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第一场暴雨终于来了,天色暗淡,倾盆而下的雨水将整个大地蒙上了一片朦胧雨雾,大地之上似乎除了大雨便再也看不到任何生灵。
杨易站在屋檐下背手而立,微闭着眼,闻着那充满泥土味的空气,心情颇为沉重。
“你似乎不是太高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杨易转过身来,正见苏仲斋坐在轮椅上,被苏滦推着从屋里走了出来。
“外公。”杨易躬身行礼道,看了眼一旁面色有些尴尬的苏滦,又道:“滦儿表妹。”
苏仲斋微笑着点了点头,苏滦却强自笑了笑,犹豫道:“表…表哥好。”
在杨易印象中,苏滦这是第一次叫自己表哥,这丫头防备心很重,在杨易没有表露身份之前,一直都提防着杨易。
坐在轮椅上的苏仲斋调笑道:“怎得,现在不让爷爷赶你表哥走了?”
苏滦羞怒道:“滦儿哪…哪有那样说过。”偷瞧了眼杨易,又道:“还不是怪爷爷你和父亲隐瞒我,不让我知道杨易表哥的真实身份,害的我冒犯了表哥。”
杨易却笑道:“滦儿表妹能勇敢的站出来保护苏府上下安危这是好事,又有何错之有。外公和大伯为了我的安全这才隐瞒我的身份,这也怪不得他们。”
苏仲斋将轮椅往前推了两下,笑道:“行了滦儿,你去你父亲那里帮忙吧,我和易儿聊一聊。”
苏滦乖巧的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忽的又转过头来嬉笑着问杨易道:“表哥,你的那只肥猫呢,借我玩玩?”
杨易一顿,道:“啊?你说咖啡啊,可能在我房间里睡觉吧。”
苏滦嘻嘻的笑着应了一声,快步的往杨易的房间奔去。这丫头自从上次自己的狗被咖啡给吓的走不动道以后,便一直对那只“肥猫”很感兴趣。
苏仲斋莞尔一笑,道:“这丫头从小没了娘亲,被苏府上下给宠坏了,没个规矩。”
杨易笑道:“挺好的,能开开心心的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苏仲斋抬手想要去转动轮椅,杨易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推倒屋檐边上,爷孙两一起欣赏屋外的磅礴大雨。
“看起来这次和陶庸的较量中,你似乎感悟颇多啊。”苏仲斋笑道。
杨易沉凝片刻,叹了口气道:“不瞒外公,这次虽然能顺利击败陶庸,可是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为何?”
“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背负起这样的重任,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有能力去改变这个世界,这几年一步步走来,更多时候我都是在为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而努力活下去,如今突然多出几十万人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似乎有些不习惯。”
苏仲斋面含笑意的抬头看了眼杨易,一阵风吹过,几滴雨珠溅到了花白的胡须之上,忽的问道:“想这些有用吗?有时候,人之所以去做很多事情,不外乎就是为了活的更舒服下,让自己活的舒服,让自己在乎的人和在乎自己的人都活的舒服。
不用把事情看的那么复杂,只要心正,事情总会水到渠成,哪怕是湍湍溪流,到最后也可以变成滔天毁地的滔滔洪水。”
杨易若有所思的看着屋檐上不断往下倾泻的雨线,凝道:“不瞒外公,易儿总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更不知道老天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到底是为什么,我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
苏仲斋顿了一下,只以为杨易说的是自己小时候的不幸遭遇,慈祥的安慰道:“以前的事情管它作甚?你现在还年轻,还不是质疑过去的时候,等你到了老夫这个年龄再来考虑这些问题也不迟。”
杨易笑了笑喃道:“也对,我这好歹也算是浴火重生,是凤凰还是山鸡总归得看以后,倒是易儿想的太多了。”
苏仲斋满意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必须杨易自己心里想通才行,旁人起到的作用不大,当下似乎为了转移话题道:“如今成州府初定,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杨易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思维重新平稳下来,道:“现在蜀中四州,易儿取下了成州与康州二地,早上已经派出快马急文,向另外两州传出纳降诏书,同时也将陶庸的诸多罪状公诸于世,不过也做好了再起兵戈的打算。”
苏仲斋思索道:“蜀中虽有四州之地,但无论是军事还是经济税产上来看,成州府和康州府都遥遥领先于其他二州,老夫建议尽量用怀柔政策,能不起战事最好还是不要动兵戈。”顿了一下,又问道:“那对于蜀地之外的势力你该如何应付?”
