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中,一盆冷水泼下,朱棣悠悠转醒。 他吃力的抬起眼皮,待到眼前重影合一,便看清一个消瘦的背影。
“你是谁……”朱棣头脑昏昏沉沉,感觉此人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倒也痛快,闻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年轻俊朗,却满目沧桑的面孔。
“王贤!”朱棣一下子瞪起眼来,登时什么都明白了,声嘶力竭的吼叫起来道:“原来是你在捣鬼!”
“不错,是我在捣鬼。”王贤点了点头,云淡风轻道:“不是我透露陛下已醒的消息,赵王殿下不会今晚提前动,”说着笑笑道:“若等到明日早朝过后,赵王殿下恐怕再不甘心,也只能乖乖认命了。确实让陛下失望了。”
“朕在密道中的勇士营,也是你捣的鬼?”朱棣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死死瞪着王贤。
“是。他们也同样中了迷烟,全都昏迷过去,”王贤淡淡说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派了五百名部下,到密道中看守,保证没有一名勇士营将士能走出密道救驾。”
“你是怎么知道有密道的存在?”朱棣不是没想过是王贤在捣鬼,只是认为王贤不可能知道密道的秘密,才把他排除在外。
“这个说来纯属凑巧,”王贤笑笑道:“胡道长在偏殿待了两个月,除了炼丹,还想挖一条通往皇上寝殿的地道,以备不时之需。谁知竟挖通了陛下的密道,当初陛下中风,王贵妃命人把他抓起来,他就是从陛下的密道中逃走的。”说着,一脸不可思议的摇头道:“没想到的是,王贵妃的人居然没有现藏在丹炉下的地道口,还真是没用的很。”
“原来那胡道士,果然是你安排的!”朱棣恍然大悟,咬牙切齿。
“不错,胡道士是我安排的。”王贤痛快的承认。
朱棣双目喷火,恨不得将王贤生死活剥了:“朕的儿子也是你杀的?”
“不错,汉王是我手刃。”王贤点头。
“还有朕的孙儿,朱瞻坦,也是你杀的?”朱棣还从未如此痛恨过一个人。
“是的,朱瞻坦也是我亲手所杀。”王贤依然点头。
“朕的贵妃,同样是你所杀?”朱棣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滔天恨意能将这大明江山淹没。
“王贵妃虽不是我亲手所杀,但动手的人受我指点,所以这笔账,你也可以记在我头上。”王贤面无表情的说到。
“哈哈!朕果然没有看错,你就是古往今来天字一号逆臣贼子!”朱棣气极反笑,状若疯魔的嘶吼道。
“逆臣二字在下笑纳,”王贤面色一正,沉声道:“但我王贤做事向来对得起天地良心,‘贼子’二字,还是陛下自己享用吧!”
“你!”朱棣仿佛回到二十年前,靖难结束,方孝孺、铁铉等人被抓到自己面前时!那些人也是一样的詈骂不休,可那时,自己手中握有屠刀,可以杀之而后快!
而现在,却只能像死狗一样瘫在地上,任由对方肆意****,没有一点办法……
“朕最后悔的是,当初留下了你的性命!”朱棣只能任由怒火、无力和羞耻将自己淹没,看着立在身前的王贤,有气无力道:“可笑朕还一直犹犹豫豫,不想干脆利索把你杀掉!”
“你已经亲手杀了那个一心做忠臣的王贤!”王贤神情冰冷的看着地上委顿万状的朱棣,淡淡道。
“是!朕是不能容你,你若真想做忠臣,岂会不知什么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朱棣冷笑连连,嘲讽起王贤的虚伪来。
“如果这是忠臣的标准,那我就做个逆臣好了!”王贤剑眉一挑,朗声道:“我王某人的命,由我不由天!更由不得你这个天子!”说着他对朱棣哂笑一声道:“想要我的命,得凭本事,但显然,你没这个本事……”
“你……”朱棣被气得咳出一口血来,双目圆瞪的嘶叫道:“朕若年轻几岁,岂有你嚣张的机会?!”
“可惜,你已经是一条将死的老狗了……”王贤撇撇嘴,状若不屑,道:“既然知道自己垂垂老矣,就该早点不问世事,颐养天年,总是妄想着千秋万代、唯我独尊,只能自取其辱、拖累子孙、贻害百姓!”顿顿,王贤一字一句道:“老贼,老而不休是为贼!”
“你!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评判朕?!”朱棣气得面色铁青,却依然嘴硬道:“你口口声声说对得起天地良心,那你摸着良心说一说,朕对这大明江山是不是功在千秋!历朝历代,哪有丰功伟绩赶得上朕的皇帝!”
