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抚了明琴茶朵,贺然就近去了暖玉夫人的院落,不想她却不在屋中,想是多半去找苏夕瑶了。他迟疑了一下,快步走进了竹音的院子,一进门,就见小竹、思静、小去三人在堂屋小声的说说笑笑,小来则忙进忙出的端茶送水。看到他进来,小去得意的扬起了头,显然是在炫耀晚宴上的胜利。
贺然没功夫搭理她们,推门进了西面的待客厅,笑着问:“这么晚了你们不回去歇息,都跑到这里来作什么?”
竹音满脸无奈道:“说的是呢,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讨人嫌,赶又赶不走,哄也哄不去。”
暖玉夫人笑着在她俏脸上拧了一把,起身道:“不用你赶,我们走就是了。”苏夕瑶也随着站起了身。
贺然明白她俩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了,忙拦住道:“时候还早,再坐坐吧。”
“刚还说‘这么晚了’呢,可真是前言不搭后语。”竹音一脸的促黠。
苏夕瑶与暖玉夫人本是不舍这么就离去的,只等贺然拦阻然后再坐下,没想到竹音竟然开口挤兑起她们来,二人心下又好气又好笑。
暖玉夫人自找台阶道:“你要再这么牙尖嘴利的,我们还就不走了,你信不信?”说着佯作斗气的坐了回去。
竹音两眼眯成月牙,暧昧的笑道:“露出本意了吧,非弄的这么麻烦干嘛呢,得,我去你那里睡吧。”然后转向苏夕瑶,“姐姐是也留下呢,还是回自己屋子?新被褥我这里还有,不过想来你们也用不了那么许多。”
苏夕瑶这下可尴尬了,想帮暖玉夫人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反击竹音,只得不齿的瞪了她一眼,道:“这是天子之女该说的话吗?真陪你丢不起人!”说完红着脸举步就走。
贺然忙强拉住,假惺惺的对竹音斥道:“有你这么说话的嘛!真是有辱我贺家门风啊!”
竹音含笑道:“贺家还有门风?怎么我这作正室都不知道?你快说来听听。”
贺然把苏夕瑶强按在坐席上,然后才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怎能只让她们留下,自己却想走呢?要留得三个一同留下才对,反正被褥也用不了很多。”
“呸!”三女异口同声。
苏夕瑶受不得这种调笑,急忙岔开话头道:“有赵慜的消息了吗?”
贺然点头道:“跑去公辛了,我虽没派兵去追杀,但已经和西屏有了约定,他们如果擒到他,会给我送来,你这家仇早晚能报的。”
苏夕瑶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了。
贺然忽然想起一事,对竹音道:“宁家那老婆子打发走了吗?”
竹音答道:“一接你的信,我就派人送她们去齐国了,现在应该还在路上呢。”
“这就好,不杀她算她便宜。”
“你说说是怎么说服黄婈归降的,这丫头主意可正着呢,不是谁都说得动的。”暖玉夫人眼中带着别样意味看着他。
贺然面现得意之色,道:“就凭为夫这玉树临风之风采,满腹韬略之才华,她自然是一见倾心了,哪还用说服?”
苏夕瑶与暖玉不屑的撇嘴。竹音一本正经道:“我是知道她那怪异的性情的,最是迷恋新奇事物,多半是乍见世上居然有脸皮厚过城墙之人,立时起了猎奇之心,头脑一热就迷迷糊糊归降了,为的是能细查究竟。”
贺然丝毫不理会她的讥讽,道:“不信你们去问问她就是了,只阵前见了一面,她就用刀在地上偷偷写下了‘慕君才华绝世无双,妾决意归降’这几个字。”
“这得写多半天啊,还是用刀写。”竹音忍着笑说。
“还是偷偷,真不易啊,写了满地的字旁边的人居然没看见。”暖玉夫人几乎忍不住笑了。
苏夕瑶本也想挖苦两句,可实在忍不住了,把头扭到一边,捂着嘴笑的娇躯不住抖动。
贺然恬不知耻的嘿嘿而笑,道:“本就如此,本就如此。”
竹音对她这赖皮样颇感无奈,也懒得再就此穷追猛打了,半真半假道:“每次出征必定要带回一个来,这都成规矩了,不知何时把清思带回来呀,我还没见过她呢,心仪已久,望夫君早日圆我心愿吧。”
贺然放松的伸了个懒腰,道:“再不出征了,明日就去找大王辞官,等些日子康国那边要没什么消息,我就交出兵权,从此归隐了,终于熬到头喽!”
“真的可以不用领兵了?”苏夕瑶欢喜不已。
竹音却皱起了眉,道:“你说等康国那边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贺然眨着眼睛道:“跟齐敏闹了一场,她找我要白雁口和曲兰关这两处险隘,我给她了,可心里很不痛快,回师路上借机教训了一下他们新立的属国,就是司浦,把他杀了。”
竹音瞪大了眼睛,惊诧万分道:“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不闻传报?”
