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已到,陆十四准时出门,参加所谓的束脩之礼。
昨日,薛衣侯自胭霏口中听闻此事,并未放在心中,在他看来,这只是一种形式而已。
但陆十四却非常重视。
束脩,乃是自古流传的拜师之礼。
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由此可见,修行的开始,便在于进门,而进门自有礼仪,其意义可见一斑。
在昨晚的计划中,陆十四便将在白云间的修行列入了重点。
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皆拜阴阳双鱼所赐,爱屋及乌,在修行之时,不自然的也就偏重于法易。
原本他这副身体已经有了绛宫,甚至自成天地,达到了廓皓天的修为,只可惜,因为某些原因,被束之高阁。
既然打定主意不去求薛衣侯,那么就只能从头来过。
好在,体内有阴阳双鱼做基,在法易修行上,可谓在起跑线上就领先了一筹不止,这无疑给了陆十四偌大的信心。
白云间于昆仑之中,或许不起眼,但总归还是有其奇特之处,比如驭云之术。
在陆十四未来的复仇计划中,驭云之术或许无足轻重,却依旧占据着一定的位置,比如匿行,比如逃命、代步等等。
当然,最主要是还是要借助白云间的底蕴,获悉法易修行的真髓,以供他修行竹玉双箫。
话说燕来阁,名字起的雅致,但实际上却是白云间的演武校场。
凭着并不算熟悉的记忆,陆十四靠着两条腿,用了三刻之时,方才找寻到。
燕来阁四周皆为白云合拢,白云为墙,高及三丈,形似城墙,威武一般,却也算得上别出心裁了。
“来者何人?”燕来阁正门云墙上,有弟子傲立,一身白衣,倒也潇洒,只是相貌一般,且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新入弟子,陆十四。”陆十四不假颜色,微微拱手施礼。
“新入弟子?”那白衣弟子眉头微皱,俯视的眸子毫不掩饰厌恶之色,“你可知自己迟到了?”
“不知。”陆十四淡定摇头。
昨日里,胭霏说的明白,是巳时出门,可没说什么时候抵达,所以在他想来,时间应该还算宽松,所以这一路上,他并没有太过着急,甚至还有闲暇熟悉周边的光景。
“不知?我瞧着是惫懒吧。昨日里,宗门可是专门遣人通知,要新入弟子巳时抵达燕来阁,而现在,却已过三刻,你又做何解释?”白衣弟子冷嘲热讽道。
“巳时抵达?”陆十四剑眉深皱,便是再不通人情,却也知自己被那女人给耍了。
嗯,或者说,那女人本意是要给薛衣侯好看的,只可惜,又应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是个中曲委,却让他如何解释,难道说被仙奴欺骗?
且不说能否取信于人,即便那白衣弟子真的信了,一旦传扬出去,被笑话的只会是自己。
连自己的仙奴都阳奉阴违,还有何能力以及脸面于宗门立足?
“不需解释,要如何,划下道来便是。”陆十四挺了挺胸膛。
“哼,性子虽惫懒了些,倒是还有些担当。只是如何处罚,却非我能左右,自有宗门戒律在,你且进来吧。”白衣弟子脸色稍缓了些,随即便见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中,脚下的云墙便缓缓的裂开了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白云间驭云之术,果然名不虚传。
能被用作城墙,这些看似
软绵绵的白云,就绝对不简单,虽无法比磐石坚硬,却有着难以想象的柔韧性,普通的刀枪剑戟、弓箭流矢,休想轻易将其破开。
陆十四再无迟疑,当即便信步迈出,穿过裂缝。
云墙足有数丈之宽,穿行于裂缝之中,犹如身在隧道,逼仄而倍感压抑漫长,可一旦走出,却又柳暗花明,令人心胸大宽。
自此,燕来阁之全貌,铺展开来。
空旷、简陋,有足球场大小,容纳千人绰绰有余,可大多皆是青石铺就的空地,只在中央处筑起了一方小阁楼。
阁楼只有一层,顶部无檐,被削平后,四周围以木栏,供人登高远瞭,可将云墙之内尽收眼底。
此时,偌大的校场平地上,稀稀落落的站着十多个少年,皆是刚入门的弟子,而在阁楼之顶,则横立着五名白衣,其中三男两女。
陆十四的到来,立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目。
一时间,人生百态,尽皆呈现于陆十四的眼中。
那十多名新入弟子,有的幸灾乐祸,有的事不关己,有的不屑,有的则是茫然。至于阁楼之上的五名白衣,便有三人露出之前云墙上白衣弟子的厌恶。
剩下的两人,一男一女,而那女子赫然便是华璧,此时看到陆十四,脸上不由的现出忧色。反倒是她身边的男子,表情却有些古怪,没有其他人的厌恶,反而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师兄,他便是陆十四。嗯……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方才误了时辰。”华璧悄声对身旁的白衣男子解释道。
“呵,华师妹还真是呵护有加啊,想来,昨日里得了不少的好处,食髓知味了吧。”没等站于中央的白衣男子开口,却被人抢了过去。
说话之人,赫然是站在华璧另一侧的女弟子,相貌倒也不俗,至少比华璧要美上一筹,只是眉眼处的风情却是过分的浓了些,这番话出自她口,满是揶揄挖苦,尤其是那一声“师妹”,更是特意的加重。
华璧从新入弟子中物色了鼎炉的事情,在宗门内并不是秘密。
看得出,这女弟子跟华璧的关系并不友善,自然也就不会放过如此良机,挖苦一翻了。
“玉琢,你这是何意?”华璧的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凤目含煞的直射了过去。
“玉琢是你能叫的么,难倒连起码的上下尊卑都不会了?”那被称作玉琢的女子毫不犹豫的反唇相讥。
“你……”
“够了。”不等华璧再次开口,那被称作师兄站于中央的白衣男子终于忍不住喝止道。
若是再不阻止的话,以这两女平日的做派,极有可能演变成全武行,到时,宗门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哼!”
