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福贵很孝顺地给老太太剥瓜子皮,然后把瓜子仁放在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对瓜子没有什么兴趣,却很爱吃薯片。她拿着薯片用没几颗牙的嘴连舔带含,一会就是一片,吃得津津有味,看戏也看得份外紧张。
“娘,这些瓜子你慢慢的嚼着吃。”福贵把瓜子仁聚拢成一小堆,放在老太太面前。
“儿呀,我吃着费劲,你吃吧。”老太太看着夜影狂虐方超,叹气道:“当初,你爸活着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教训他。有几次,你爸偷着去村里耍钱。我拿着苞米杆子追了他八里地,硬是打得他跪地求饶,再也不敢去耍钱了……”
“大娘,你们老一辈的爱情也这么精彩啊?”铁锹来了兴趣,探着脑袋道:“您老别独享那段光辉岁月,也给我说说呗……”
福贵感觉家里的私密事说给铁锹听,特别不好意思。可是,看铁锹那副兴趣盎然的样子,又不好直接劝老太太别说。他只好低声道:“娘,你吃瓜子吧。要是吃着费劲,我给你掰碎……”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福贵,道:“娘年轻的时候特别爱吃瓜子,你爹也是这样剥好瓜子皮,一颗一颗的喂着我吃。现在你爹死了,娘再也吃不下了……”
说着,老太太的眼中泛起昏浊的泪光,陷入过去的回忆当中。她道:“有时候,娘就想啊。你爹死得那么早,娘都没伺候他几天。要是你爹能晚死两年,就算多耍几回钱,娘也愿意。哪怕娘去要饭,也得让你爹乐呵着走……”
铁锹听着老太太的述说,沉默了。他心里变得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些什么。从理智上讲,可以说老太太是封建的老思想。潮一点的话,还可以用各种大道理,驳斥老太太不分好坏没有底线的感情……可是,任何人看着老太太那苍老的面容,深深懊悔的目光。那些所谓的大道理,都变得毫无意义。
“老头子,你在那边过得怎样?不会做饭的话,就找个女鬼吧!我不生你气,别饿着自己就好……”老太太完全陷入了恍惚,喃喃自语道:“儿子我已经给你养大了,再过一阵我也过去找你了。老头子,我为你守了一辈子寡,你得在那边给我留个位置。不然的话,你吃饭我就去翻桌子……”
老太太年龄太大,情绪稍微激动,精神就变得不济,不时的打盹。
福贵扶着老太太躺在座位上,还从包裹里拿出一件衣服,卷起来给老太太当枕头。
铁锹看着这一幕,想起老太太刚才说的话。
你死了,我为你守寡。
你死了,我把儿子给你养大。
沉重的负担,不对等的期待。卑微又如此伟大,难过却又如此执着……
“这也是爱吧……”铁锹心中泛起苦涩的念头。
老太太的话,给了铁锹莫名的触动。他想起自己的经历,想起了莫颜。如果,当初他有十万块,莫颜是否还会离去?这个答案,他已经不敢去探询了……
几十年的时间沟壑,两代人不同时代的感情。剥开爱的表皮看其本质,才发现同样那么类似,那么的沉重……
过了好一会,铁锹才收拾心情。他和中年人福贵,闲聊道:“大叔,你孩子多大了?”
