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雅琴家外,李先生恼火地:“雅琴,今后武雄来家里我们欢迎,但吴小凡绝对不能再来往,他纯粹是一个见色起意的流氓,亏得他还好意思让邹三毛来家里说什么是被迫接受了四个女孩子,真是鬼话连篇。”
李夫人犹疑地:“老李,难道三毛是受吴小凡的指使来说这些话的?”
李先生说:“这是明摆着的事,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这种小聪明就能骗过我。”
“雅琴,不论是吴小凡,而是那个林志刚,他们国民党的人你都不能相信,小心他们的花言巧语,既然你说那个黑、那个人一定会来找你,那你就安心地等待,我相信有情人终成眷属。”
李雅琴苦笑道:“爸爸,别生气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但吴小凡也好,林志刚也好,他们要来就随他们来,我们还是象在重庆一样不要得罪他们。”
这时,林志刚穿着便衣跑来高兴地:“雅琴,伯父伯母好。”
李先生厌烦地瞪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拉着夫人进了屋。
林志刚一愣问道:“雅琴,出了什么事,伯父伯母好象都不高兴?”
李雅琴笑着说:“没什么,是我刚才顶撞了几句惹老人生气了。”
林志刚放心地:“原来是这样。雅琴,你的事组织上怎么说,是不是还会由你同我和继宗保持联络?”
李雅琴摇头道:“组织上让我暂时休息,不能同任何人联系,而且要求我在没有得到通知前最好不要同你和继宗来往。”
“志刚,为了我们的安全,这段时间你也不要经常来找我,这也是组织纪律,等组织上安排我的工作后,我一定会通知你们,回去吧。”
林志刚无奈地:“这、好吧,再见!”
李雅琴瞧着林志刚失望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感到很无奈,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同志,自己肯定会在言语上要坚决一些,可他出生入死在武汉潜伏了七年,心灵上经受了太多的磨难,自己不想让他再承受打击,何况爱一个人他并没有错,但愿他能慢慢地明白爱也不能强求。
只是潘大姐为何不通知自己见面,难道组织上坚持要自己与吴小凡保持交往,利用他对自己的虚伪感情获取国民党的情报,这也太让自己为难了呀。
吴小凡家,他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可邹三毛和武雄还没回来,这两个家伙出去这么久一定是去李雅琴家了,搞不好弟弟还会为自己的事瞎操心,那样的话反而会增加李雅琴对自己的反感。
当听到开门声,叔侄俩提着一大把菜匆匆跑进来惊恐地瞧着自己时,他立刻明白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便威严地:“三毛,没有得到我的允许,谁让你带着武雄去李小姐家的,难道我说过的话你竟然当做了耳边风?”
邹三毛嬉笑道:“呵呵,哥哥,我只是带着武雄熟悉一下环境,顺便让孩子去看看妈妈和爷爷奶奶,屁股都没坐热就回来了。”
小武雄赶紧扑到爸爸怀中说:“爸爸,你不要骂叔叔,我会听话的,妈妈说,让我好好跟着爸爸练功夫,长大了当一个大英雄。”
吴小凡认真地:“那好,你什么时候能把爸爸今天早上教的站弓步练好,半个小时站着不动,爸爸就再让叔叔带你去妈妈家。”
小武雄说:“好,我现在就去练。对了,爸爸,半个小时是多久?”
吴小凡摘下手表指着分针说:“这根长的到了这里就是半个小时。”
小武雄竟然拿着手表跑出去放在地上,然后真的双手握拳站成弓步一动不动,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地上的手表。
吴小凡站在门口注视着儿子,没想到小家伙的性格竟然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倔强,看来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邹三毛小声地:“哥哥,你也太很了吧,武雄才六岁,他哪能坚持半个小时。”
吴小凡瞪着他说:“你对李小姐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事?”
邹三毛急忙摇头道:“没有,我什么都没说,就坐了一会。”
吴小凡严厉地:“我警告你,如果再敢私自带武雄去李小姐家,那你就别住在家里了,也不用再给我当副官,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邹三毛噘着嘴慌忙去了厨房。
小武雄叫道:“爸爸,你的手表是不是坏了,它怎么不动呢?”
吴小凡说:“爸爸的手表没坏,你如果不想站了爸爸也不怪你,但只有等你能站半个小时了,爸爸才会同意你去妈妈家。”
小武雄不吱声了,使出吃奶的劲硬是坚持着,小脸蛋渐渐地憋得通红,可实在是没劲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吴小凡赶紧上前抱起他说:“武雄,练功夫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只要你天天坚持,不用多久保证能站半个小时。好了,今天就别练了,去帮叔叔做饭菜。”
“嗯!”小武雄跑进了屋。
吴小凡捡起手表戴上,心里有着太多的感慨,教孩子练武功只是一种随性,自己并不想强迫他,也根本没有这么多的精力天天守着孩子。
唯一能做的是希望他能学会坚强和生存,因为国共两党的对立根本无法避免,从今天去抓高大哥的形势上看,国民党已经在暗地里对共产党下手,要是和谈真正破裂,内战一触即发,到那时必将是一场真正的生死对决,自己虽然加入共产党已经十年,但并没有为党做什么事,如果在党的生死攸关之际不全力以赴为党工作,完成党交给自己的神圣使命,那还谈什么继承亲生父亲的遗志,为实现党的理想和崇高目标而奋斗。
只是血的教训不得不让自己为孩子的将来着想,自己所走的每一步都有可能踏入死亡的陷阱,到时孩子能独立生存下去吗?