“哼!”
两女冷哼一声,各自别过头去,却最终没敢逆了师兄的命令。
对此,包括这位师兄在内的三名男子,皆是心中泛苦。
都说,有人在的地方,便是江湖。
此话一点不假,别看白云间在外,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可这依然无法阻止内部的争强好胜乃至尔虞我诈。
这其中,表现的最为肆无忌惮的就是眼前这对女弟子了。
“今日将两女一同叫来观礼,就是个错误。”那位师兄暗想道,不过很快,就将精力重新放回到陆十四的身上。
对于这位新入弟子,他其实并不陌生。
话说前日,就是他隐于山腰,亲眼目睹了薛衣侯以及那对同乡新入
弟子的表现,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正是他,在门规之内,合理的为薛衣侯争取到了一干优待。
可惜,彼时的薛衣侯却成了现在的陆十四。
或许是爱屋及乌,这位师兄对于陆十四的误时,并没有其他人那般厌恶,甚至在潜意识里相信了华璧随口的解释,不是因为轻信,只是相比于误时,他却慧眼如炬的从陆十四的身上看出了更加有趣的东西。
哦,对了,这位师兄名叫左洛宾,于白云间弟子中行二,换言之,其权势、威望,只在掌宗一人之下。
“阴阳双鱼么?”
左洛宾望着远处的陆十四,又忍不住偷瞄了眼身旁的华璧,心中忍不住升腾起好奇以及惊疑。
身为宗门二师兄,尤其是在掌宗大师兄常年闭关、不理俗务的情况下,几乎一手挑起了管理重任,说是事无巨细或许有些夸张,可耳目之聪,却也是超乎想象的。
《食色阙》在师弟妹中的广为传播,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他还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哪怕只是被动如此。
白云间的资源实在太过匮乏了,若是走寻常路,根本无法供给如此多的弟子。
所以,感性上,他虽并不赞同这种追求旁门左道的做法,但理性上却还要暗自鼓励。
《食色阙》有两册,分别供男、女修行,可速成,结为道侣,行双修,滋阴补阳,虽有种种缺憾,却也不失为快速提升修为的捷径。
《食色阙》虽为旁门左道,但作为功法典籍,却没有正邪之分,区别只在人心。若是人心持正,也还罢了,可实际上,又有几个能够真正的做到呢?
利益面前,别说同门之谊,便是父子反目这种事,也是常有的。
《食色阙》虽为双修之道,却并未制定出详细的规程,如此,就造成了不同的结果,可阴阳互补,同时也可采补。
于左洛宾而言,阴阳互补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可人心难测,因为私心作祟,双修过程中,往往并不公平。
对于现状,饶是左洛宾身为宗门二师兄,有着颇高的威望,却也不敢严苛以待,只要做的不过分,便睁一眼闭一只眼了。
就如眼下,这批新入弟子,早在被选中后就被当做鼎炉,为一干师兄师姐们瓜分,明里暗里的传授了《食色阙》,为的便是等他们凝出阳鼎、阴炉后,供其采补。
如此,运气好了,甚至可以博那万中无一的概率,于体内凝出阴阳双鱼。即便没有什么运气,也能让自身的修为升上一截。
当然,这种采补,虽对新入弟子有害无益,但还是保有底线的,那便是不能伤了他们的修行本源。
而左洛宾要做的,便是行使手中的权利,紧守住这条底限。
今日召集这些新入弟子,名义上是行束脩之礼,实则却是他行使监督之权。
而在陆十四未到之前,左洛宾便将那十余名新入弟子一一探查了一番,其中有半数精神萎靡,明显呈纵欲过度之状,显然已经于昨日被人采补过了。
好在,都没有突破左洛宾的底限。
至于剩下的那半数新入弟子,想来也逃不过这一劫。
对于这种结果,左洛宾没有失落,却也没有欢喜,就在他准备草草的将束脩之礼例行公事的完成之时,陆十四的出现,无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华师妹,为兄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师妹可否割爱,将那位小师弟让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