苏仲斋对外面的局势也有所耳闻,知道杨易要稳坐蜀中王不但要安定内部,还要严加防范蜀地之外的各方势力趁其根基未稳而来犯。
杨易显然也考虑了这一点,凝道:“如今北军已经到达剑冲关下,在内外夹击的压迫下,相信剑冲关守将不日就会开城受降,到时候易儿准备让北军暂时驻扎在剑冲关以防外来势力入侵蜀地。”
苏仲斋点头道:“嗯…不错,有北军这样的精锐镇守险关,相信蜀东一路可确保无忧。此次蜀中历经陶庸,高左珍和你的三次冲击,政治与经济都受到了不小打击,外公建议你在引起别方势力注意之前务必要迅速重新建立起新的秩序。”
杨易皱着眉头道:“嗯,孙儿也是这么考虑的,安稳民心,打通商道,重新任命官员这些都需要在短时间内尽快完成,如今中原群魔乱舞,稍有不甚,蜀地就会被卷入其中。”
“你还有钱吗?没钱就去找你大伯拿,只要苏府有的,你都可拿去用。”苏仲斋忽然道,他知道杨易想要做的这些事情,大部分都离不开钱这个字。
杨易心中一暖,这句话似曾相识,前世的时候,游子在外打拼,家里面总会有人在电话中问上一句“你还有钱吗?没有跟我说”。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包含了无数心酸泪水,却又充满了温暖之意。
杨易笑道:“多谢外公关心,当初我和窦旭进山剿灭麻匪的时候,偶然间得到了青目鹰的一批宝藏,过几日我便派人去取回来,相信能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冒着磅礴大雨冲进了院子里,爷孙二人转头看去,却是杨易新任命的康州军代指挥使马佑。
浑身湿透,只穿着一件单衣的马佑急步来到杨易面前,拱手拜道:“末将见过殿下,见过苏老先生!”
杨易见马佑语速甚快,似乎有急事,连忙道:“马将军不必多礼,发生什么事儿了?”
马佑一把抹掉满脸的雨水,凝道:“殿下,因为雨势太猛,江水上涨,横川河堤坝成州段出现危情,随时有决堤的危险!!”
杨易一惊,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天空暗的可怕,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毫无缓停之势。
无论是古人还是现代人,在天灾面前无疑都是脆弱了,滔天洪水更是可怕之极,无论人畜植被,在洪水的肆掠下都显得极为渺小。
即便是向来遇事不惊的苏仲斋此时也面色凝重道:“横川河位于成州府的上游,在其下游有着数以万计的良田和村寨,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杨易急问马佑:“现在那里情况怎么样?”
“回殿下,属下已调集所部亲卫千余人前往护堤,还有近万余百姓也在帮忙,可是出现险情的地方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恐怕很快就会扛不住!”
杨易闻言不再犹豫,立刻道:“传我命令,成州军,康州军,笮族军各抽调一万将士前往堤坝险情严峻之处修复河道,另外发布诏令,号召各地百姓自发组织抗洪救灾,当地官府需积极配合,所有事务一律从简,务必要先确保江岸无忧再说其他!”
“遵命!”马佑得令转身快步跑去传令。
杨易想了想转身对苏仲斋道:“外公,孙儿不放心,我得亲自到河道上看看去。”
苏仲斋有些担忧,却也知道此时杨易是坐不住的,叮嘱道:“多加小心,莫要伤到自己。”
杨易点了点头,呼唤来猴尖儿和铁牛,出府骑上快马,急急往横川河奔去。
横川河的险情远远超出了杨易的预想,古代简陋的堤坝根本不足以抵抗波涛汹涌的洪水,基本上只要河道出现弯道的地方都出现了可能决堤的迹象。
在杨易达到后不久,成州军,康州军,笮族军相继也到达河岸投入的保护堤坝的战斗当中。加上自发前来支援的百姓,延绵河道上已有三四万人在奋力的修筑堤坝。
三四万人听上去可能很多,可是在毁天灭地的洪水面前,却显得那么渺小。
老天爷似乎并不是太友善,如此危急的情况下雨势不见消停,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杨易看的心急,索性一把扯掉身上的蓑衣,不顾猴尖儿和铁牛的阻拦,抓起一包扎好的沙袋抗在肩上就往河岸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