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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妈回到自己暂住的院子,如今她只剩了孑然一人,王夫人也没有再把梨香院给她住,而是分了一处僻静的小院落给她,这个小院落远没有梨香院的精致和宽敞,逼仄的房屋,比贾府的下人房也好不上多少。不过薛姨妈如今已经没有计较的心思了。
秋怜上前给薛姨妈倒了一杯热茶,又给薛姨妈捏了捏肩膀。
薛姨妈叹了口气,原本因为秋怜不愿跟着薛蟠去流放地的厌恶早已在她无微不至的照料中消散了不少。当时留下她,也不过怕她半路跑了,如今看来,倒是个忠心的,住在贾府这许多日子,也不怎么出房门,更不用提巴结贾府的人了,对如今被贾府下人都能嘲笑的薛姨妈来说,倒显得尤为可贵。
秋怜柔声道:“太太要多注意身体才是,大姑娘还在宫里,一旦有了造化,大爷说不定就能回来了。”
薛姨妈拍拍秋怜的手,道:“看你也是个好的,若是将来蟠儿能够回来,便正式给了你名分做姨娘。”
秋怜接着道:“只要大爷能够平安回来,奴婢做不做姨娘,都没有关系。”
秋怜服侍着薛姨妈睡下,就出了房门。
秋怜看着狭窄的院子,走到院门口,看着不远处贾府的雕梁画栋,一时有些怅惘。
“秋怜,你在看什么?”同喜走到她身后,从她肩膀旁看出去。
秋怜不自在地笑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贾家真大。”
同喜叹了口气,道:“薛家原本也是极富贵的,可惜……若是蝌少爷没有分宗出去,太太也不至于没个着落,要在这贾府里受气。”同喜一想到贾府众人以前和现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嘴脸,就忍不住冷笑。
同贵凑过来,悄声道:“你可千万别在太太面前说这话,蝌少爷分宗出去,是被我们大爷害的,大爷这次会被流放,跟蝌少爷也脱不了关系,太太恨着呢,别触了眉头。”
同喜好奇地问同贵:“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今天是你跟着太太出去的。”
同贵闪躲了一下眼神,道:“没什么。”
后来还是在同喜和秋怜的追问下,才支支吾吾地说出薛姨妈打算陷害薛蝌的事情,再具体的,却不敢说了。
秋怜和同喜都保证不会说出去,同贵这才舒了口气。
秋怜却另有打算。她回府之后,就想办法和自己的母亲联系上了,这次两人又悄悄地见了一面,秋怜嘱咐她,让兄长出去打探一个成药堂的铺子,想办法见他们的幕后老板一面,告诉他薛姨妈在算计他。
秋怜的母亲疑惑道:“这是为何?”
秋怜道:“搏一条出路罢了,我不想在这个小院子里提心吊胆地度过我的一辈子,赔笑脸、赔小心、忍气受辱,还要等一个不可能回来的人。”
秋怜的母亲又担心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出事情?”她的心里对此事有些抵触,她虽然疼爱女儿,可绝对不会愿意拿自己一家子的命运前程来开玩笑。
秋怜道:“你让哥哥小心一些,只要别被认识的人看见,没有人能怀疑到我们的身上。再说,那个人是个大老板,若是能够帮他一个忙,必然会有丰厚的谢礼的。”
秋怜的母亲听了,也心动了。自从秋怜在贝子府出了事被发卖,他们一家在贾府的日子也不好过,被人嘲笑,得不到好的差事,秋怜的哥哥至今还没讨到媳妇,若能借此赚上一笔,也好说一门亲事。
秋怜回到院子里,正看到贾宝玉来找莺儿,她面不改色地行了一礼,便去了薛姨妈的房里伺候。
薛宝钗进宫了,但她的身份又不能够带丫鬟进去,所以把莺儿留下了。莺儿从小跟着薛宝钗,也学了薛宝钗的二三分手段,机灵嘴巧,薛姨妈反而比同喜、同贵更看重她。
就是贾宝玉,也常常来寻她,和她一起谈谈以前和薛宝钗一起在贾府的事情。
自从薛蟠被流放,贾宝玉再也不能够随他到处见识美人儿,只偶尔约了蒋玉菡一道出门游玩,余下的日子,呆在府里也再也享受不到以前那种众花环绕的美好日子了。他开始怀念,开始怀念史湘云、开始怀念薛宝钗,相比于偶尔才来贾府的林黛玉,这两个姑娘无疑是陪他度过了最多日子的,而这府里,唯一和她们有联系的,就只有莺儿了。
秋怜刚开始见到贾宝玉的时候,还是很激动的,可是贾宝玉却完全没有认出她来,甚至已经不太记得紫鹃这个人了,秋怜渐渐寒了心,越发觉得自己以前的想法是个天大的笑话,也便不再多理会他,这般做派,反倒让薛姨妈更信任了她几分。
