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杆头,文丑、文霸两人,率了昨日尽欢的五十彪悍骑卒出了桃林塞,一路向东,直奔钜鹿郡而去。乡里、塞上,只在一处逗留即可,乡中情况自有塞上众人为其讲解,也没有什么必要再在此地盘桓。
桃林塞距离钜鹿郡很近,不过三四十里的路程,文丑一行人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就能越过。距离桃林塞最近的一个钜鹿郡县城是杨氏县,仅有五六十里,与平棘县相当。那就是文丑这一行人今日前进的目的地所在。
杨氏县中并没有什么文丑叫得上名来的‘名人’,但是这毕竟是文丑进入钜鹿郡后所能遇到的第一个县城,虽说常山钜鹿两郡相邻,风俗相近,但毕竟有所不同,文丑总要先行打探、适应一二,好为其之后的拜访‘名士’之时,增添一点谈资,增加一些自己招揽的成功率。
快马加鞭,文丑一行五六十骑在官道之上扬起一路的烟尘,使得一路逃难的流民吃了不少灰尘。这是文丑少有的肆意驰骋,以往他总要照顾一些过路行人的,但如今正是春风得意时候,不免放荡了些,但是也不伤大雅。
下午时分,文丑一行人既已来到了杨氏县城外,搭眼望去,只见一座威武的县城,怃然盘坐在大地平原之上,颇显威严。但若是走近一看,就能看出这座县城的虚弱与破败来。
不仅城墙多有坍塌修补的痕迹,就是县城的女墙也多有残缺,从中可以瞧出这做县城所经历的磨难来。到处透漏着沧桑、悲凉之感。为数不多的县卒,稀稀拉拉、无精打采的在城墙之上,巡逻着。就是城门下的城门卒也就那么三五一群的唠嗑,松散之至,文丑诧然。
准确的来说这个杨氏县城,并不是很大,较之平棘、栾城相当,是不能与元氏、高邑、等这些大县来比的。其在黄巾之乱中,是最早陷落的城池之一,遭到了打了大规模的破坏,致使如今三四年已过,还不曾恢复过来生气。当然这也有县中主事之人的的不作为的缘故。若是使文丑这等积极进取之人掌事,不出一年,定能使得杨氏县焕发出另一番的模样来。
对于杨氏这样一个小县城来说,文丑这一队庄家齐整的骑兵的到来,可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最起码眼下的城门卒就慌乱的抖擞其精神来,想到了他们早已抛弃多时的职责来。
文丑自然也不想着多事,只是使文霸将文书送上,直言是要在县内借宿的。文丑不欲多事,但是城门侯可不敢将其小视,接到属下的禀报之后,匆忙间披挂起身,前来探看。
只见一个军侯模样人物,从城门楼出走出,边走还边整理这有些凌乱的衣甲,很明显是匆忙所致。其后紧跟着三五个点头哈腰的小卒,很明显是这名军侯的附庸了。其讪笑着接过文霸递过来的文书,搭眼一瞧,心下一突。
“哈哈,不知文君到来,不曾远迎,多有失礼。”其又整理了一下衣衫,半跪恭谨言道。这一礼可就出了其本职范畴了。随所文丑贵为一县之令,但那也是常山郡的县令啊,在这钜鹿郡地界,还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的。
“这位军侯缘何行此大礼?”文丑忙将其扶起,诧然问道。
“无他,文君之名,下官耳闻甚久矣,今日得见,了平生一愿。实不相瞒,下官早有相投之心,奈何家母......”那军侯笑着解释道。原来是文丑在常山的一系列的打击贼寇的行动,已经传到了杨氏县中,使得这位还颇有些血性的城门侯,甚是仰慕,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呵呵,些许薄名,怎能受的君的礼节呢?”文丑一听这个城门侯有投奔他的想法,立刻来了兴趣,笑言道。
“那是什么薄名,文君重建桃林校尉,解决了附近盘踞之贼寇,使得远近肃然,百姓多有传颂,实在是我等军卒之率也!”那军侯认真言道。
要说文丑的威名能够传到钜鹿郡来,还要多亏了陈铭的商队的功劳。因为他们行商于钜鹿郡各县乡中,自然也就顺带着宣扬了一下文丑的功德了。不过在远离平棘、沙河的地区,人们只是当做笑谈、仅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当不得真,只有在这沙河乡邻近的杨氏县的黔首才会遣人探听一二,了解到确有其事,以为美谈,并对文丑有了仰慕之情。这就是名声的重要性。
“此非吾一人之力耳,实乃乡里高抬、国相看重。君为此县之军侯,有护佑城门之责,想来自知!”文丑谦虚道。
“文君快快请进,随下官前去官寺一观!”这军侯礼节甚足的将文丑众人请进城中,言道。
“如此也好,本来不欲打扰贵县县君的,既然有军侯引见,自是要拜访一二的。”文丑笑道。这倒是实话,文丑本来就没打算大张旗鼓的在钜鹿郡走访,毕竟他有县君之职在身,于制是不可以无故出境的。但是这是非常时期,再者文丑又没有以县君之仪礼,行走他境,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太过顾虑的了。
“君为军侯,手下掌兵几何?练兵苦否?”文丑接着试探道。
......