“你在意的只是功绩,是千古一帝的历史地位,”王贤摇摇头,目光坚定道:“但百姓只想过几天安生日子,有口饱饭吃,你连这点最基本的需求都不理会,罔顾大明朝民力耗尽,饿殍千里,只知道疯狂的挥霍民财、大兴土木、耀武扬威!你的那些丰功伟绩,不过是亿万百姓的血泪!”说着王贤提高声调道:“你这样的丰功伟绩,我看不要也罢!你这样的千古一帝,还是早点归西的好!”
‘噗……’朱棣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胸口,依然强撑着有气无力的反驳道:“你懂什么,朕是在苦一代人,开万世之基……”
“随你怎么说吧……”王贤不屑的摇摇头,摆了摆手。
几个卫士便上前,将朱棣抬了起来。
“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朱棣也不管那些人要把自己送到哪去,只顾着死死盯着王贤道:“徐妙锦,和你到底有没有苟且?!”
“……”王贤面无表情的看着朱棣,过了好一会儿才重重点头,从牙缝迸出一个字:“有!”
‘噗……’朱棣又一口鲜血喷出,昏厥了过去。
。
浓烟滚滚的寝宫中,赵王命人刀劈火烧,终于将那巨大的檀木龙床拆掉,看到了床下的光景。
然后赵王便傻了眼,只见密道口被一块两三千斤的巨大铁板挡住,铁板和密道口严丝合缝,之下还有机关相连,没有开启之法,是休想将铁板移开的……
“王爷,这下怕是火烧也没用了……”一旁的手下小声说道。
赵王狠狠瞪一眼那二货,暗恨道:‘只能另寻出口了……’转身离去之前,他恨毒的看一眼那厚厚的铁板,一阵怒从心头起,飞起一脚踢了上去。
一脚在铁板上,赵王殿下登时疼得抱脚直跳。
一旁的孟贤等人刚要上前搀扶,却全都张大了嘴巴——只见那巨大铁板在扎扎声中缓缓翻起,露出地下黑洞洞的洞口!
看着洞口打开,赵王也惊呆了,顾不上脚疼,金鸡独立在那里。所有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也行!’
众人注目下,洞口大开,洞中缓缓升起一个铺着被褥的木台,木台上躺着个一动不动的垂垂老者,不是朱棣又是哪个?!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片刻呆滞之后,有机灵的手下叫嚷起来:“王爷天命所归啊!”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想起王爷‘谁替本王杀了这老匹夫,赏黄金万两’的命令,赶忙争先恐后朝皇帝扑了上去!
赵王也刚回过神来,直觉十分蹊跷,刚要开口说句什么,便见手下人已经手起刀落,将朱棣斩杀在当场!
“死了……”看着死的不能再死的父皇,赵王一下懵在那里。
“是啊王爷!是小的干的!”“你胡说,是我杀的!”“是我!”“是俺!”手下人争相表功,唯恐重赏旁落。
看着死不瞑目的父皇,赵王满嘴苦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王爷,赶紧号丧吧!”见赵王蒙圈,孟贤赶忙出声提醒。按照计划,在弑君之后,赵王应立即报丧,说皇帝因病驾崩。然后把群臣集中到寝宫前,宣读伪造的遗诏,说皇帝指定赵王接掌大位云云。
朱高燧明知道肯定有幺蛾子,但此时纷乱无比,哪能细想明白,只能压下乱纷纷的思绪,点点头,刚要准备号丧道:“父……皇……”
就在这时,彭旭浑身雨水、满面张惶的跑进寝宫,打断了赵王的号丧,高声叫道:“王爷,大事不好了,锦衣卫救下了太孙!”
“什么?!”赵王一个激灵,再也顾不上寻思到底哪里不对了,怒视着彭旭咆哮道:“赵赢呢,他是干什么吃的?!”
“赵公公负伤逃走,已是不知所踪……”彭旭慌张道:“府军右卫已经攻破了西苑门,现正在太孙率领下,与锦衣卫合兵一处向寝宫而来!”说着他咽口唾沫道:“弟兄们竭力阻挡,但根本挡不住啊!”
“……”赵王双目圆瞪,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和赵赢以为易如反掌的宫廷政变,已经破产了!
众手下也蒙在那里,直到孟贤这个浑人拔刀吆喝道:“王爷!咱们和他们拼了!”众将才醒悟过来,也纷纷拔出兵刃,要做生死相搏!
“不错!”赵王定定神,深深的看着孟贤等人道:“他们的兵力和我们相当,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说着也拔出剑,慷慨激昂道:“本王率你们灭此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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