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正雄处理公务回来已经八点了, 席楚维坐在沙发上, 腿上枕着一本书, 耳边举着电话。
望见丈夫回来, 她最后聊了几句结尾, 挂掉电话。
“三文鱼粥, 还要来份小菜吗?”
丈夫的事席楚维都是亲力亲为,她接过公文包, 拍打不存在的灰。
“不用了。”两人来到餐厅。
“贾子佑怎么样?”佣人端上温暖恰好的粥。
齐正雄冲佣人颔首微笑以示感谢。
丈夫的话说到席楚维的心坎上,有点闷。
晚上本以为一母二女一子吃饭交流的场景,因为贾子佑的拒绝而略显尴尬。
贾子佑在排斥他们。
“下午带她看房, 她一进门就说要休息,把我关在外面。晚饭时喊她,她说不想吃。”
席楚维说得很委婉。
她也是从小娇生惯养的, 也就贾子佑头一回粗暴对她。但她全盘接受了,心里总是愧疚。
她当时敲门, 问:“贾子佑醒来了吗?吃晚饭了。”
贾子佑烧得头晕,有气无力回应,“不吃。”
席楚维没听见,还在敲门。
贾子佑便大声吼了一句,“说了我不吃,别吵了!”清冽而暴戾。
一张脸爆红。
不仅发烧, 她还没开空调,整个人滚烫滚烫的。
席楚维当时心上就受一击。
齐正雄几分意外,贾子佑会是不吃晚饭的人吗?会是害怕到把自己关屋里的人吗?
自然不是。
“后天要去看爸爸。”所以在这之前关系一定要处理好。
齐正雄回到家里放松的眉眼再次紧张起来。
席楚维右手轻轻握拳放在胸前, 承诺,“一切都会好的。”眉间微耸的肌肉暴露她的忧虑。
齐正雄转移她的担忧,“这段日子辛苦你了。”笑得温文尔雅,眸底含情。
手握住席楚维的手。
席楚维嘴角勾起轻笑,仿若盛开的白莲,清雅淡香。
喝完粥齐正雄也去敲贾子佑的门,没有回应,离去。
至于齐飒贤和齐楠筠,兄妹俩一直相亲相爱,做哥哥的一直开导妹妹。
晚饭贾子佑不来吃,齐楠筠以为对方不想看到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齐飒贤便像小时候一样,拥在怀里哄着她。
凌晨两点二十五分。
胃里空荡荡,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清醒,胃迅速痉挛,彰显它的饥饿存在。
酸水搅着叫人难忍。
搭在床上的右手慢悠悠俯向额头,没有很烫了。
但被热出一身汗,全是水。
脖颈后更是湿淋淋,头发黏糊糊刺着颈肉。
贾子佑拨开头发,从床上起身。
摸索到开关的位置,按下,明晃晃的光线放射出来的一秒很刺目。
眯上眼睛等待适应。
须臾环顾四周,梳妆台上摆着纸巾,起身,拖着腿走过去。
抓着纸巾对着后脖子上的汗擦拭,腋窝、后背,这些布汗的地方全部擦一遍。
一直捂着她会生痱子。
打哈欠,找厕所,放水。
干完一切后贾子佑捧着肚子下楼,她要解决温饱问题了。
夜晚房子很大很安静,月光洒下来不至于完全摸黑。
磕磕绊绊下楼,磕磕绊绊找到厨房,再摸索到开关。
“啪——”厨房亮了,整洁的空间有条不紊地摆置各类器具,唯一的垃圾桶也是干干净净。
女佣是唯一住在一楼的人,然而忙碌一天的生活是疲惫的,睡意昏沉的她听不见厨房动静。
银色器械和米白墙壁之外再也见不到其他颜色了。
“吃的呢?”贾子佑嘀咕,勾着脖子寻觅。
冰箱她还是认识的,拉开门柄,里面挤挤塞满各色食物。
熟的剩菜肯定没有,这个世界的贾子佑本身会做饭,可是厨房的工具很多不认识,她不能拿出塑料袋或饭盒包装好的一份份食材亲自做。
