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过后,谢家逸头痛欲裂,只勉强喝了点粥就准备出门。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大学时的旧t恤穿上,军绿色的短袖,一股淡淡的樟脑味道,圆领里的白色标签上有团浅蓝色的墨印,他知道那是来茴用钢笔写上的“my love!”他的每件衣服上都有这几个字,或衣袖,或衣领,或衣角,这是他和来茴的游戏,她写好后让他找,若找到了就可以吻得她脸红喘不过气来。
他很早就知道那不是一个游戏,因为有天晚上来茴以为他睡着了,便在他衣服上写字,他听到她的喃喃自语:不管你到哪里,都不会忘了带着我的爱上路!
t恤缓缓地从头往下罩,樟脑气味竟把他刺出眼泪来,他慌忙抹了把脸出门。
谢家逸料想得到自己会来这里,出门后他不是去医院找答案,而是急切地想来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阴暗的走廊,绿色的老式防盗门,漆已经脱落,露出斑斑铁锈,狮嘴衔着的门环阴黄中透着乌黑。从前只要叩三下,就能听到来茴的声音:说家逸是小狗,我就给你开门。
你怎么知道是我?家逸不明白,每次他敲门,来茴都知道是他。
里面的木门打开,露出来茴的脸,她得意地笑:你每次都叩三下门,第一声门响和第二声门响连着,第三声要慢五秒。
后来有一次,他只叩了两声,里面又传出来茴的声音:说家逸是小狗,我就给你开门。
你怎么又知道?
笨蛋,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再到后来,他脱鞋上楼梯,只叩了一下门环,屋里仍是相同的声音:说家逸是小狗,我就给你开门。
这次没有脚步声!他不服气地说道。
我在阳台看到你了!她笑着扮了个鬼脸,又说道:家逸,你死心吧,只要是你敲门,我都知道。
手指勾住铜环,他知道这次不管叩多少下,屋里都不会有她的声音,也不会有人来应门。但他还是叩了三下,第一声和第二声连着,第三声慢了五秒。正要转身下楼,里面的木门开了---
“你找谁?”一张瘦削且皱纹密布的脸露出来。
谢家逸用手按在剧烈跳动的心口,平抚狂喜后的失落。他认得那个人,是来茴的父亲,谢家逸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他和来茴逛街时遇到,来茴只叫了声“爸”就走了。一次是去来茴家,正好来茴出去了,家里只剩芸姨和来茴的父亲。
“请问这里是不是来茴家?”他礼貌地问道。对面前这个老人所知不多,来茴与父亲之间的感情极为淡薄,很少听她提起,只知道这老头很早就同芸姨离了婚,又有了另一个家。
防盗门开了,老头请他进屋里坐。谢家逸环视整个客厅,家具大部份都被换掉了,只余一张旧桌子,桌子上曾经摆着两幅相框,一幅是他和来茴的合照,一幅是芸姨跟来茴的合照。如今只剩一幅,想到他与来茴的那幅照片早就被扔到垃圾筒里,他心里一阵难过。
来茴的父亲微驼着背递给他一杯茶,坐下说道:“小茴的妈妈生病,被小茴接到大城市去了。我也不知道小茴跟她妈在哪里!”
谢家逸当他是故意对自己隐瞒,有点生气地说道:“我知道她们在a城!”
老头眼睛一亮,客气了许多。“哎,好好,幸好有人知道她们在哪里,我一直想去探望她们母女俩,你告诉我她们具体的地址,好不?”
谢家逸一怔,随即暗骂自己多心,原来老头是真的不知道,又想到来茴不跟父亲联系,定是不想见到这老头,若是跟他说了地址,来茴到头来肯定是要怪责他的。但是,看到老头满是希望的脸,他又觉得可怜,斟酌半晌后,他写了来茴的手机号码给老头,说道:“她的地址我不清楚,只有一个手机号码,你要见她就打手机给她,哦,别说我来过这儿!”
老头欢喜地接过电话号码,边跟谢家逸闲聊,边打量他,见他虽然长相俊朗,但穿着寒酸,因此,谢家逸要走,他也未多留。
离开来家,谢家逸整理思绪,从老头口中得知,芸姨到a城住院后就把房子借给前夫一家,而芸姨生病时,正是他跟来茴提出分手的那段时间。
恍恍惚惚地回到家,他一动不动地瘫在床上,在那种时候,他竟然还意气用事地要跟她分手,甚至还打了她一个耳光,那时的他怎么不拿把刀把自己捅死。思及此,他烦闷地想抓扯自己的头发,却发现,他麻木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个季节真的很热,正午太阳当空,窗户像贴了一层金色的窗花纸,他躺在软软的棉絮上,出了一身汗,这才发觉忘了开冷气,把温度调到最低,呼呼的冷气迎面吹来,他好像看到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冰冷的汗珠被逼回体内,凉到骨头里。他打了个哆嗦,手机响了,是闹钟,提醒他该赶去机场了!
