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佛母追了几步,便见前方一条大河亘在眼前,河上仅有一座石桥,大军正蜂拥着过桥渡河。
场面一片混乱,佛母哪里还能找到刘信?
当佛母也渡过眼前的小清河,八千大军已经基本过河完毕。佛母焦急的让人寻找刘信,终于找到他时,却现他已经勒住马缰,满脸惊恐的看着前方!
佛母顺着刘信的目光往前看,此时黎明已至,天光已亮,远处的光景也清晰起来——她悚然看见,数不清的敌军早就背对着城池,悄然在一里之外的旷原上列队,视线所及,从东到西,密密麻麻全是披挂整齐、刀弓在手的精锐骑兵,至少有一万之数!
敌阵中央部位,一面两丈高的大旗,在晨风中猎猎飘扬,上书一个斗大的‘汉’字!旗下,那名全身金甲、手持一丈长枪,胯下黑色巨马的战将,不是汉王又是哪个?!
此刻,汉王殿下和他的一万骑兵,全都神情冷漠,目光森然的盯着疲惫、混乱、惊恐的青州军,那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完了……”刘信从头凉到脚,牙关忍不住直打颤,“果然被军师言中了,人家是在诱敌深入!”八千疲惫的步兵,如何是一万以逸待劳的骑兵的对手?刘信的肠子都悔青了,可惜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他朝身旁的佛母凄然一笑道:“佛母,俺就是不该自以为是……”
佛母也是震惊无比,心头涌起悔恨之情,暗道若非自己下意识和王贤对着干,恐怕也不会害将士们落到如此险境!
“老大,跟他们拼了吧!”手下将领嚷嚷起来:“他奶奶的人死卵朝天,干死这帮****的!”
“都他娘的闭嘴!”刘信毕竟是久经沙场了,他知道这一仗若是硬拼,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以卵击石!刘信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咬牙道:“老子带领一千人马断后,尔等护送佛母退到河南岸!”
“老大!”将领们哪里肯让,都激动的大叫起来:“这怎么成!让俺……”
“闭嘴!”刘信粗暴的打断所有人,刷得拔出刀,厉声道:“谁再敢废话一句,老子剁了他的狗头!”待众将噤声,他又接着下令道:“过河之后,你们就给老子拆桥!然后赶紧去高青跟军师会合!”
“啊!那怎么行,老大你怎么办?!”将领们还是忍不住嚷嚷起来。
“我叫你废话!”刘信猛地一刀,就将一名将领的头盔砍成两半,咬牙切齿道:“你们当那一万骑兵是摆设不成?!”他已经有必死的决心了。咆哮起来道:“赶紧滚蛋!”
“老大……”将领们眼圈通红,呜呜哭起来。
“滚蛋!”刘信瞥一眼对面的汉王骑兵,在晨光中衣甲鲜明、刀枪闪耀!刘信暴躁的猛一挥刀:“滚啊!”
众部将见状,只好给刘信磕个头,然后挥泪而去,准备组织部下依次渡河。
然而佛母却依然在刘信身边不肯渡河。
“佛母,您还磨蹭什么!”刘信压着自己的暴脾气道。
“本座不会走的。”佛母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我不阻止刘将军,刘将军也不要企图阻止我。”
“不行!”刘信使劲摇头道:“佛母身系大局,不容有失!”
“我若是撇下将士们独生,还有谁会信仰我?”佛母淡淡道:“刘将军不要多说了,赶紧列阵吧。”说完压低声音道:“何况本座的身手,刘将军不是不知道,若是想走,谁也留不住我。”
“哎!”刘信太清楚佛母的脾气,知道说什么也没用,郁闷的转过头去,率领自己的一千兵马,面向汉王军列阵,这一千人都知道等待他们的结局是什么,但看着刘信横刀立马,矗立在他们中间,还有佛母静立在他们身后,将士们心中的恐惧之情大减,反而生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来!
这一千名将士身后,七千名青州军正有条不紊的渡河……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争抢,七千人在将领的率领下默默的渡河。
远处,汉王军依然纹丝不动,就这样在耀眼的晨光下,讥讽的看着不战而退的青州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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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汉王军迟迟不肯进攻,刘信心头涌起不祥的感觉,他突然回过头去,看向河南岸,登时血往上涌,险些一头栽下马来!
只见河南岸的丛林中,突然出现一面、两面、无数面战旗,紧接着数不清的步兵,全副武装从树林中杀出来,朝着刚刚渡河到一半的青州军扑过去!
转眼之间,河南岸三面都杀出埋伏已久的敌军,朝着惊慌失措的青州军围拢上来,一时间喊杀震天!