在随后的三天里,小武雄虽然一大早就被父亲叫醒,但都是高高兴兴地自己起床穿衣,然后和爸爸一起在小院里站弓步,这本是一种枯燥乏味的基本功训练,可身旁有爸爸做榜样,而且练好了就能去妈妈家的诱惑,使小家伙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当爸爸和叔叔去上班后,小武雄便跪在书房的凳子上写爸爸教的毛笔字,写完了再读几遍,然后就一个人在小院里玩耍,甚至还要站一会弓步,累了就站在院门口望着胡同里来往的行人,只是看到爸爸的车回来了就欢叫着迎上去,然后牵着爸爸的手去书房检查自己写的字和读给爸爸听,得到爸爸的表扬后又欢叫着跑出来帮叔叔做饭和洗菜,一家三口也就充满了欢笑。
还在这几天里,魏怀中天天召集少校以上军官开会,讨论逮捕汉奸的名单和行动方案,可让吴小凡和林志刚、方继宗感到奇怪的是,一些明明在过去的调查中证据确凿的大汉奸却不在抓捕的名单之内,询问后方才得知,他们都有中央政府的大员出面担保,并且在抗日时期悄悄地为国军捐助过钱财,所以都是曲线救国的爱国人士。
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不再过问,至于他们是真汉奸而是真爱国由政府说了算,反正谁也查不清楚,过于关注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9月日中午下班时,吴小凡和邹三毛匆匆下楼准备回家,却看到一辆吉普车风尘仆仆地快速驶进大院停下,邹三毛瞧着下车的张少校笑道:“张长官,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吴小凡清楚地知道,张少校此行绝对是无功而返,但又装着正经地问道:“张少校,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张少校立正敬礼道:“报告处座,在下没能抓到高天浩,他和他老婆都跑了。”
吴小凡叫道:“什么,他和他老婆都跑了?”
张上校说:“是的,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把他家的老太婆抓来了。”
吴小凡惊得一下子哑巴了,没想到张少校竟然如此的无情无义,在没有抓到高大哥的情况下竟敢自作主张,将对自己三人恩重如山的老人家抓了来,这下该怎么办?
张少校却一挥手叫道:“带下来。”
两名国军军官将年迈的老奶奶从吉普车后排拉下来,她白发苍苍表情平静地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看到吴小凡和邹三毛时,她的眼睛里射出了仇恨的光芒。
林志刚和方继宗他们正好出来,大家也都奇怪地瞧着老人。
“奶奶!”邹三毛惊恐地扑上去,抱着老人叫喊道:“奶奶、奶奶,你怎么到这来了?”
老人愤怒地推开他,却又平静地骂道:“忘恩负义的禽兽,没有我儿子和孙子,你们早就死在了鬼子手上,现在却要抓我的儿子和媳妇,你们永远别想得逞。”
邹三毛再次扑上去抱着老人哭喊道:“奶奶,你一定是弄错了,我们没有要抓高大哥和婶婶,你们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呀。”
老人却再次奋力推开他吼道:“我这个老太婆都被你们抓来了,还有什么人你们不敢抓,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邹三毛急得冲着吴小凡哭叫道:“哥哥,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是吗?张长官,你一定是请奶奶来做客,报答她们一家的救命之恩,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是吗?”
吴小凡清醒过来,急忙上前抱着老人说:“奶奶,我们没有要抓您,也没有要抓您儿子和媳妇,这是一场误会。”
老人愤怒地推开他说:“误会?好一场误会,国军不仅包围了我家的房子,而且在抓了我老太婆后,竟然又放火烧了我家的房子,这难道也是误会吗?”
吴小凡气得吼道:“张少校,是谁让你抓奶奶的,是谁让你烧房子的?”
张少校吱唔道:“我、我奉处座命令没有抓到高天浩和他老婆,以为老太婆也是共党分子,就、就……”
魏怀中大步冲出来一个耳光抽在了张少校脸上,训斥道:“办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凡、三毛,请老人家去我办公室。”
“是!”吴小凡和邹三毛赶紧准备上前搀扶老人,没想到老人迅速向围墙冲去,竟然一头撞在了墙上。
“奶奶!”吴小凡和邹三毛冲上去抱起血泊中的老人,哭喊道:“奶奶、奶奶!”
魏怀中也慌忙跑上来在老人的鼻子前一探,转身冲着在场的人威严地:“老人已经死了,此事不得向外张扬,如果谁敢透露出去,立即枪毙。”
林志刚和方继宗、张少校他们立正道:“是!”