收起手机,他重重地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想着:我这是在干什么啊?怎么啥事儿都忘了?明天还有个重要的会议,资料还没准备……他想着想着,就念出声来:“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又该干什么?……”
来茴和周于谦已近似于夫妻生活,周于谦非但日日宿于南岭,连晚餐也是常在“家”吃。来茴叫苦不迭,每天早上要先周于谦起床做早餐,泡咖啡。周于谦下班后也不会打电话说明他会不会回去吃饭,只好每天下午都做好,如此一来,他回与不回都有了准备。更叫来茴气闷的是,周于谦以往都会跟她算加班费,之后这一个星期,他绝口不提钱的事,他不说,来茴也问不出口,只寄希望于他是因为太忙而忘了,过几天又会记起来。
周于谦当然是故意不提钱的事,他别扭地想,若是他不给钱了,来茴还会不会给他做饭。结果十分满意,这一个多星期以来,来茴像家庭主妇一样,做饭洗衣,把那么大个地方收拾地干净净,让他一回到“家”就能抛开工作的烦恼,坐在沙发上看看电视,或是在书房看看书,其间来茴总会给他煮杯咖啡或是沏壶清茶。自得自满的心理迅速膨胀,也就乐得享受,下班后便推拒掉不必要的应酬,坐上小李的车直往“家”赶。
两人都各怀心思,却又相处得异常和谐,至少没有吵嘴争执。
周于谦开始想,也许这才算是家。
来茴开始想,他到底要住多久。
这天晚饭时间,周于谦看着桌上简单的几个家常小菜,突然体贴地问来茴道:“做饭辛不辛苦?”
来茴以为他是想起加班费的事儿了,自己若是说辛苦,他倒以为我想坐地起价,不如让他认为我是乐意的,说不准他还高兴些。于是,她轻松地一笑道:“做饭怎么会辛苦?只要你不觉得难吃就行!”
周于谦心里大乐,她果然是真心为他下厨的,接下来,他又问她:“那洗衣服呢?”
来茴笑得更是灿然,说道:“你的衣服都是干洗的,只几件贴身衣物,当然不会辛苦!”心里却想,这下你该更感动了吧!
周于谦果然笑逐颜开,夹了块鱼到来茴碗里,语气是罕见的温柔:“我不会亏待你的!”
来茴当他说的是加班费,自是乐得开怀了,当即说道:“以后你爱吃什么就说一声,我好买菜!”
说了吧,虽然心思各不同,但也能开心地相处。
第二天,周于谦途经珠宝店,想着他没给来茴任何承诺,甚至连钱也没给过,她仍是尽心尽力地为他做饭洗衣,是不是该送她点儿什么?于是叫小李停车,在珠宝店里选了条钻石项链,价值十多万!当下便让店员用礼盒包装好,带了回去!
来茴在楼下洗碗,周于谦正要进书房看书,眼睛瞄到梳妆台上的项链盒,以往他送她礼物都是放到梳妆台上,让来茴自己去拆。今天不知怎的,他不想跟从前一样,用打发的方式送出去,踱来踱去,最终决定换个方式。
听到来茴上楼的脚步声,周于谦从书房走到卧室。来茴以为他是要喝茶,便说道:“水还没煮开,一会儿下去给你泡!”然后便自顾自地坐在梳妆台前抹护手霜。
周于谦又是一阵感动,从背后环住她,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说道:“我没说要喝茶!”
来茴正要问为什么,脖颈处一凉,她抬头,镜子里的钻石项链在灯光下折射出亮眼的光芒,她惊喜地掩住嘴,经过目测,这条项链怎么都要十万以上,远远超出她的加班费,她转过身看向周于谦,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周于谦以为她是惊喜于他送礼物的方式,觉得自己花的心思很值得,当即吻了她。
有所不知的是,周于谦是想,以前送来茴项链,她从未喜笑颜开过,而这次,她能这么开心,他笃定,来茴是被他的送礼方式感动了!
而来茴,则是惦记她的加班费惦记了很长时间,周于谦送出比加班费更贵的项链,自然是无比满足的。就像是别人欠了你的钱,在你以为他不会还的时候,突然间他把钱还给你,还附送了利息,你高兴不?
当然是高兴死了!
所以,当晚,两人都各有所得,十分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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