“快给我顶住!”已经过河的将领声嘶力竭喝道:“不能让他们冲散了咱们!”
“嗷!”青州军将士赶紧举起兵刃,慌忙排好队形,紧张的看着三面来敌,敌人实在太多了!在青州军将士看来,简直就是铺天盖地!
然而那将领毕竟是半道出家,一年前还是个贩卖私盐的盐贩子,紧张之下,他忘了让部下给身后的渡河的部队,留出足够的空间!让他们原地列阵的结果,就是后续部队被堵在桥上,基本前进不得!
不过就算他想到了,可能也没有多大用处!因为汉王军的攻势实在太猛,一万多步兵从三面疯狂的扑上来,甫一接触,就杀的青州军死伤惨重,阵型一下便被压缩到了极点!
“撤回去!”桥上的将领见前进不得,理所当然的下达了撤回北岸的命令,总不能一直在桥上堆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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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青州军已经被半渡击之打得乱成一团,汉王这才把手一挥,早就按捺不住的精锐骑兵,登时如猛虎出闸,朝刘信那一千步兵扑上去!
刘信看看身后的敌兵,再看看身前扑过来的骑兵,一颗心沉到了谷底,他终于明白,自己和真正的将领有多大的差距了!那不啻于判若云泥!人家稍微施展手段,自己就傻乎乎的咬钩,仗还没打,便已经落入必败的境地!
若非还有佛母要保护,还有这么多兄弟的性命要保全,刘信真想拔剑自刎,不要再丢人现眼下去!
“刘将军,快想办法吧!”佛母也现有全军覆灭的危险,焦灼的看着刘信。
“突围!”刘信定定神,红着眼,哑着嗓子道:“沿着小清河往西,就是高青!”说完他吩咐身边的亲兵道:“让没过河的兄弟沿河滩西去,这是唯一能躲过骑兵的办法!”
“是!”亲兵赶忙去传命,那些等着过河的部下便转向西面,用最快的度沿着河滩撤退。
看着部下转向西,刘信再最后望一眼河对岸,那些被十倍之敌围攻,依然死战不退的弟兄,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弟兄们,轮到我们了!”刘信回过头来,对身旁的一千将士道:“拖住敌人,死战不退!”
“死战不退!”一千将士低声吼着,举起手中的长枪,悍不畏死的盯着冲到近前的敌骑!
然而那些敌骑并没有要肉搏的意思,冲到三十丈内,便纷纷拉开弓箭,朝青州军射击开来!他们的箭法极好,几乎是箭无虚!青州军将士又只拿着抵御骑兵冲击的长枪,几乎没有盾牌,纷纷惨叫着中箭倒地!
一轮射击,就有一百多将士阵亡,中箭受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但只要还能站立,将士们便依然咬牙挡在敌骑身前,给身后的同袍争取尽可能多的时间!
射完箭的敌骑便转向青州军两翼,从侧面包抄过来,把正面让给身后的骑兵——那些骑兵已经弯弓搭箭完毕,又是一轮恐怖的射击!
这一次,就连刘信都没有幸免,他的战马面门中了一箭,疼得马儿人立而起,将刘信猛地掀落在地上,一下就昏厥过去!
昏过去之前,刘信脑海中蹦出四个字——‘蒙古骑兵’!
刘信看的清清楚楚,那些敌骑根本就是些被左袵,弯刀长弓的蒙古人!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汉王军中怎么会冒出这么多蒙古骑兵?!这么多蒙古骑兵到了山东,为什么白莲教毫无消息,就是连军师也不知道?!
看着那些蒙古骑兵轻松的蹂躏着青州军,汉王脸上流露出一丝残忍的笑,这是他的秘密武器!他的父亲当初起兵,靠的是从宁王那里借来的蒙古铁骑,现在轮到他了,又怎么可能不效仿自己的父亲,使用那些拿钱办事的蒙古人?!
汉王没有被配山东之前,就和在辽东的朵颜三卫关系甚笃,他到了山东之后,更是花费重金,买通了朵颜三卫的头领,从他们手中借到了五千铁骑!这样加上汉王自己手中的五千骑兵,凑齐了整整一万最精锐的骑兵!
汉王十分清楚,就凭这一万骑兵,荡平山东绝对不在话下,将来父皇一旦山陵崩,这一万骑兵长驱直入,两天便可兵临京城,帮他拿下大明朝的皇冠!天下无人能挡!
至于这支骑兵,是如何躲开朝廷的耳目,从关外来到山东的,那是因为有海路存在,他们从辽东上船,横穿渤海湾,在利津县下船,自然神不知鬼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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