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咄国境内多山,山脉高耸连绵,夏季,山顶的积雪融化汇聚,形成大大小小的无数条河流,也形成了许多狭长的山谷,其中最长的一条叫瓦赫什河河谷,沿着河谷一直往东北方向,可以通往大唐的安西,也可以通往天马产地国,拔汗那。
一队百来人的商队正顶着烈日,沿着瓦赫什河向上游进发。
康沙莱的心情很着急,商队出门已有二十多天,才到达这里,要进入大唐的话,至少还得要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到达大唐的时候,卖家早已被不耐烦给折磨回长安了。
“怎么办?”
康沙莱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马上飞到拔焕城。
“康兄,着急也不是办法。依我看,不如,就派人先行与卖家联系。”
这么多天来,巴布已经和康沙莱混得很熟,康沙莱不时也透露了一些买卖情况给巴布知道。
康沙莱道:“可是,我手下的人都不认识那个卖主。”
巴布想了想,道:“可有信物?”
“有是有,可是,这条小道,野狼猛兽甚多,恐怕无人愿意也不敢单独行走。”
康沙莱道出了他的担忧。
巴布看了看自己右侧下水流湍急的河流,这条在河流和高山之间的羊肠小道,相当险峻。左侧,是茂密的树林,繁密的植物丛里,不是有看不见身影动物发出的动静,恶狼的嚎叫声,不时隐约可闻。
确实,一两个人行走在这条小道上的话,活命的机会不多。
“巴布本来就是独身一人上路的。这些天来,若非康兄的帮助,恐怕早已遇难。巴布不才,愿意独往。”巴布道。
按巴布的计划,他是想在到达大唐疆域后,就去找当地的官长,献上宝物求见大唐皇帝的。可是,康沙莱告诉他,那不管用。巴布没有国书,当地的官长可不会轻易就相信,等他们层层安排下来,恐怕都要等上好几年。再说,这事,本来就有一套程序的。一般在朝中无人引荐的话,就得上鸿胪寺。
康沙莱说的很有道理,巴布的神色随之黯淡。
不过,接下来康沙莱的话又给了巴布希望,他说,他在长安认识一个国公,可以为他引荐。当下,巴布感激不已。
也许是出于报恩。巴布就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康沙莱犹豫了,巴布是他尊敬的人,如果因为这样而害了巴布的性命,他的内心实在过意不去。不过,目前除了这个办法,也别无选择。
“康兄,就算你不答应,我也得独自上路了。我必须尽快完成长老的使命。”巴布很决绝。
“好吧,我再安排两名骑士给你护卫。”
康沙莱也不得不下决心。同时也把唯一的信物交与了巴布。
告别无语,尽在不言中。
巴布带着两名随从,一人双骑,消失在蜿蜒的小道上……
“熊熊烈火,惟斯光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安穆塔塔的自由受到了限制,每天就呆在一个毛毡里,周围被数十个突骑施士兵层层保护了起来,连苍蝇都无法逾越。
每天此时,对于守卫的突骑施士兵来说,都是一个磨难,一个考验。
“该死的,催眠曲又响了。”
一名守卫使劲地晃晃脑袋,似乎是想将那些肉眼看不见的瞌睡虫给甩落。
“给看看,我耳朵里究竟有几只苍蝇?昨天好像才感觉到一只。”
另一名卫兵很不确定,痛苦地将耳朵凑到同伴眼前。
“别闹,小心挨棍!咦?哪帮混蛋终于来了。”
没有盼到姗姗来迟换岗的同僚,守卫们惊奇地发现,传说中的俘虏王子,骨咄禄来了,在他身后,跟随着一大队骑兵,为首的那名骑士威武雄壮,气势逼人。一行骑兵不紧不慢地在他们面前通过,投过来的眼光都是无一例外的不屑。
大帐内的安穆塔塔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忧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相信,凭布哈拉人民的智慧,没有人可以操纵他们,改变他们的意志,大食人不可以,突骑施人更加别妄想。光明神一定会给他的信众指引一条光明大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关键时刻降下神物。
这么多天过去了,除了知道巴布好像是被史国商人救走之外,就没有其它关于勒克和巴布的消息,或许这也算好消息吧,说明了巴布不负自己的所托,否则得意洋洋的勒克,还有阙伊难如一定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炫耀他们的功绩。
内心安静下来了的安穆塔塔,反而更加的平和,一切自在冥冥之中,光明神将掌握并且安排世间的一切按他的旨意进行着,任何敢与光明神的意志作对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
突骑施大营出现前所未有过的热闹,仿佛就是一个沃教朝拜会。
来自各国的沃教护法纷纷云集。李怀唐也率领着史国的代表,最后一拨到达位于西曹国突骑施人的大营。
苏禄汗志满意得地看着大营前集中一起的各国沃教护法,刚刚众护法气势雄壮地称呼他为光明使者,满足了他那日益强烈的虚荣心。有了眼前这帮沃教在各国护法的支持,何愁大事不成?