贺然解释道:“是我没让人报信,反正这一路紧赶慢赶的,比快报也晚不了几天,我正要跟你说这事,明天你找些同僚暗中商量一下,过些日子让他们以割地、滥杀这两项罪名上书弹劾,我借此好名正言顺的辞官。”
暖玉夫人嗔道:“胡闹!辞官就辞官呗,功成身退多好呀,非弄成引咎罢官作什么?”
“要能功成身退当然好了,可他们能痛痛快快的让我退吗?”
苏夕瑶接口道:“你就是把大半国土都让出去,平疆也不会让你退的,这心思你就别动了,没得自污了自己名声,回头我去跟他说吧,只要江山稳固了,就该让你歇歇了。”
贺然笑道:“可不是嘛,明日咱俩一同进宫,省的他一提这事就跟我摆大王的架子,也该我耍回姐丈的威风了。”
竹音皱眉对苏夕瑶道:“姐姐好糊涂,现在可不是谈这个的时候,他此番可是闯下大祸了,杀了司浦,如同狠狠打了康国的脸,他们俩本就闹翻了,齐敏如何能善罢甘休?一旦兵戎相见,康国可原非顺国、赵国可比,这战事就无尽无休了。”
苏夕瑶闻言有些担心的望向贺然,问道:“真会这样吗?”
贺然轻松道:“不会不会,我想不至如此。”
竹音瞪了他一眼,道:“你何敢如此坚信?你这事作的太莽撞了。”
贺然不便把黄婈的分析说给她们听,悻悻道:“有什么莽撞的?反正我心中的恶气是出了,他们要敢兴师问罪,我就让他们有去无回。”
“唉!你呀,我真不知说你什么好。”竹音咬着樱唇气恼的看着他。
贺然哼了一声道:“现在怪我莽撞?当初要不是我莽撞的挑战筹圣,你这辈子也别想遇到我,要不是莽撞的引兵侧击西屏,暖玉姐姐现在还在聆京呢,要不是莽撞的奔袭季贡,如何能与康国结下渊源?没有他们的帮助,易国也到不了今天。”
竹音没好气道:“拿着不是当理说!快好好想想该怎么善后吧,与康国之战是万万不能开的。”
贺然转向暖玉夫人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该来的想躲也躲不开,不该来的想求也求不来,姐姐该是最懂得这些道理的。”
暖玉夫人倒没竹音那么担忧,点头道:“不错,天意难测,你杀司浦看似莽撞之举,谁又能说不是苍天有意安排呢?”说着看向竹音,“人都已经杀了,责怪他无益。”
竹音气恼道:“我不是想责怪他,你看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子,能不让我生气嘛。”
贺然仍不肯服软,振振有词道:“我于她逃难之时救过她的命,于国将分崩时救过她的国,她让我伐赵我就伐赵,她要关口我就给她关口,还不够对得起她吗?教训了她的一个奴才就跟我翻脸?司浦要不挑事我杀他作什么?这种见风使舵两面三刀的人我看到就想杀,重回当时,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再杀他一遍,她要敢翻脸,那我也就没什么情意好讲了,不让她悔到肠子发青不算完!”
暖玉夫人听到这里笑了,对竹音道:“听出来了吗,人家这是小情人间怄气赌狠呢,他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这仗打不起来了。”
不止是黄婈能想到这一层,竹音是惊慌之下未及多想,听暖玉夫人这么一说如何还能不明白,虽觉她所言有理,但还是不放心的对贺然叮嘱道:“齐敏贵为太后,心思与寻常女子必定是不同的,你可不要太自以为是,当谨慎虑之,不管她想不想翻脸,你都要作应战准备。”
“早就作好了,没见我只带了两千人回来吗?”
竹音稍稍放了些心,对苏夕瑶与暖玉夫人道:“咱们都歇了吧,我看呀,他对齐敏之情比对咱们都要重得多,怄个气甚至不惜把天下弄得腥风血雨。”
暖玉夫人附和道:“嗯,可不是嘛,受了人家的气不敢多说半句话,以致窝了一肚子邪火,司浦死的真冤,咱们倘若敢说他半句,他不用八句顶回来才怪。”
贺然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没好气道:“我受你们的气还少了呀?哪个我敢得罪啊?再这么说你们都留点神,敢杀司浦我就敢杀你们的那些丫头泄恨。”
竹音看了他一眼,对门外喊道:“小来,小去,进来,咱们家的爷要杀你们,快来受死吧。”
暖玉夫人也起哄道:“静儿,你也来吧,让咱们家的爷把心中之恨一起泄了吧。”
几个丫头不知他们又在闹什么,嘻嘻笑着跑进来凑热闹。
贺然哈哈大笑,摆着手道:“都出去吧都出去吧,别跟着起哄了。”
苏夕瑶与暖玉夫人借这个机会一同起身,各自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