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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昨夜佟贵妃睡得极晚,然而想到今日一早年兮兰会如往日一般前来景仁宫向自己请安,佟贵妃又打起十二分精神,早早便起了身,在巧心的服侍下挑选着前两日内务府刚刚送来的精美旗装。
巧心捧起一件深紫色绸面配有嫣红与浅紫两种颜色牡丹花绣纹的旗装走到佟贵妃面前,“这件旗装的颜色与刺绣花纹都是贵妃娘娘最为喜爱的,想来也就只有娘娘才能将这件雍容华贵的旗装穿出韵味来。”
佟贵妃将旗装拿在手中站在铜镜前比了比,微微皱了皱眉,迟疑的问道:“巧心,你说,本宫是不是老了?所以,即使穿上这件精美的旗装,也只能用些雍容、韵味、气度、华贵这样的词汇来夸赞本宫了?倘若这件衣服穿在年氏身上,只怕所有人都会直言赞许她姿容出众、美若天仙了吧?”
巧心心中一惊,连忙解释道:“贵妃娘娘花容月貌、出身高贵,即使身着式样普通的旗装也自由一股超凡脱俗的高华气质,又哪里是熙嫔那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可以相比的?”
“你这个丫头一向嘴甜,但是本宫的容貌与年氏相比,哪个更讨皇上的喜欢,本宫心里清楚的很。”佟贵妃浅笑着摇了摇头,幽幽叹息道:“韶华易逝、青春苦短,女子的容貌原本就比男子更加容易衰老。本宫即使再小心保养,也难以与那些刚刚进宫的答应、常在、贵人们相比。”
佟贵妃想起年兮兰那张在上天眷顾下生成的秀丽绝伦的倾世娇颜,不禁愈发拧紧了眉头,又命巧心将另外三件新制旗装拿到她的面前仔细挑选,却是越看越不满意,于是又勉强选了第一件,在巧心的服侍下更了衣。
巧心原本想要为佟贵妃梳她平日里最为喜爱的精巧秀美的小两把头,谁知只梳了一半便被佟贵妃摆手制止道:“本宫记得,那年氏便最是爱梳这小两把头……本宫今日还是梳大拉翅头吧。”
巧心手把利落的为佟贵妃梳好了发髻,取来一只做工精巧的大拉翅,小心的将其固定在刚刚梳好的发髻上,又在中间簪了一朵浅紫色的牡丹花,两边配了两小只做工精巧的金丝凤钗,两只凤凰的口中各自衔着一颗光彩夺目的红宝石,由金丝盘成的凤尾繁复精致,微微散开的尾羽形成美丽的弧度,略微上扬的角度彰显着凤凰尊贵不凡的地位与气度。
佟佳贵妃仔细端详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对巧心吩咐道:“取些嫣红色的胭脂膏子来,本宫的唇色有些淡,脸色也略有些苍白,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太好的样子。”
巧心今早看着佟贵妃眼下浓重的暗影,便知她昨晚一定没有睡好,极有可能彻夜未眠。然而巧心又怕无意中触及佟贵妃的痛楚,因此也不敢冒失进言劝慰,只是按照佟贵妃的吩咐为她画好妆容,直到佟贵妃满意的点了点头,巧心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佟贵妃刚刚用了一小碗燕窝粥,便已经到了请安的时候。
佟贵妃原本对自己这身雍容华贵的装扮还算满意,然而随着嫔妃们三三两两的陆续走殿内,佟贵妃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德妃、宜妃、宣嫔、密贵人等人精雕细琢的妆容与满身华贵夺目的珠宝首饰,脑海中恍然间闪现出年兮兰清丽脱俗的俏脸上浅淡清透的妆容与舒服随意的装扮。
再看看面前与她自己同样精心装扮的诸位妃嫔,佟贵妃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伤,一瞬间竟有些心灰意冷,眼底极快的闪过一抹莫名的悲凉。
宣嫔心中虽然暗自疑惑为何一向守时的年兮兰还未到来,但面上却嘻嘻哈哈的与身旁的和嫔谈笑着,却是半句也不曾提及年兮兰如今尚未到来之事。
谨贵人早就对年兮兰的美貌与好运万分嫉妒,只觉得是年兮兰抢走了原本可能属于她的宠爱。只可惜年兮兰谨言慎行,又被皇上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令她找不到半分机会报复年兮兰。
如今见年兮兰迟迟不到,谨贵人不禁窃喜不已,以为自己总算揪住了年兮兰的把柄,于是寻了一个自认为合适的契机,故作不经意的对身旁的密贵人询问道:“熙嫔姐姐平日里一向来得极早,为何今日却姗姗来迟?莫不是熙嫔姐姐怀有身孕还来回奔波于翊坤宫与乾清宫之间,又要尽心尽力的侍奉皇上,过于辛苦劳累才导致身子不适,以至于日上三竿还未曾起身,无法按时来景仁宫向贵妃娘娘请安?”
