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摇摇晃晃,颠簸不断。刑车不停地摇摆,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太医虽是为洛居正简单的做了包扎,但护国寺也没什么好的创伤药,他腿上的伤口还是在不停恶化。
挽今是尝过这廷杖之苦,她六岁时被独孤皇后下令杖责之死,所以没有人能比她更加深深体会到洛居正当时撕心蚀骨的疼痛。
挽今动作极轻柔的拂开洛居正粘在额前的污发,抹平他眉宇间因疼痛而蹙起的褶皱,目光担忧。
就算洛居正的伤口能好起来,估计也免不了终生残废的可能。那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如果不良于行,他会不会崩溃……
挽今内心揪着,也不知该怎么办。当初她也是被杖责废了两条腿,要不是师父逆天改命为她续命后又用重新为她接骨缝肉,她现在就算活着也只是能个半身不遂的废人。
现在该怎么办呢?挽今抿着唇,低眸沉思。
洛居正的伤势拖不得,可李太后对他仍是充满戒心。再这样下去,就算李太后什么都不做,洛居正也会因为伤口感染而死。不知纤歌现在到长安了没有,如果有她在,兴许一切还会有转机。
挽今回头瞧了眼骑马端行于队伍最前方沈离沈相国那个冷冰到极点的背影,叹了口气。
六成的把握,是她太过于高估了李太后对洛居正的感情。所谓爱情,在权力与欲望面前从来算不上什么。按照眼下这个情景看来,她竟是连四成的把握都快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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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京城,李太后立刻便下令将洛居正和夏留古关押在天牢里。在官兵上刑车来压着洛居正时入天牢时,看着他昏迷中再度蹙起的眉头与苍白的面容,挽今不禁出声让士兵让他们动作轻些,结果换来的是她意料之中的白眼。
在官兵上来压着挽今去天牢时,挽今厉声喝住了他们说她自己有腿会走。那些官兵没想到挽今要去天牢了还敢这么嚣张,都微微愣了愣。
下刑车时她悄然拉住沈离素白绣银丝的袖子,秘密的压低声音问他纤歌到长安了没有,没想到却换来了沈离比昆仑寒冰还要冷上三分的眼刀,漠然的抽离了自己的袖子,完全的面无表情。
饶是挽今这样在冉云早已身经百战、百般历练过,望见他现在这冰冷刺骨的眼神也禁不住瑟了瑟脖子。
靠,这个小贱人还有没有人性啊!虽然挽今知道他一定很气她毁了他趁机落井下石一锅端了与他在朝廷处处作对的洛党计策,但不过怎么说她与他好歹也勉勉强强算是同门一场,以前下山历练的时候还睡过一间屋子。现在她大难临头了,连他都要开始和她撇清关系!
挽今心里暗骂,但怕被周遭的人发现端倪,也只能悻悻咬着唇跟着小兵乖乖去天牢。
天牢,火光森森,即使是白昼也压抑如黑夜,空气中弥漫这一股腐臭的味道,牢房里还时不时发出被拷打的犯人那令人不寒而栗的鬼哭狼嚎与阵阵*。
挽今身边的士兵都很诧异看着挽今完全风平浪静、习以为常的样子。像她这样自小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竟然面对这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连眉毛都不带一抖的。
挽今见他们惊讶的表情不禁嗤笑,她当初被独孤皇后关押在天牢里整整一年,不也还是这样适应了吗。
当侍卫将洛居正和挽今赶入牢房时,挽今求问护卫能不能给她一点金创药,然而却被那护卫不耐烦的一脚踹翻在地。
地上的干草戳破掌心,钻心的疼。挽今只是的不置可否的淡笑了笑,转头看着那侍卫道:“我与洛首辅二人日后必有一人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到时候,不论是我还是他,必会亲手送你们下地狱。”
她笑的那样但云淡风轻,说出的话却如此狠毒,不禁令那侍卫毛骨悚然。
但那侍卫转念一想挽今说的的确有道理,洛居正是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挽今是全内阁首辅夏阁老的儿子,又在俺答危机中立下大功,前程似锦。虽然社稷殿的事可能是有误会,但仗着夏阁老原先在朝中的势力和洛居正在朝中的地位以及李太后原先对他的宠爱难保二人哪天可以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对于他们这些终日在天牢里不见天日碌碌无为、就算好不容易来点达官贵人的好处费也会被头头夺走的小小卒子来说,说不定这还是一个难得可以拉关系巴结朝中身居高位大臣的机会。反正不管怎么说,对他们都没有坏处。
