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轻轻地摇摇头,笑眯眯地说“小姐还是听爷的话吧。老朽还想再活几年,可不敢忤逆爷。”
朱忆宗也跑回来“要我把你抱上去吗?”说完弯腰作势要抱她。
张金衣阂得倒退一步,她看了看四周,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个人走也很危险。遂咬牙道“那说好了,我若是爬上山顶就送我回去。”
朱忆宗像小鸡啄米一般点着头,她立马像只撒欢的小鹿奔向小径……
山上风景秀丽,凉爽宜人。
张金衣和朱忆宗穿过松林,赤着脚趟过清凉的小溪,心情也渐渐好转起来。她慢慢体会到了朱忆宗的良苦用心……
这座山也不是很高,他们还不到半个时辰就上到了山顶,坐在了一块还算光趟干净的巨石上。
山风吹着发梢,看着山下的一片翠绿和远处炊烟袅袅的村庄,张金衣的心里说不出的宁静,那些烦恼和郁闷好像都被山风吹散了……
朱忆宗也看着张金衣出神了很久。
“这里很好吧?”
张金衣微笑着点点头。
“以后像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来这里吧……让他陪你来,这是胡家的山。”
“嗯?”
张金衣很是诧异,不明白方才还不满地说着她糊涂的人为何突然这么说,话来还透着浓浓的伤感。
“我前几年来的时候偶然发现了这里,本想买下来盖间客栈。可他们不卖。”
朱忆宗笑了笑又扭头看向远方的山峦“金衣小姐可能有段日子看不到我了,若是很想我的时候也来这里吧,不过那种时候不许让他来。”
“哦,你要走了。”张金衣想,他是天地会的人,自是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待。
但她心里总觉着怪怪的,听他的口气好像不止是一段日子看不到他,而像是在做最后的诀别一样。她又想起了那晚被官兵带走的犯人,还有差头说的话‘好不容易将他诱到这里……’
“你——你不会是又要去劫狱吧?!他们挖好了陷阱正等着你跳呢!”张金衣不免焦急起来。
“是啊。我知道。”朱忆宗笑着揉了揉她额前的刘海“不用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还在这里,我一定会回来的。下次来就将你拐走”
如果还有下次的话……
“金衣的梦想是什么?若不是一个经历坎坷的馒头,那是什么?”朱忆宗很快将话题岔开。
张金衣知道多说无益,他既然已经有了赴死的觉悟又岂是能轻易放弃的。
“那你的梦想又什么?反清复明,光复大明皇朝?”
“不是”朱忆宗摇摇头,他捡起了一块小石头,用力地扔了出去。就见山腰的林子里扑腾飞出好些鸟儿……
“这个只是责任,是我无法逃脱的命,哪里是我的梦想……”他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又露出了妖孽般的笑容“我的梦想是和欢喜的女人们到山里去,不必理会这些事……不过,总是这么梦想的话,现在就会很辛苦,所以还是不要梦想的好。”
“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只要你坚持,梦想就会实现;只要你活着,总有实现的那一天。
所以——希望你活下来实现它。”张金衣静静地看着朱忆宗,黑眸清澈如皎月一般。
朱忆宗猛然将她拉入怀中,带着决绝和伤感的味道……
这种时刻挣扎好像成为了一种亵渎,张金衣慢慢地抬起了双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
但是——
朱忆宗却好似受到了鼓励,突然垂下头衔住了她的双唇……
张金衣淬不及防,慌忙推开他,面上也阵阵地发热,觉着很是尴尬……她咬着下唇狠狠地瞪着这个好像没有概念的家伙……
“哈哈哈”朱忆宗却乐得哈哈大笑,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
“走吧,天要黑了。”他一把揽着她的香肩往山下走去。
张金衣挣扎了一会儿,发现都是在做无用功,索性由着他……
朱忆宗把张金衣送回了新宅。
离开的时候张金衣很快地跳下了马车,头也不回的走了,没有对他说‘再见’也没有对他说‘一路顺风’。
她害怕若是做完所有的道别之后,他会放心的离开……
“三奶奶回了”
胡庭钧一直和李荣谭龙坐在树下乘凉,密切的注意着门口。
见张金衣走到他们跟前,谭龙抢先热情地招呼道,而后挠着头红着脸问“三奶奶,那个美人是谁啊?”
“哦,是‘顺昌泰’宋老爷的一个亲戚,她明儿就要走了。”见胡庭钧的眼神里仍有些疑惑,她又补充道“上次经宋老爷介绍认识的,今儿刚巧又遇到了。”
“就要走了吗……”谭龙喃喃自语,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不过——”李荣看着张金衣空空的手似乎仍有些疑惑“小姐什么都没有挑中吗?”