密贵人淡淡的瞥了谨贵人一眼,莞尔一笑,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又如何能够得知乾清宫与翊坤宫里的事情?若是你这般好奇,等一会儿熙嫔娘娘来了,你自己好好问问她,可好?”
谨贵人原本想要凭借此言挑起佟贵妃与诸位妃嫔们对年兮兰的不满于怨恨,然而此时此刻,她见在佟贵妃与在场的妃嫔们听了她意味深长的话,却置若罔闻,脸上竟连半分怨毒之色都不见。不禁身子一抖,忽然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做了一件蠢事。
谨贵人沉默片刻,又赶忙堆起笑容,将话头拉了回来,“贵人姐姐所言有理。都是切身浅薄无知,竟然问出这样的傻话来,令姐姐见笑了!”
佟贵妃正欲开口,却见景仁宫的小太监神色慌张的走入殿中。
佟贵妃脸色一沉,不悦的问道:“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竟让你将本宫平日里的教导全部都抛诸脑后?”
小太监连连告罪,随后才颤抖着声音禀报道:“长春宫的良妃娘娘病逝了。刚刚带着小阿哥入宫向良妃娘娘请安的八阿哥赶到长春宫的时候,良妃娘娘已近弥留,任凭八阿哥如何呼唤挽留,竟也未能说出半句话便咽了气。八阿哥已经哭昏了过去,小阿哥也大哭不止,长春宫内顿时一片混乱。”
“可巧,皇上下朝后亲自送熙嫔娘娘返回翊坤宫,听见哭闹之声循声赶到长春宫,见长春宫内乱得不成样子,皇上顿时雷霆震怒,此时已经将长春宫侍奉的宫人们关押了一大半,除了良妃娘娘的近身侍婢秋棠以外,其他三位宫婢都已经挨了皇上的板子。皇上特意派了宫人前来景仁宫传话,请贵妃娘娘即刻前往长春宫一趟。”
佟贵妃与诸位妃嫔闻言皆露出惊讶,心念电转的揣摩着康熙的心意。
若说康熙对良妃有着多么深厚的感情,佟贵妃等人是万万不相信的。毕竟,良妃由于出身卑微,即使为康熙生下八阿哥胤禩,也未能得到康熙的宠爱与看重。就连三十九年被册封为良嫔,还是凭借母以子贵才升了位份,沾了年仅十七岁便被册封为贝勒的八阿哥的光。
然而,尽管良妃不得康熙宠爱,但毕竟也是一宫主位。如今良妃病逝,长春宫内竟然乱成一团,实在不成体统,又恰巧被康熙撞了个正着。如今康熙雷霆震怒,众位妃嫔皆有些心急起来,只恨不得即刻赶到长春宫内,在康熙面前表现一番,以期博得康熙的喜爱。
佟贵妃懊恼的看了看在场打扮得花枝招展、艳丽夺目的妃嫔们,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雍容华贵的紫色旗装,不禁心烦的揉了揉额角,沉声说道:“你们也赶快回宫换身得体的衣服,再去长春宫看望良妃吧。”
由于心中有着各自的谋算,在场的妃嫔们得了佟贵妃的懿旨,顿时脚下生风的离开了景仁宫,各自回宫整装去了。
佟贵妃不敢让康熙久等,迅速的在巧心的帮助下换了一件深蓝色的旗装,取下大拉翅,改梳了简单雅致的小两把头。发髻上并不簪花,只用一些深绿色的玉簪作为装饰。
佟贵妃照了照镜子,又取来锦帕擦去了脸上的胭脂,随后又往脸颊上扑了一些粉,苍白的脸色顿时又多了几分憔悴,随后才扶着巧心的手匆忙的走出景仁宫,乘着宫轿往长春宫赶去。
当佟贵妃匆匆赶到长春宫的时候,长春宫虽然已经不复刚刚的混乱不堪,却已经不见了康熙的身影。
佟贵妃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只匆忙的进去看了良妃一眼,便唤来秋棠询问道:“皇上是何时离开的?八阿哥现在何处?”