于是面对琳琅满目的食材,贾子佑最后只拿出一盒牛奶,上面不知是哪个国家的字,通过图上的奶牛图贾子佑猜出是牛奶。
饿了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何况房间里没有水,她现在又渴又饿,捣鼓了一会撕开了包装口,咕噜咕噜喝牛奶。
冰冰的,肚子有点凉。
“贾子佑?”厨房门口突然发声,是齐飒贤。
他还穿着睡袍,额间滑落的头发清秀不已。
“噗——”贾子佑差点吐奶,捂住嘴咽下去,随后咳了几声。
贾子佑的房间安排在齐飒贤的隔壁。
齐飒贤睡意恍惚中听见隔壁空房有动静,思绪钝了几秒反应过来是贾子佑住隔壁。
安静听着门被推开,有人走出去,仿佛过了很久,离去的人一直没有回来。
想起白天女孩不同寻常的举动,齐飒贤冷汗,不会是离家出走吧。
利落起床,来到一楼发现厨房有人。
“大晚上吓什么人。”贾子佑气不顺白了他一眼,“嗝——”
冰凉的液体快速划过食道夹杂着气体一路向下,膈肌也感受到寒冷,抽搐,致使贾子佑打嗝。
“嗝,嗝——”
亲兄妹俩就这么对视着,小的这个还是偷偷吃东西被发现,最后像只小鸭子嘎嘎的。
夜晚的灯光让人平静,齐飒贤脑海中白天对方生硬、不近人情的模样被逐渐抹去,留下的只是当前想抑制住打嗝却失败的愤怒小鸭模样。
可不是小鸭子么,没有个人理发师精心设置的发型,短发在汗水中湿嗒嗒一绺绺紧贴脑袋。她很瘦,皮脂很薄薄到骨骼清晰可触。
小鸭子嘎嘎说话:“看什么看,怪你。”
“嗝——”
齐飒贤不置可否,走进厨房,“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不提对方晚上缺席晚餐的事,善解人意地替小鸭子准备迟来的晚餐。
冰箱门再次被拉开,齐飒贤挑下巴示意小鸭子选一样。
不可否认齐飒贤脾性温柔,像齐正雄。
尤其是和齐楠筠日后出现的男人们比起来,他对贾子佑最好。
到底是亲兄妹。
贾子佑不放心,“你会做菜吗?”
瘪嘴,倒没有直接拒绝。
“嗝——”压住胸口,拍了拍顺气。
齐飒贤会做,但会的不多,还是小时候陪着齐楠筠做甜点、对厨房感兴趣时期陪练出来的。
他自主选择鸡蛋,“蛋炒饭怎么样?”
忽略小鸭子鄙夷的眼神,“每粒米都是金黄的,不试试?”
蛋已经握到手里了。
贾子佑挑眉,“来呀!”谁怕谁,更何况她还是被伺候的那位。
贾子佑抱着肚子,望着今天才相识的亲生哥哥为她洗手羹汤。
所谓黄金蛋炒饭好了时嗝也停下了。
嫌去饭桌吃饭还要多收拾一个地方,贾子佑拖出佣人阿姨藏好的摘菜专用小板凳,端着碗就地吃了。
“手艺真差。”贾子佑挑剔,舀出一勺黏成一坨的米饭。
她只不过没注意,在一楼逛一圈,回来就看到这小学生水平的厨艺展。
齐飒贤光顾着将米饭放冰箱快速冷冻,忘记拿出来用保鲜膜打碎了,结果落入锅中冰晶化成水,更加黏糊糊。
“味道还行吧?”齐飒贤鼻子痒痒,虽然外观不好,但他舀出一勺试试,味道不错。
“一般般。”贾子佑嚼口里,没有再打击他。
盛京人口味本就比南方人重,贾子佑嘴里其实齁得很。
咸的。
“后天去爷爷家。”望着贾子佑低头认真吃饭的场景,齐飒贤突然开口道。
“嗯。”贾子佑嚼吧嚼吧,她知道,齐正雄说过。
齐飒贤蹲在她身边,替她考虑,“爷爷奶奶他们和楠筠关系好。”
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
什么叫做和楠筠关系好,难道和齐正雄亲儿子、齐飒贤亲孙子关系就不好了么?