只见原先还满眼不屑的侍卫立马换上笑脸,那换脸的速度简直比长安城演变脸戏的戏班子还快。“大人指教的是,是小人不识抬举,大人您有事请说,小人必定拼尽全力为您办到。”
挽今也只是嘲讽的抿了抿唇,开口道:“给我一些上好的金创药就够了,银子的话……”挽今沉吟了一下,那侍卫本想赶紧道银子小人可以先垫着,可没料到挽今垂眸思索了片刻,叹了口气对他说:“你还是帮我去祭司府拿些上好的致伤药膏吧,若是烟祭司问起来便说是我要用的。还请小哥麻烦了。”
她真诚的弯腰向那护卫做了一揖。
挽今对外面即使是上好的金创药还是不放心,祭司府多珍贵入药的奇花异草,烟祭司为了治师父的病也准备了许许多多的珍贵药材,这些药材对洛居正的伤口绝对是有其他一般伤药没有的大大功效。
但因为不知为何挽今总觉着烟苓对洛居正有着一丝丝令人难以察觉的敌意,怕她不愿将伤药给她,便让那小哥说是她要的。
那侍卫连忙摆手说不麻烦不麻烦,赶紧与身旁的另一个伙伴退下。
牢房的锁被重重落下,随着那两个侍卫的远去,四周开始静的吓人,偶尔有一两声鬼哭般凄厉的声音传出。
烛火幽幽,映着洛居正苍白的脸庞。
原本的星眸紧闭,眉如青山远黛,刀削般俊俏笔挺的鼻子,本是惊才风逸、温文尔雅的一个人……
挽今看着洛居正那安静的几乎没有一丝气息的样子,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她抬起手,淡淡的看了看掌心刚刚被干草戳破还挂着血珠子的伤口。
十一年前她孤身一人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那时的她还会怕、会哭、会没用的叫娘亲,可是现在,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不过……她又抬起头看了看身旁的洛居正,他好看的眉宇因为天牢寒气逼人的不适而微微蹙起。挽今站起来,将铺地的干草捧起来盖到他身上。
独孤皇后当初下令让人什么都不要给她,那时的她就是靠这地上的干草来取暖的。不过现在……挽今将干草盖好,缓缓的蹲在她身前,轻柔的拂平他眉间的褶皱。
不过现在有人陪着的感觉……也还算不错。
以前都是洛居正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如今也是轮到她为他做些什么了。
“水、水……”昏迷中的洛居正微微呢喃着,挽今俯身凑近他唇边才听得清楚。
挽今走到门旁,端过门角不知放了多久了还盛着水的碗,拿近看了看,忍不住频频皱眉。这水都不知道放了多久,连瓷碗中都长出了点点青苔,浑浊的水还发出阵阵酸臭的味道,连她都想掩鼻作呕。
总不能让这样的水给他喝吧,挽今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瓷碗。早知道就让那两个侍卫先送点水和吃的来,现在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再来。
挽今回到洛居正的身边,也是束手无策。看着他干涩开裂的嘴唇,她忽然鬼使神差的想到老子书中那个相濡以沫的故事,赶紧呸呸呸了三声。这怎么可能,她一定是鬼上身了才会这么想。
过了许久,洛居正微微的呢喃不断响在她耳畔。挽今听着心里同猫抓的难受,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看着四周始终没有一个人来,敲了牢门半天也不见有一个人影,最后还是无力的一屁股做在地上。
“水、水……”他依旧低喃,原先苍白的脸色呈现不健康的诡异红晕。挽今心觉不妙,将手心搭在他额头上,果然烫的吓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挽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那个去祭司府拿药膏的侍卫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看着他不停的呢喃,身子甚至开始有轻微的抽搐。
挽今眉头皱得死紧,心里斗争了良久,最后还是认命的长叹一口气,俯身用自己温润的唇覆在了他干裂的唇瓣上……
两唇相触的那一刻,挽今的脸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脖子。她硬着头皮,一点点伸出小舌,一点点舔着洛居正略带粗糙的唇瓣……没办法,都是为了救他这个不省心的,挽今现在心里剩下的唯一想法就是洛居正千万不要醒过来,他一睁眼她难保不会有想掐死他杀人灭口的欲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