邹三毛跳起来冲到张少校跟前,狠狠地一拳头将他打倒在地,并发疯似的哭吼道:“你不是人,你恩将仇报,没有奶奶、没有高大哥、没有小明,我们早就死了。”
吴小凡急忙放下老人的遗体,冲上去扶起张少校,并挥手抽了弟弟一个耳光,训骂道:“放肆,张少校是按我的命令行事,你竟敢以下犯上,向张长官道歉。”
邹三行惊恐地盯着哥哥,不敢相信地摇头叫吼道:“不、不、不!”然后又跑到老人跟前跪下悲痛欲绝地哭泣。
吴小凡只能向张少校敬礼道:“张少校,对不起,请原谅我弟弟的鲁莽。”
张少校慌忙回礼说:“处座,别这样,我也有错,是我自作主张把老人抓来,还烧了她家房子,我违反了你的命令。”
魏怀中拉着脸说:“好了。张少校,你赶紧去买副棺材。林少校、方少校,你俩带人立即去山上挖一个坟坑,要尽快将老人安葬。”
张少校三人立正道:“是!”
吴小凡急忙地:“志刚、继宗,就把老人安葬在兰花和娟子的坟旁。”
“好!”林志刚和方继宗立即叫上一些人登上一辆卡车,张少校也赶紧叫上一些人上了另一台卡车,两辆卡车驶出了大院。
魏怀中瞧着跪在那哭泣的邹三毛,小声地:“小凡,此事必须尽快平息,虽然张少校不该把老人抓来,但邹三毛也太冲动,以下犯上已经触犯了军纪,如果张少校要求追究,我都无法袒护,而且此事肯定会传到局座耳中,搞不好会扣上同情共党的帽子,你要想好对策,随时接受局座的讯问,但愿你俩能过了这一关,否则前途堪忧。”
吴小凡忧伤地:“伯伯,要抓高天浩我无话可说,谁让他是共党,可奶奶这么大的年纪,而且是我们的恩人,谁也无法控制情感呀。”
魏怀中严厉地:“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共党是我们的死对头,如果你对他们讲情感,那总有一天你就会真的死在共党手中,别忘了你已经在共党手中两次死里逃生,今后你必定又将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难道你还想回头吗?”
吴小凡一惊,急忙地:“不可能,我和共党势不两立,难道伯伯也不相信我?”
魏怀中说:“伯伯对你没有任何疑心,但你对情感过于执着,藤原的事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三道四,今天这位老人的死又暴露出了你们兄弟俩内心深处的情义,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情感是两头都不讨好,不仅共党会更加憎恨你,而且我们内部也一定会有人趁机向上头告黑状,树大招风,最怕的是有人忌妒,你难道连这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吗?”
吴小凡说:“谢谢伯伯的提醒,我懂了。”
魏怀中说:“该怎么办你自己决定吧,我得把没有抓到高天浩的事向局座汇报。”
“是!”吴小凡瞧着伯伯走进大楼后,望着跪在老人遗体旁哭泣的弟弟,心里充满了悲怆,刚才之事已经让自己方寸大乱,这个该死的张少校竟然不顾恩情把一个无辜的老人抓了回来,而且老人的悲壮之死让弟弟失去了理智,如果自己不阻止弟弟的冲动,兄弟俩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因为伯伯的提醒很有道理,这种情感对国民党来说是犯了大忌,本来局座让自己亲自去抓捕高大哥就是一种考验,就是担心自己有过一段与共产党接触的经历,怕自己失去了对党国的忠诚,可事已至此无法再挽回,今后如何接受局座的讯问只能靠自己随机应变,目前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消除弟弟对自己的误解,否则十年的兄弟之情就会到此终结,看来该好好同弟弟谈谈了。
他走进大楼从宿舍里拿来一床棉被盖上老人的遗体,小声地:“三毛,别哭了,回去吧,武雄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对我有什么怨恨等我安葬好奶奶回家再说。”
邹三毛咬着牙用仇恨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哥哥。
吴小凡瞧着弟弟通红的目光感觉到了一种害怕,这是一种疯狂的表露,更是一种内心崩溃的流露,他慌忙抱着弟弟的肩膀说:“三毛,哥哥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之人,奶奶的死我虽然有责任,但我真的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邹三毛推开哥哥,向奶奶的遗体叩了三个头,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这天下午,吴小凡将老人安葬在了兰花和娟子的坟旁,并恭恭敬敬地跪下叩了三个头,张少校也赶紧跟着跪下叩头,毕竟死者为大,何况还是一位对自己有过恩情的老人。
但在埋葬的过程中,吴小凡始终不敢迎视林志刚和方继宗,因为这件事很快就会通过两人传到地下党和李雅琴的耳中,自己犯下的罪孽又会让他们充满仇恨,恐怕连陈东叔叔和婶婶都会感到震惊,可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这条充满艰辛的人生之路,就必须坚定地继续走下去,直至生命的结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