原来齐洲恒齐老爷子乃盛京军区司令员,在他还是莫区师长时,作为长子的齐正雄叛逆了。
当年齐正雄和席楚维心心相印时席楚维的母亲病倒了。
生病要钱,而那会儿通讯还不发达,更何况席黄考古都是在没有信号的山沟沟里。
家里一下子就乱了。
得的还是大病,癌症,一检查就是晚期,你说可怕不可怕。
对象家里出事,身边还没人依靠,齐正雄自然希望成为可靠的臂膀。
热乎乎军区下发的调令也不顾了,齐正雄崭新的军装捂都没捂热便收回衣柜。
不仅忙前忙后像亲儿子一样替席楚维母亲打理,还渴求得到家人的支持,能拿出钱支助。
按理说帮人是好事,但齐老夫妇看不惯儿子那热络伺候别人母亲的模样,尤其是长子在家从来是被伺候的。
就问,“写欠条吗?”
眼也不眨,“不写。”
气哟,“我的钱是刮来的呀——”
话还没说完,年轻气盛的齐正雄就道:“爸爸我要娶席楚维。”
齐洲恒那会正看上一个姑娘了,陆军第7集团军参谋长家闺女,想介绍给长子。
长子突然冒出一名恋人,还壮志豪言要娶她,并鞍前马后伺候其母亲,军人也不当了。
齐洲恒惊天暴呵,“你娶吧,欠的钱你还!”
气呼呼走了让妻子应付后事。
一年里送走席楚维的母亲,并和席楚维结婚,父子俩的关系从未得到调和。
后来齐飒贤出生,是个小子。
却没能讨老爷子欢心,为什么呢?因为齐飒贤长得像他妈。
再过三年齐楠筠也出生了,并且是在席楚维和一群太太们在外做关爱孕妇的慈善活动中受惊早产。
抱回来的就是掉包了的齐楠筠。
她长得不像席楚维,那会儿齐氏也退休了,经常看望长子早产的第二个孩子,晚上到家就念叨着小孩多么瘦小,惹人疼爱。
一来二去齐洲恒长了心,家里聚餐时瞅一眼孩子。
小齐楠筠是个讨人喜爱的孩子,一见面就讨了这位难搞老爷子的心。
再后来军区大院不少哥哥们也喜欢这个妹妹,惯着她宠着她,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到时候见机行事吧。”齐飒贤起身,腿麻了。
齐老爷子最宠的孩子却是抱错的,谁也摸不准老爷子心里到底怎么想。
只是吩咐长子带着孩子一起回来聚餐。
还有一点要说。
齐飒贤低头,“军区大院有个叫言阳的,你今天对楠筠做的事不能当着他的面做。”
贾子佑心里不爽,“我做什么了,还不能当着他做?”她又没欺负齐楠筠。
伴着故事吃完咸齁的米饭,贾子佑从板凳上起来找水喝。
齐飒贤似乎也不喜欢那人,“混世魔王,不过他喜欢楠筠,见不得别人对楠筠不好。”
口气勉强。
接过贾子佑的碗,放进洗碗槽。
“哗——”水一下子流泻出来。
“哼,喝的水在哪里?”
“冰箱里有矿泉水。”
找到了,就在冰箱门内面牛奶上面一层。
齐飒贤洗完碗,用干净的白布擦净。
贾子佑目不转睛,须臾,“碗自己会干。”
“擦干就不会滋生细菌了。”抹干水,齐飒贤将一切东西物归原位。
贾子佑转矿泉水瓶子,沉默。
出厨房时已经快四点了,盛夏的天空已破晓。
二人一前一后上楼,突然——
“干什么!”贾子佑一惊,脚后退,重心不稳往后摔,双手在空中挥舞。
齐飒贤齐楠筠真是默契!
