗忘得越多,他看见周围人古怪的眼神,更加着急起来,还有点生气,“你们相信我,我找到了喂养人,他养我,养了整整一天!”
……
容仪被一阵剧痛唤醒,再睁开眼时,发觉自己躺在凤凰殿,而自己靠在一个温暖怀里,只手正轻轻按在他肋,为他输送着气。
他乌黑头发,与身后那人银白的长发一起从肩膀垂落,他动,就纠缠在一起。
“醒了?”他听见容秋温和声音,“不要怕,不要动,我在为你疗伤。有什么不舒服话,就跟我讲。”
容仪子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又做了些什么。
恍惚间,他仿佛还在去姜国之前时间,他开开心心地做着切准备,要去见他心人。
他张了张嘴,后什么也没有说。
“不想说话,便可以不说。”容秋说,“小凤凰,我方才看见你在梦中流泪,是做了什么噩梦吗?”
“不是噩梦,我也……不记得了。”容仪声音很虚弱,他努力回想了这个梦境,发觉依然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仿佛在一个黑暗地方,看见了双苍翠眼睛。
“可能是我……有些难过,所以梦见了不想再见人吧。”
容仪眼泪又冒了出来,他伸手擦去,恶狠狠地说,“我以后不会再梦见他了。我们凤凰,从来不走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