秋怜的哥哥想要见到薛蝌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几番周折之后,他没有办法,只好随口告诉了京城成药堂的掌柜的,想着反正妹妹说的事情,他已经做到了,至于有没有效果,他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好在这个掌柜的是薛蝌的心腹,虽然犹豫了,但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还是把话传了过去。
薛蝌听后,想着薛姨妈身边不过留了不多的几个丫鬟婆子,想要行事,恐怕还是要靠着贾府的王夫人才能成。薛蝌派人盯着贾府,柳湘莲得知后,自告奋勇地提出由他去打探。
柳湘莲很快便探知王夫人和薛姨妈的计策,回来气得一巴掌拍碎了一张实木的桌子。
薛蝌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那两个女人,居然想要放出流言,说夏凝珏原本是要许配给你的,三成的干股是给夏家的聘礼,不过后来夏凝珏攀上了谨贝子,才悔的婚。妈的,这流言一起,哪怕人人都知道是假的,也难免坏了夏凝珏的名声。”柳湘莲完全无法理解这个时代对于女人的苛刻压迫,但不代表他会将其视为无物。
薛蝌道:“薛王氏的心思,我还能猜得出来,无非是挑拨我和永q的关系,可惜她不了解我们前世的渊源。可是,贾王氏又是怎么想的呢?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柳湘莲耸肩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我总不能到妇人内宅去潜伏吧?何况,这种事情,她才不会轻易吐口给别人知晓,我去了也不一定能听得到。”
薛蝌点头赞同,想了想,叫来了成药堂的掌柜,叫他和秋怜的哥哥接触一下,若能在薛姨妈身边埋个人,也是不错的。可惜薛家倒得太快,他原本安插在薛姨妈身边的人都散了,否则也不至于这么被动。所以说,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么?
秋怜提得要求不低,除了要银子,还希望能够帮她摆脱奴籍。
薛蝌想了想,答应了。他得知秋怜就是雪鹃,虽然不喜她的为人,但这并不妨碍双方达成这笔交易。
王夫人身边得用的心腹人选不过周瑞一家,负责“神不知鬼不觉”地办这件事情的,就是冷子兴。
薛蝌跟着柳湘莲夜访了冷子兴家,威逼利诱,直把冷子兴吓得冷汗直冒,赌咒发誓地表示绝对不会乱传谣言。
薛蝌却不打算就这么揭过此事,不给那些人一点教训,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不停地围着转。
薛蝌冷笑地看着冷子兴,道:“冷子兴,既然你这么擅长这些旁门左道,不如替爷做点事。”
冷子兴谄笑道:“小的哪有这个荣幸?”
薛蝌推了一张纸到冷子兴面前,道:“照着这纸上的话去做,有你的好处。”
冷子兴一看纸条,连忙摇头,道:“这不行。”
薛蝌笑道:“放心,这纸上的消息,都是属实的,爷可没让你胡编乱造去害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贾家能给你的,我也能,贾家不能给你的,我照样能给!”
柳湘莲跟着薛蝌离开,好奇地问:“你纸上写了什么?”
薛蝌道:“两条消息,一条是薛蝌的,流放途中,染了时疫,已经死了。另一条,则是贾宝玉和蒋玉菡的,他们发展出了……唔……不太纯洁的感情。”
柳湘莲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说真的?”
薛蝌道:“两条消息,都是真的,不过我知道得比较早罢了。”
柳湘莲暗自咂舌:“你小子,实在是狠!”
薛蝌冷冷地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我从来就不是善男信女,想要咬我一口的人,就要有被我咬断脖子的觉悟。”
冷子兴最后还是倒向了薛蝌一边,周瑞一家如今能从贾府得到的钱财已经越来越少了,比不上薛蝌出手大方,他是一个聪明的商人,自然懂得如何取舍。
薛蟠身死的消息一传到薛姨妈耳朵里,薛姨妈便病倒了,昏昏沉沉的,醒不过来。
薛姨妈病重,王夫人虽也为她延医抓药,到底舍不得动用名贵的药材,加之下人克扣,以次充好,以至于薛姨妈病情起起伏伏,总不见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