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听下琴声,似乎是两个声音在对抗。明着是合奏,暗地里却是互相比拼,一方高另一方便低,刚柔两相抵。
也多亏当年她曾经学过古琴,否则根本听不懂。这两方琴声听起来都十分优美,但是内行却可以明显听出其中的破绽。虽然从琴声上听去,这两人的技巧都是十分熟练,而且选的曲子也似乎已经明了其中的意境,但是……如果在对抗的话,却不应该如此。
有言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
两人都企图以自己的琴声去逼对方来配合自己,但一方为柔,一方为刚,刚柔虽是相克,这会却奇异的和谐。这应该是功力的问题了吧,那奏出金戈之声的乐师只要再加大几分力度,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拿下另一方,自然,另一方如果能够再婉转凄然些,这雄壮的曲意自然会被破坏掉,逼得对方来合自己的步调。
可两方却都在试图击败对方的时候,出现了破音和碎音,这便大大的减弱了自己的威力和破坏了原本的曲子,好在那两人应该也是技艺精湛的乐师,瞬时便发现,立刻调整回来,使得整个曲子不走调,只是这样,便再无击败对方的可能。
萧湘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李恪:“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堕天?”如果这真的是堕天,那就太让人失望了。
边上传来一声冷哼:“你也太没有见识了吧?这样的琴艺,会是堕天大人?这样没见识的话,还来清音阁做什么?”那语气充满了不屑,萧湘不由转过头去,却不知道是谁说的。人实在太多,声音的主人湮没在人群中,根本找不到。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她耸耸肩,重新将目光投向那道紫色的帘子。
里面已经安静下来,先前的琴声似乎还在旋绕,但所有人的眼神却已经多了几分狂热。萧湘有些莫名,轻轻扯了扯李恪的袖子,小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看起来接近疯狂的边缘?”
李恪手腕一转,将她的手握入自己掌心,笑道:“这是最近京城里大家都在关注的事情,之所以这么狂热,是因为和大家的切身利益相关。”他说的不清不楚,仿佛有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萧湘听的晕晕乎乎,拧着眉追问道:“什么切身利益?倒底怎么回事?”
李恪干咳了两声,脸上扬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不过此刻两人身处狂热的人群中,听萧湘如此诚恳的问,边上自然有“热心人”代为回答。
“你是刚到长安吧?长安每年都会在乐师中举行技艺比拼,胜者可以得到乐师的最高荣誉‘嘉陵频加’的称号。至于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给自己投注的乐师捧场来的。要得到嘉陵频加的称号,不光是技艺了得就可以,最后还要得到民众的认可。”
这番话说的萧湘恍然大悟,原来就是古代版的超级女声。至于那个“嘉陵频加”,萧湘倒是也听说过,那是佛经中对乐师的称呼,司乐的女神,自然是乐师的最高荣誉了。
而这个古代版的超级女声竟然还带了黑市赌博的性质,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暗箱操作。怪不得这些人这么狂热,投了银子下去,眼中看的耳中听的,也就不再是艺术,而是钱!!
她微微的摇了摇头,心头有些遗憾。可惜自己来的太晚,什么也不了解,错失这次赚钱的机会。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脱口道:“堕天都已经这么有名了,那其它人还有机会么?”
“她是不参与的,”李恪贴心的为她解答,“堕天是去年的嘉陵频加。”原来如此,萧湘点了头,看来这比赛表面上还是很公平的。
几人说话间,那紫色的帘子被人挑起,萧湘同众人一般,目光立刻向里投去。
紫帘后的空间布置的颇为清雅,两张琴桌对放,中间是红木的案已,上面燃了香,香炉的两边竟然放着两颗浑圆的夜明珠,珠大如斗,照亮整间屋子。此时香已经燃尽,中间一名女子梳着高髻,披了映着光的紫色薄纱外裳,看上去是四十岁左右的样子,眉宇间充盈着高贵的神色,高眉长目,皮肤白若凝乳,似乎有外族的血统。
和她相比,边上两名女子显得稚嫩许多。她们垂着头坐在两边的琴桌后,一名身着银色的衣裳,另一名则是一身的嫩黄,看来方才琴声相搏的便是这两人。由于她们低着头,萧湘完全看不清她们的表情,仅从身形判断两人的长相应该不差。
那中年女子站了起来,缓缓前行,将黄衣女子琴前的酒杯取走,冷凝着声音:“这一轮,如月胜。”那黄衣女子身体顿时微僵,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过去,在那中年女子微的颔首之后,才连忙起身,伏在地上拜了几拜。
看来这中年女子就是评委了,萧湘轻轻点了点头,又看过去,却见那如月尚未起身,另一边的银衣女子竟然冷哼一声,不顾众人的眼光,抱起面前的琴转身就走。
真是太不会拉人气了,这时候应该悲情主义。什么谢谢大家的支持,虽然失败但仍旧不气馁,什么下次重头再来之类的话也应该说说……
萧湘暗自好笑,自己脑子里都是什么,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见人群渐渐散去,一边的小侍女准备放下紫帘,萧湘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虽然说她出宫的本意不是来见堕天,但听了这么多关于她的传说,好奇心已经被调到顶点。若是不见上堕天一面,怕是几天都睡不好觉。所以,即使堕天的出场费是天价,她也一定要看上她一眼。
“等一下,我要见堕天。”眼见那小侍女已经将紫帘缓缓放下,萧湘脱口喊出,那紫帘放下的速度微停了一下,然后仍旧慢慢下滑。
看来这堕天似乎没有见自己的打算,萧湘一时情急,竟然上前一步,抬手掀开帘子冲了进去。原本渐渐散去的人群又突然涌了过来,谁都知道这技艺评比之后便是宫里选乐师的日子,堕天已经有十数日不曾见任何人,就是为了能够成为宫伎。
这对所有乐师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能够在宫廷中任职实在是莫大的荣光,没有人愿意放弃。而且,乐伎普遍都无依无靠,在宫中任职,意味着已经下半生有了依靠。谁也不愿意如浮萍般无依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