齐飒贤吓她不说,齐楠筠也吓她。
白飘飘的睡衣,还泪眼涟涟。
因为屋内光线黯淡但能看清家具,所以上楼时没有开灯。
贾子佑还差几步台阶就上完了,抬眸一看,面前女鬼抬起手要触碰她。
于是有了这一幕。
惊慌失措下抓住身后人。
好在齐飒贤接住了。
楼梯滚下去还是后翻,没出大事也要痛上一番。
齐楠筠颤抖,关心又后悔的语气,“对不起。”
两眼含泪就要走近。
贾子佑喝住,“不许动。”
嗞,腰扭着了。
遇上齐楠筠就没有好事,发烧又扭腰。
齐楠筠满眼泪光,不敢动。
齐飒贤想安抚楠筠,今天她已经哭了,再哭眼睛就发炎了,但他先要扶起贾子佑。
“还好吗?”就近关心。
贾子佑不高兴的语气,“你摔一次就知道了。”借力起身。
腰真疼。
手心覆盖在疼痛处,揉压。
趁此教训齐楠筠,森森的口气,“不会说话呀,站在楼梯口想吓死我摔下去,然后心安理得的一个人当这家的女儿吗?脸上泪汪汪是做坏事害怕吗?一天只知道哭哭哭,活像人人欠你钱,委屈给谁看呢!三岁小孩摔倒了都知道爬起来,而不是像个傻狍子哭,哭了别人就要对你好呀?那可好满大街人都不做事全去哭就成,哭了有糖哭了有人捧着哄着——”
齐楠筠嘴一咧,眼泪流得更猛烈了,只是一个劲摇头,嘴上念念,“不是的,不是的——”
齐飒贤脸部肌肉紧张,喝令,“贾子佑!”松开手就要去抚慰齐楠筠。
贾子佑站稳腿,撑着腰,凌厉的眼角吊高,“我哪里说错了?她是不是站在楼梯口吓我一跳我是不是差点摔死她是不是成天到晚就哭哭哭。”一口气说完不带断的。
没撑腰的手抬起指着齐楠筠,“哪个十五岁的人这样,我上二年级就没看到有人见天的哭,我是打她了还是凶她了,莫名其妙跑我眼前哭。”
齐飒贤圈住齐楠筠,袋子里常备着纸巾给楠筠擦眼泪,“好了,你少说一点。”语气软了一些。
齐楠筠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贾子佑冷笑,“你就哄吧,哄出个小傻子反正你也愿意接盘。”跟一群男人分享。
后面的一句话自然吞在肚子里。
齐楠筠终于忍不住开口哭出声,她想说不是的。
自从贾子佑回来之后她心里一直内疚又害怕,今天晚上贾子佑没吃晚饭更是让她辗转反侧。
最后她忍不住从床上爬起来,跑到贾子佑门前,却发现门是打开的。想去敲哥哥的门,结果他也不在。
她怕极了,心里一慌便忍不住流眼泪。
此刻楼梯又传来声音,她期待是贾子佑或者是哥哥,走进,发现二人都在。
她伸出手是想抱抱贾子佑,既高兴又无措。
她不想吓贾子佑,也曾未想过推她下去。
更不是故意在贾子佑面前哭的,让人心情不好,她只是太激动或难过时忍不住。
她不傻。
齐楠筠的心被贾子佑戳得千疮百孔。
贾子佑踏上台阶,经过齐飒贤和齐楠筠身边时说道:“如果你们觉得我今晚说的话都是胡话就当做没听过,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下面的话显然是对齐飒贤说的,“你也有过十五岁该什么样谁都清楚,还有三年就成年了大事小事都哭都去哄一辈子都不想让她长大么。你能保证她未来一直有人伺候?她丈夫能做得比你好?还是让她做个水晶娃娃关在橱窗里,只能看着不能碰经不起挫折?”
一连串的反问叫人发蒙。
齐飒贤在贾子佑说到“丈夫”两字时,圈住齐楠筠的手紧了。
贾子佑摊开手,冷冷道:“今天的蛋炒饭谢谢,这些话就当报酬。”
让一个不习惯说“谢谢”的人说了“谢谢”,足以证明贾子佑情感脱离理智冷眼处理这一切。
脑海中只有任务二得分。
贾子佑忽视齐楠筠低声哭号,两手插住扭痛的腰,像一只刚刚战斗过翅翼还未收回来的母鸡雄赳赳离去。
嗞,腰真疼。
经常俯身干农活,贾子佑的腰不再年轻,是老腰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李家大小姐,夜空肆的营养液,^3^。
数了数欠了六更,惊起,开启双更、日万模式……
这章五千,晚上再码五千,嗯,今天就算日万了,然后只剩下四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