福贵低着头,小声道:“家里穷,没娶媳妇。”
铁锹一窒,不由得有些尴尬。
福贵看老太太已经睡着,才闷闷的道:“我爹在我一岁的时候,就得急病死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总有病,是个药罐子。家里又穷得厉害,我娘就卖血给我抓药。一直吃到十八岁,我的身体才好起来。但我娘因为总是卖血,身体却坐下了病根。我身体不好,也没能上学。现在啥也不会,只能在家里种地,又要给老娘看病……这么多年,家里都没有余钱,怎么娶媳妇?这种事,我已经不想了……”
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塑料袋,把那些瓜子仁装了进去,又颇为难堪的道:“小伙子,我能不能再剥点瓜子仁?我想留着,给我娘增加营养。”
“呃,大叔你随便剥。其实,我最不爱吃瓜子,正好你帮我吃了。要不然我还得扔,都浪费了……”铁锹把桌子上瓜子全都推到了福贵面前,又把薯片也都推了过去。
福贵连连称谢,道:“我娘年龄大了,有些时候犯糊涂容易生气,还不愿意吃药。要是有瓜子仁,我娘就愿意吃药……”
铁锹想要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默默的伸手,帮着福贵剥起了瓜子皮……
深夜两点,车厢里的人都昏昏沉沉的睡着。
铁锹躺在座位上,却不断的翻身怎么也睡不着。火车单调的“哐切”声,不但没能催眠,反而让他特别的烦躁。他实在躺得难受,干脆起身拿起背包到了车厢连接处。
铁锹透过车门的窗户,看着外面的风景。
夜色深沉,偶尔有几点灯火,从车窗外一闪即逝。冷风不时从门缝或者其他的空隙钻入,吹得铁锹精神一振。
铁锹点了支烟,回想着这段时间来南云发生的事情。
他和方超两人,费尽心机的和康老爷子斗法。照着游戏下棋,摔坏了康老爷子墨玉红翡的象棋。康老爷子枪都掏出来了……
“当时,我怎么不怕呢?”铁锹回想着子弹嗖嗖乱飞的情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地下停车场,禹奕被雇佣兵围攻。他抱着灭火器装疯发狂,居然还替禹奕挡了一枪。
“当时,我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怎么不跑呢?”铁锹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他苦笑着自语道:“就我这点能耐,还去救那个狠辣娘们,我特么一定是中邪了……”
医院里,康老爷子和他一番恳切长谈,终于说动他给方超一个教训。他和方超跟孙敏峰还有江成这两个传销佬赌牌,赌注居然有几千万,简直就跟做梦一样。为了赌赢,为了让方超得到教训。他连扫把星都召出来帮忙,还挨了两刀。算下来,他比方超都多挨一刀。明明是帮方超办事,他却更倒霉,上哪说理去啊?
还有,禹奕那个狠辣娘们。康老爷子弄了一个破酒壶,让他喝了几口酒,禹奕莫名其妙就成了他的未婚妻。结果,这个狠辣娘们却喜欢一个爱吃人肉的疯子。这种送上门的未婚妻,实在是承受不起。万一送顶绿帽子过来,他哭都没地方哭。
而且,想发飙都不成。
首先,他打不过禹奕这个狠辣娘们。据说这个狠辣娘们的心上人,就是她的教官。所有的功夫,都是那个教官传授。徒弟打不过,还想着打师傅?
“算了吧!”铁锹摇着头,叹道:“这种白富美,别说**丝逆袭,就是钢丝都逆袭不了。弄不好,还得崩掉大牙。”
南云一趟到底有什么收获呢?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由背包里十捆毛爷爷给了出来。但是,只有金钱方面的收获吗?铁锹觉得明显不是,康老爷子的邀请回荡在耳边。
“铁小子,留下老扛把子吧……你这样的手段,如果在老扛把子锤炼两年,想不出头都难……”
可惜,他拒绝了。
铁锹现在想想,心里还真有点后悔。不过,只要想起地下停车场里的死人,还有睡觉时做的噩梦……
铁锹觉得,就算再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他还是会拒绝康老爷子。
“再过几个小时就到岭南了,一切都已经过去!”铁锹经过沉思,心情开朗了不少。他把烟头扔进烟灰缸,正准备回去睡觉。忽然看见对面卧铺车里,西玥从厕所出来。
“对呀,还有这个萌妹子。”铁锹想起在火车站,自己饿得发慌吃了西玥的鸡翅。从而引发出,两人之间的斗法。
西玥坑他的钱,他想方设法坑西玥的零食。没想到,他在车站心有所感,写的那首“失恋欢歌”,居然被那个学生给了西玥。火车上,他又给西玥写了一首“驴之歌”。只是,这首词写的位置很特别。不是写在纸上,而是写在西玥的脸上。
东南亚广场,因为那首“失恋欢歌”,他还弄了个戒指……
铁锹想着他和西玥之间的纠葛,不由得笑了。
卧铺车里的西玥,也发现了铁锹。她先是一愣,接着就叉着腰咬着嘴唇,还露出两个小虎牙,凶巴巴地瞪着铁锹。
铁锹笑着走上前,轻轻推门,却发现卧铺车的门已经锁上了。
西玥以为铁锹要过来找麻烦,不由得对铁锹挥舞着小拳头示威。
铁锹拿出手机,打开短信,写下了:“对不起,不应该在你脸上写字。”
然后,他举起手机让西玥看。
西玥愣住了,怀疑地打量着铁锹。
铁锹笑得真诚,又在手机上写道:“我真诚地向你道歉!”
西玥看了之后,忽然对铁锹做了个鬼脸,返身离开了。
“那首驴之歌,还有下阙呢!”铁锹回到刚才躺着的座位,听着火车“哐切”声,很快就陷入了梦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