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向祖一路循着澹台衾的踪迹找了过去,在这偌大废墟的小小角落找到了他。
他面无表情地抱着一具枯槁的尸身,连半滴泪水都没有落下,可是路向祖却觉得此刻的澹台衾,好像已经悲伤到了极点……再增加一点点压力,或许他就要彻底崩溃了。
看着紧紧抱住那尸体的澹台衾,路向祖忽然失去了上前安慰他的勇气。
那具尸身已然染上了大半黑色,可是更加刺目的是在表面凝结的鲜红。
可以想见,这具尸体在死之前遭受过多么可怕的折磨。
萧炎尧此刻也追了过来,看到此情此景也说不出话了。
很久以后,萧炎尧方道:“我们葬了她吧。”
澹台衾闭上了眼睛,点点头。
他虽然不舍,却并不是头脑发热的愚蠢之人,比起失去母亲的痛苦,他更不能容忍让生前便已经饱受折磨的他的娘亲,到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他慢吞吞地想要将女人的尸身抱起来,可是他还太矮小,太弱了,根本没有办法将女人的尸体彻底抱起来。
路向祖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交给我吧。”
澹台衾凝滞半晌,才郑重地将母亲交托到路向祖的臂中,他鼻头一酸,不由自主地又道,“谢谢。”
路向祖抿着唇,并没有多说什么。
澹台衾忽然又有些苦恼地低下头:“我要将母亲葬在哪里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废墟,摇摇头:“如果将母亲葬在这溪水镇,我怕她会被这里的鬼欺负。”
她是那般柔弱的女子,哪里晓得挣扎和拒绝?
光是想想,连死后还要承受折磨——哪怕,这一切都只是他幻想的如果,澹台衾依旧害怕。
他摇摇头,像是警告自己一般连声说道:“不,不,我决不能将母亲葬在这里。”
澹台衾在原地鬼魂一样飘荡了一会儿,忽然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去。路向祖与萧炎尧只是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此刻的澹台衾,总让他们想起了一段隐瞒于心底最深处的记忆,那些最柔软,最恐惧的记忆。
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
最终,澹台衾停在了离溪水镇很遥远的一个湖泊旁。
他呆呆地看着这个湖泊,忽然在湖泊旁一山洞边拼命用双手挖了起来。
路向祖和萧炎尧谁也没有插手,他们都清楚,这个葬洞,是为谁挖的,他们没有必要插手,那只是徒让澹台衾今后的人生,多一桩憾事。经历过这样的悲惨的他们,都很清楚此刻澹台衾的心情,他们如今最应该做的,就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澹台衾完成他的工作。
不晓得过了好久,澹台衾终于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路向祖这才抱着女人的尸体,走到了洞边。
“请等一下。”澹台衾脱下了外衣,撕成两半,这样,恰好可以铺出让女人躺下的干净被褥。等到澹台衾将那睡眠般的被褥铺好,路向祖才沉默地将女人的尸身放了进去。此刻,她浑身漆黑,可是躺在那里,却仿佛浑然天成。几乎要让这坑旁边的两人相信,她不是死去,只是睡着了,在做梦而已。
澹台衾一边痴痴地看着,一边忍痛道:“我们将土……”
“诶。”这次换路向祖叫住了他。路向祖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了下来,不过,他的年纪比这女人要长,更是比这女人要高,如果盖上去,一定恰好。不过,路向祖并没有轻佻地直接将外衣盖上去,而是谨慎地问了澹台衾一句,“可以吗?”
澹台衾点点头。
路向祖这才将外衣盖上去,直到此时,萧炎尧才有勇气走上来面对这过于熟悉的画面。他和路向祖、澹台衾,一共三人一起默默地将土一层层地洒在了女人的身体上,直到将她彻底地掩埋在这片尘土之中。
路向祖找来了一块长形石头,问道:“你的娘亲,叫什么名字?”
“夏氏……不,夏心祁。”澹台衾在沙地上写下了三个字。
路向祖依样画葫芦将这三个字刻在了石头上。
澹台衾之母夏心祁之墓。
简简单单十个字,成了这位澹台家小妾一生的最后一句人生箴言。
澹台衾依依不舍地在这墓前流连了许久,才走。
离开湖边,路向祖问道:“小衾,你有什么考虑吗?”
路向祖踯躅再三,凄怆跪下:“二位大哥都是仙人,有飞天遁地之能,小衾恳求二位大哥收我为徒……小衾只愿有日修得大道,可以为娘亲,为溪水镇无辜死去的人,报此无端深仇!”
“却是无端啊……”路向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萧炎尧。
萧炎尧闷闷地答道:“唔,这一件事,我自然会查,有了消息……我一定告诉你们。”
路向祖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看向澹台衾,温柔地说道:“如今你无依无靠,不如来我们无妄山吧,不过,可不是要你来给我们做徒弟,我们带你上山,去恳求我们的师父,他一向心软,这一回,或许也会心软,收你为徒,到时候你便是我们的三师弟了!”
听到路向祖这番话,澹台衾喜出望外:“多谢路大哥!”
萧炎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如今想起那死不瞑目的女人,他倒对这无辜的孩子说不出什么重话了,只是有些尴尬地开口说道:“哎,你们别啰啰嗦嗦了,到底是要走,还是不要走?既然要回无妄山,就抓紧了,现在往回疾飞,或许还能够赶上师父的一顿晚饭呢!”
“嗯。”路向祖因澹台衾之事而颦起的眉间略略松开,想来是为了萧炎尧的趣话而展颜。
澹台衾看了看路向祖,又看了看萧炎尧,心中想的却是今番有这二位热血铁胆的人帮助他,这血海深仇,也许有生之年,真的有望报了!不过……那个恶魔!想起自己娘亲死去时候的凄惨情状,他便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满心想的都是要将那恶魔抓住以后,该怎么对付?
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澹台衾的目光,终于染上了并不该属于他年龄的沉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