“我们没有去逛街,是去爬山了。那个山上有松林和小溪,风景很美。山顶上还有块很大的石头。”张金衣看了胡庭钧一眼,眼神有些慌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幸而现在月色不明……
她又对李荣他们笑了笑“你们慢慢聊,我有些累,先进屋了。”
“嗯,你去歇着吧。”看到她平安的回来,胡庭钧已经别无所求了。
“爷知道小姐说的是那座山吗?这附近的山上都有松林和小溪,大石头更是到处都是。”李荣还在想张金衣方才说的那个山。
“不知道,只要她回来了就好。”胡庭钧看着张金衣瘦小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走吧,还是忘了你的美人吧。”李荣又轻推仍在发呆的谭龙揶揄道。
“不行!我要去见见她。”谭龙说完朝张金衣的院子里跑去……
“这小子……”
“不行啊,这么晚了,怎么还能再去找她。”张金衣头摇得像拨浪鼓,满脸歉然地对谭龙说道。
“就是,小姐不必理会他。”李荣笑着将谭龙拖了出去。
“你——还好吧。”胡庭钧见张金衣的脸色很不好,心道郎天行给她的打击还真不小……
“没事,就是有些累,那——我进屋了。”
“金衣——”胡庭钧拉住她的手,满脸的担忧。
张金衣转头勉强笑了笑“真的没什么,今儿又喝了不少吧,快去歇着吧。”说完抽出了手……
两天后,果然传来了天地会的反贼在押解上京的途中被劫的消息,据说双方都有死伤……
张金衣慌忙去顺昌泰打听,掌柜的却去了外地的铺子。
她忧心忡忡地回到宅子,却意外的看见了在门口徘徊的月眉。
“小姐——救救我吧”
月眉一进屋就跪趴到张金衣的面前。
原来月眉不堪好色的大爷胡庭信的纠缠,又怕被大奶奶知道,遂来求张金衣,想让她去找大奶奶将她要回新宅或是赎回来。
月眉说话间就将手上拿着的一个绯色的小包裹打开,递到了张金衣的面前。
小包裹其实就是用个帕子系成的,里面包着几个金灿灿的簪子和好几粒碎银子,正是上次张家大太太送给她的那些首饰,她想让张金衣将这些首饰变卖成银子将她赎出来。
“奴婢若是继续留在那里,定然会被大奶奶打死的。若是由小姐开口的话,大奶奶定然会应允的。”月眉双手举着帕子,低声哀求道。
“若是小姐这次救了奴婢,奴婢一辈子都会感激小姐的。”
张金衣蹙着眉思忖了一会儿,方才开口
“以前我也答应过只要有机会就为你弄到契书的,但胡府未必肯答应我为你赎身。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是由他们出面反而要好些。”
月眉对张金衣而言就如同鸡肋,弃之可惜,用她又不放心……
不过,只是为她赎身张金衣还是很乐意的。
她也希望月眉能挑出这些是是非非,以后能自在的过日子,但这只是她的想法,却不能代表月眉也是这么想的。
“奴婢自打被卖进府里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家里联系了,现在到处都在遭灾,只怕已经……”月眉摇摇头。
“你先起来回去吧,荣我再想想。”
“小姐可是因为——那件事,上次小姐独独留下了奴婢,也是因为那件事吧”见张金衣,她看了看一旁的林妈,又垂下了头。
林妈见了忙向张金衣告退。
“什么事?”张金衣心念一动,但仍是不露声色地让月眉将首饰收好,起来坐下说话。
“奴婢有罪……奴婢对不起小姐……为了不让胡家知道小姐和大爷的约定,大爷逼着奴婢将小姐推到井里去,说是小姐已经被三爷休了,埋怨小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下只会祸害张家……
奴婢本是死活不愿……但大爷说要将奴婢卖到妓院……幸而小姐吉人天相,又活过来了……不然奴婢死多少次也不能赎罪了。呜呜……”
月眉跪趴在张金衣的脚下,已是泣不成声……
“吉人天相?!是啊……我倒是又活过来了。”
张金衣蹙起眉头,心道你说的轻巧,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但想想她一个丫头,被主子逼着,虽不值得原谅,倒是可以理解她的处境。又想,看来这丫头真是被逼急了,原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承认这事的……
“你先回去吧,我明儿就让三爷去替我说说”张金衣叹了口气,闭着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月眉对张金衣平静的反应似乎也不惊讶,磕头谢过小姐就告退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