秋棠依然红着眼眶,哑着嗓子回禀道:“皇上刚刚已经命人将八阿哥与小阿哥送回府中,并且派了太医前去为八阿哥诊脉。皇上罚了长春宫内玩忽职守的几位宫人,随后便回了乾清宫。皇上还说若是贵妃娘娘来了,便请娘娘过半个时辰再到乾清宫面圣。”
听了秋棠的回话,佟贵妃险些气得喷出一口老血来。先将她从景仁宫传到了长春宫,随后竟然又命奴婢传话,告知她半个时辰后再去乾清宫面圣?这不是故意折腾她、折辱她又是什么!
佟贵妃拧着眉头思讨片刻,冷声问道:“刚才,熙嫔可曾与皇上一同前来长春宫看望良妃?”
秋棠恭敬地回禀道:“熙嫔娘娘刚刚陪着皇上一同赶来长春宫,得知良妃娘娘已经病逝之时,便欲进殿看望良妃娘娘。皇上担心殿内阴气重,未免冲撞了熙嫔娘娘腹中的龙胎,因此特意命李公公将熙嫔娘娘送回了翊坤宫,并且准许熙嫔娘娘不必依照宫规前来长春宫吊唁。”
佟贵妃越听越觉得胸口憋闷不已,不禁抚着胸口轻声咳嗽起来。
正在此时,德妃、宜妃、和嫔、密贵人等妃嫔先后匆匆赶来长春宫中,皆已经换了得体的素色旗装,更有些身份低位的庶妃脸上竟然还带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然而得知皇上已经离去之时,诸位妃嫔的脸色当真是精彩纷呈。佟贵妃此时心头正憋着一团怒火,也懒得与众位妃嫔周旋。
佟贵妃看着刚刚还哭的梨花带雨的几位庶妃如今正面带尴尬之色,低下头偷偷擦去脸上的泪痕,心中不禁一阵嗤笑。想到独占盛宠的年兮兰,佟贵妃忽然又有些可怜起这些姿色平庸的庶妃来。
佟贵妃想起长春宫内被康熙惩治的宫人们,眼中微光一闪,忽然觉得此事可以作为一个极好的借口。如此一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整治宫里的宫人们。那么解析来的盘问调查,也便水到渠成,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佟贵妃想着想着,不禁又打起精神来,筹谋着等会儿面见康熙,究竟要如何向康熙禀明此事。
佟贵妃费尽心思准备了一番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说辞,没有想到她在乾清宫声情并茂的对康熙禀告自己的想法与计划以后,康熙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以平静的语调缓缓说道:“那些趋炎附势、根红顶白的奴才们的确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但是,也不可因为此事而扰了各宫妃嫔们的清净。”
佟贵妃听闻此言顿时觉得十分刺耳,只觉得康熙与她说这些话只不过是想要保护年兮兰而已。
佟贵妃正欲开口之后,却忽然瞥见靠近窗边的地方竟然放着一张美人榻。又见此张美人榻距离御案很近,心中越发打翻了醋坛子,涌起一阵酸楚与嫉妒。
入宫侍奉康熙多年,佟贵妃虽然不得康熙宠爱,却对他的喜好与脾气多少也了解了几分。佟贵妃深知,倘若康熙并非真心喜爱年兮兰,他也不会准许乾清宫内出现适合女子所用的美人榻,偏巧又被摆在斜对着御案的地方。
佟贵妃不禁暗自猜想着康熙是否一边批阅奏折,一边与不知廉耻的年兮兰任意调笑。这样想着想着,佟贵妃心中便越发恼火,只恨不得立时便收拾了年兮兰才好。
目光敏锐的康熙自然没有错过佟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狠辣,心中顿时一凛,不动声色的将此事记在心上,面上却微微眯起双眼,缓缓言道:“熙嫔如今身怀有孕,朕对她腹中的孩子十分重视。因此,朕决定在她生产之前,免了她跪地行礼与每日请安的规矩,让她在翊坤宫好好养胎。若是其他妃嫔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也不要总忘翊坤宫跑,扰了熙嫔静养安胎。”
康熙微微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你代掌凤印、统御后宫,要好生照顾好熙嫔与她腹中的小阿哥。类似穆常在的事情,朕不希望发生第二次。你要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