“很好,阙伊难如,你的功劳我会记住的。哈哈。”苏禄汗有点狂。“哦,你就是史国将军?”
站在骨啜身边的一名威武将军引起了苏禄汗的注意,李怀唐第一次走进了苏禄汗的视线。
“这位是我们的将军,李怀唐。请大汗原谅,我们的将军不善突厥语言。”
与李怀唐形影不离的护都不卑不亢地给苏禄汗介绍道。
“不要紧,呵呵。”
毕竟,代表着无上诚意的火焰冠此时正呆在他脑袋上,繁文缛节么,暂时可以先放一边。苏禄汗认为他的胸怀还是很广阔的。
“这是我们史国的国书,请苏禄汗接纳。”
李怀唐捧出一份国书。
自然有人上前,从李怀唐手里接过国书。在苏禄汗的示意下,当众宣扬:“自苏禄汗慷慨起兵,解救我河中诸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大汗兵威所至,无不欢欣鼓舞,我史国亦不例外。今闻大汗驾临西曹,我史国小王惶恐,不能亲至,故献火焰冠,舞女两人,并派大军追随,以全铭感大汗之恩心。为表忠心,我史国愿尊苏禄汗为河中共主。”
“哈哈,好,好一个共主。赏牛百头,羊三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禄汗眯着双眼,有点忘乎所以。
在意料中,也有意外。示弱讨好苏禄汗是李怀唐的既定策略,苏禄汗的受用态度完全符合所想,让李怀唐意外的是,没想到这封国书会换来一群牛羊。
其余各国的将领投来了各异的目光,或羡慕,或不屑,或嫉恨。
“苏禄汗,这些史国人都应该抓起来,用他们的头颅,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英勇战死在乞史城下的突骑施勇士。”
仇人相见,份外激动。莫贺达干猴急地跳出来,右手紧紧地抓住系在身边的弯刀刀柄上,手背上的青筋浮露。只要苏禄汗的一个点头,莫贺达干就会拔刀砍向李怀唐。
李怀唐不禁鄙夷,心在冷笑,这个时候要报仇不是自找抽么?先不说那些归附的昭武九国将士如何的人人自危,军心浮动,单是苏禄汗刚刚才抛出的赞扬和奖赏都不知道如何收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如果处置李怀唐,要苏禄汗把面子往哪搁?
“大汗,不可。”骨咄禄王子毫无意外地现身,道:“史国向来视我苏禄汗为河中英雄,此次只是误会。若非阿斯兰贪婪抗命,扮作马贼偷袭史国,恐怕就不会惹起那么多的麻烦。”
“你!王子殿下别不是被俘虏过,连胆魄都忘在乞史城里了吧。怎么尽向着外人?”莫贺达干先怒极而嘲笑。
骨咄禄早知道莫贺达干一定会提起俘虏一事来打击他。可也忍不住,发怒道:“我是战败了。可我战败的时候,莫贺达干在哪里?”
“我是被俘虏了。但是,史国人一直待我如上宾,尤其是知道我是突骑施的王子之后,更是向我表达了欲尊苏禄汗为共主的愿望。只是,那一切,都被阿斯兰那头蠢驴给破坏掉了。因为阿斯兰,史国人一直都以为我们是草原上的马匪,所以才拼死一战。”
苏禄汗没有作声,脸上也看不出喜怒。连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阙伊难如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尊敬的,伟大的苏禄汗,我们愿意效忠于您。之前是稍有误会,为此,国君殿下不惜处死忽必多,献于苏禄汗帐前。希望能得到苏禄汗的宽恕。”
护都用突厥语说道。就在刚才,李怀唐在他旁边轻轻地说了一些话。
阙伊难如那狡猾的眼珠转了圈,适时打圆场:“呵呵,大汗,莫贺达干说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不重要,就算是我们突骑施人之间,谁多少没有一点误会?过去就算了,关键是将来啊。”
苏禄汗露出了满脸的笑意,道:“汉人有句话,叫做,宰相肚子里可以撑船。我们突骑施人绝不能够让汉人比了下去啊。”
说完,就意味深长地看着莫贺达干和骨咄禄。
“大汗,我……”
莫贺达干窒住了。苏禄汗的话已至此,那还能说什么。
一场剑拔弩张的纷争来的急,熄火也快。一声令下,众人都散了去,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明天,大军就要誓师,目标布哈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