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遥适应了一会儿,叶声逐渐形成曲调,转为悠扬。
杨落这才开始弹奏。他的琴技已臻化境,勾弹出明快柔美的曲调,恰到好处地融入叶子声中,悠悠荡荡,毫无半点凝涩,似欲将人引入净土。婉转挥洒间让人忘却忧愁,静心迷醉。
刻刀在空中停了一会儿,正在雕刻梵文的希宁眼中闪过疑茫。
“把人家的情趣都破坏尽了,只有杨大哥才不会跟他计较。”
她抿了抿嘴,又低头用刀划动木板。
苏芸清坐在屋后走廊的阴影处,欣赏林叶缝隙间投下的斑驳光点,眉头微微挑动了一下。她从叶声传来的位置就知道谁在吹奏,原来江遥身上还有着让人意外的小玩意。
叶声与琴声相和相依,如同两条支流汇成主干,从一开始略显生疏的技艺到娴熟起伏,与其说是技巧配合的提升,倒不如说是两人情绪境界的靠近。江遥为主,杨落为辅,一人牵引着另一人,编制罗网,让屋内众生也沉陷其中,懵懂忘我。
乐声低沉缓慢,如呢喃,如呓语,如树叶的轻微颤动,如垂死之人的呻吟。这并非传达痛苦,却有着锥心刻骨的哀伤,愁思无限,在众人心海间轻扬。时而又柔和流畅,似轻风拂过,一遍遍抚慰着决裂的内心。更有时高亢跌宕,激昂无限,若金戈交击,兵马厮杀,那是复仇者的意志!
希宁倏地昂头。
她干脆停下手腕的动作,那叶声一直缠绕着她,根本静不下心来。她更从中听出了一丝惶惑与脆弱。
“还在执迷。”她轻叹一口气。
“什么?”一旁暗自出神的白飞霜惊醒,凑近几分。
希宁挤出微笑:“我在说,今天的阳光不错。”
“哦……”
苏芸清坐不住了,从后廊走进门。
杜山呐呐地问:“这是什么曲子,我听着怎么感觉跟喝醉了似的?”
“那应该就是醉酒曲吧。”
“还有这种曲子?”
杜山追问,但苏芸清已脚步不停地走进内间。
叶声弥散向远方,苏芸清走到江遥面前,等了一会儿,江遥倏然停住。
“你找我?”江遥侧目,猜想自己是打扰了别人午睡了吧?
苏芸清从江遥脸上看不出一点端倪,他十分平静,好像刚才乐声中那么激烈的情感从未出现过。
“你刚才这首曲子,吹得不错哦!”
“多谢夸奖。”江遥微微一笑。
“不过有一个很大的破绽。”苏芸清一本正经地在他旁边坐下来。
“哪处?”
“第七段降调的时候,拖得太长,若换成我来弹琴,那时候就能把你压制。”
“你会弹琴吗?”江遥斜眼瞅她。
“你说呢?”苏芸清昂起下巴。
杜鹃看着这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默默地起身退出了房间。
苏芸清不仅没有挽留她,反而在她走之后用木栓将房门锁死,并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确认无人在外偷听之后,才施施然走向江遥。
‘她这是要做什么?’江遥微微睁大眼睛。
如此私密的空间,又将房门锁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旁边就是床榻,莫非她要……
这,这不好吧,现在还是白天呢,破木板隔音效果也不是很好,万一让别人听见了多尴尬。
不过,如果她非要坚持这样,本少爷也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人啊……
江遥心里还在胡乱转动念头的时候,苏芸清已坐回他身边,偏过半边脸颊,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在想什么肮脏龌龊的事情?”
“哪有!”江遥否认,“我只是在想,我辈侠义之士,如何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哦,想出什么了吗?”苏芸清完全不相信。
“世间百姓千万,凭我一己之力,何能兼济苍生?只能从身边的人开始帮起。”江遥轻咳一声,“譬如你,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得不到满足的话,完全可以向我求助。以我们俩的关系,哪怕要我牺牲一点什么,我也十分乐意啊!”
“真的吗?”
“千真万确!就算你要我牺牲十六年的元阳之身,我也能满足你的愿望!”江遥眨了眨眼睛,“还犹豫什么,快来向我求助吧!”
苏芸清呵呵冷笑,然后蓦然出手,双手极其刁钻地攻向江遥下盘。
幸好江遥早有防备,身子一弹而起,抬膝撞开苏芸清一只手,又横臂挡下另一只手,左爪趁机拿向苏芸清胸膛。
苏芸清不仅不回救,右手变掌为指,闪电般朝江遥小腹戳去。
两人就在床边动起手来,顷刻间交换上百招,苏芸清清叱:“今天就让你见识什么是真正的落花掌!”
江遥不语,以落花掌与之对攻,刹时间只见掌影飘忽,嗤响不绝,午后阳光尽被搅成破碎枫红。
“砰砰砰!”
三百余掌后,江遥的招式果然不及苏芸清,且战且退,眼看就要被逼到房角,忽又换作龙皇拳迎敌。
只见炎劲炽烈,扑面灼热,将苏芸清的面庞都映得红灿灿一片。龙皇拳素以刚猛著称,江遥气势一改,再无半点飘忽之意,拳头如雨点般朝苏芸清正面打去。
重叠的掌影被硬生生攻破,拳劲长驱直入,强击苏芸清的胸膛。苏芸清稍退两步,再度挥洒出无数掌影,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将龙皇拳劲缠绵罩住。
刚为柔克,也不尽然。江遥一拳强过一拳,似乎连空气都为那股刚猛劲道撕裂,发出凝浊的沉响。苏芸清的落花掌幻化出万千飘零之叶,也不过与他斗了个难分难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