既然这军侯有意投奔于他,文丑话语间自然也就没了那么多的约束,而是尽情问道。直使得这军侯感觉到文丑其人是个‘军痴’,而又温煦有理,与其谈话如沐春风,更是增添了仰慕之情,言谈甚欢。
杨氏县君是此县的一个大户豪族出身,有五十岁余,长脸短须,轻炮高冠,看起来颇为和煦,但是自有一种威严在其身上流露,可以看出其在治理地方,颇有一番手段,当然多是偏向其家族的。
但是在武功上,却要逊色文丑很多,并不能使得县中肃然,若是放在平稳年代,或是是个还不错的一县之宰,但是放在这个乱世,这个县君的那些手段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也是那个军侯仰慕文丑的一个原因吧。毕竟县中还有数股流寇,扰乱乡里,而县吏不能制。
这个县君对于文丑的到来自是一番的寒暄、久仰,毕竟在品秩上,文丑还是在他之上的,他不过是一个四百石的县长,而文丑则是千石县令。
一番言谈过后,文丑对于这人的观感并不是很好,匆匆拜别后,在那个军侯的率领之下,寻了房舍,住下。期间自然不会放过这军侯,对其好一阵的言谈,尽显亲民之形,使得这军侯很是感激。如此文丑算是在这个杨氏县埋下了一个种子,只待日后的萌发。这倒是文丑此行的一个意外之喜。
送走那军侯后,文丑唤来文霸言道:“子勇,你分派人员在城里随意走动一下,探查些县中情况,最好是能够全数了解县中民情,要是有什么技艺、名气上佳的匠人,也要留意劝说则个,看能不能为我县争取到多少人才。”这才是文丑来到这个县城的主要目的所在。名士固然高贵、重要,但是也稀少难得,相对而言,流落于县乡的匠人,则很有可能被文丑他们所打动。
文霸自去分派一番,留有二十骑军士以备不测,三十人换了服装,四散开去。文丑、文霸自是不会闲着,寻了一个方向,悠闲远去。
“子勇,你对于这个军侯的观感如何?”行走间,文丑闲谈道。
“就那个军侯,还比不上我手下的这些骑卒,看看他所带的那三五个痞兵,就知道此人不善练兵,或许有那么一些热血,但绝不称职!”文霸嫌弃言道。虽说他还不是很明白文丑为什么对那个军侯如此客气,言语间还尽是欣赏之意。但是在他的眼中,那军侯就是如此的不堪。
“确实,若是按照军官将吏的眼光看去,此人不是很称职,但也不是完全不可用,若是好生教导一番,做个中低级的军官还是能够胜任的,最重要的就是他对于贼寇的仇恨、我军的仰慕确实真实的,其家定然受过贼寇的破坏。”文丑听出了文霸的不解,耐心解释道。
“纵使如此,也劳烦不上大兄你那样同其言谈啊!”文霸还是不解道。
“呵呵,我等本事出身草莽之人,虽说三世为军,但从不曾忘记本分,所以我们才能够得到乡里黔首的认可。以后,子勇你也不可因为职高位重,而仗势压民、倚威于人,切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文丑岔开话题,潜心教导之。他自然不能将乱世将起,以军侯为暗子,夺取杨氏县的想法告诉文霸吧。
“嗯,大兄说的教训的是,但是这‘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何解释?”文霸虽说粗莽些,但却很是聪明,一下就听出了文丑教训他不应以‘势利眼’对人的道理,同样也重提了文丑崛起的根本所在——民心。
“我以民众喻水,我等为舟,水既能让舟安稳地航行,也能将舟推翻吞没,沉于水中。而我们既能够接着民众的力量上位,建功立业,若是不能善待民众,最终也会泯没于民众的大海之中。”文丑简单解释道。
其实这一句话源于《荀子·王制》马骇舆,则君子不安舆;庶人骇政,则君子不安位。马骇舆,则莫若静之,庶人骇政,则莫若惠之。选贤良,举笃敬,兴孝弟,收孤寡,补贫穷,如是,则庶人安政矣。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
翻译一下就是:马惊恐车,就不如使马安静;平民百姓惊恐政事,就不如给他们实惠。选拔贤能的人,推举忠厚恭敬的人,提倡孝敬和友爱,收养孤寡之人,补助贫穷的人,如果这样,那么平民百姓就会安心政事政局,然后君子也就会安于政位。传说:“君主,是船;平民百姓是水。水能承载船只,也能倾覆船只。”
这个意思就是说:当君王的想要获得安宁,那么最好是勤于政事爱护百姓;想要获得繁荣,那么最好用隆重的礼节对待士子;想要获得功名,那么最好尊崇和任用贤能的人,这是君子应该要懂得的道理。
讲的是君主对待平民黔首的法子,而文丑自是不会同文霸言说什么‘君主’这样的忤逆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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