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男尊女卑的年代,夫为妻纲。而顾杨氏又从来都是个温和到软弱的人,遇到事情向来只会哭哭啼啼,倘若不是真的心痛气愤到一定的程度,自然不可能对着自己的丈夫,说出这样‘放肆’得比泼妇还要泼妇的话来。
所以,此时在院子里的人,微微发愣之后,就一起下意识的,向有福的脚上看去。
有福早上出门的时候穿了一双干净的白色布袜子,而此时,被顾杨氏脱掉鞋子的哪只脚暴露在众人的眼中,白色的袜子底上,有触目惊心的红色。
那是血的颜色。
众人心中俱都是猛的一痛。
徐闲则是眼神猛的一缩,惊惧之色瞬间流露出来,脸上也刷的一下,就苍白一片。
而在众人看到有福袜子底上的血迹的时候,顾杨氏已经扑到了顾成义的面前,作势要朝他身上打去。
顾成义在看到有福袜子上的血迹之后,也微微有些后悔,不过不是因为心疼有福,只是觉得不该惹这样的‘麻烦’。
但是,当顾杨氏扑打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自己身为丈夫的尊严受到了损害。只是院子里顾长庚和顾刘氏都在,他不好发作,便把顾杨氏一推,不耐烦的说道:“她自己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的,我哪里知道她脚磨破了。”
“再说了,只是磨破脚皮而已,吃点苦头怎么了?又不是什么多严重的伤。原本她就只是个农家女,若是村子里旁的人家的女娃,又怎么会连这点路都走不得?还不是她自己太娇气。”
从看到有福袜子上的血迹开始,顾长庚就在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因为徐闲已经被吓坏了,他不想再刺激那个孩子。
只是,看顾成义那样理直气壮的说出来那种话,他心中的怒火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了。
当下站起身来,冲着顾成义骂道:“有福不说你就不会问吗?就算不会问你还不会想吗?你长着脑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她才六岁,这么大点的孩子,跟着你走了一上午的路,她能受得了?就算是旁人家的女娃,也没有那个当爹的,会对自己的亲闺女这么狠的。”
说话间,顾长庚朝着顾成义的方向走了几步,指着他的鼻子,颇有些痛心疾首的说道:“成义啊,有福她可是你的亲闺女,你,你怎么能半点都不顾念父女亲情啊?”
“可她断了我儿子的来路!”听到顾长庚的话,顾成义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
“倘若不是因为生她,她娘会伤了身体,以至于以后都不能再有身孕吗?”
“倘若不是因为您认定了她会给顾家带来福运,您会不让我休妻再娶或者租妾生子吗?”
“就因为她能给顾家带来福运,所以您就要断我的后。爹,我也是您的儿子,这么多年来,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您也是看在眼里的,您觉得,为了所谓的重整顾家门楣,就要让我绝后,这对我公平吗?”
“我就是因为顾念父女亲情,才没有在她出生的时候,将她扔到便桶里溺死的。”
“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个儿子!”
听到顾成义嘴里越说越不像话,顾长庚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啪的一声,狠狠一巴掌打在顾成义的脸上,嘴里怒声骂道:“混账东西!”
这一巴掌,顾长庚是含怒而发,几乎可以说是用尽了力气。所以,只一巴掌,就让顾成义的嘴角渗出一丝血来。
“呵……”
“呵呵……”
“呵呵呵……”
顾成义一边冷笑,一边用拇指指腹在嘴角蹭了蹭,擦干净嘴角的血迹之后,转身往堂屋走去。
走了两步,停顿下来,抱起被吓傻了的徐闲,继续往堂屋走去。
嗯。他是去吃饭去的。
顾成信就站在堂屋门外的屋檐下,见状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顾杨氏被顾成义嘴里说出来的话惊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应该恨顾成义心狠,还是应该哀自己命苦。
恍恍惚惚好一阵,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给有福处理脚上的伤。
不过,顾杨氏刚刚一转身,就看到顾刘氏正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沾了水,小心翼翼的在擦拭着有福脚底的血迹。
而有福则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顾杨氏心中越发觉得悲哀难过,好不容易才忍了眼泪,走到顾刘氏旁边,哽咽着说:“娘,我来吧……”
顾刘氏抬头看了顾杨氏一眼,眼中满是怜悯之色,随后摇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坐那儿歇歇吧。”
说着,顾刘氏还叹了一口气。随后,低下头去,继续给有福擦脚底上的血。
不一会儿,顾有墨掐了一大把野菊花的尖和叶子从外面进来,对着顾刘氏问:“阿奶,这些够了么?”
听到顾有墨的声音,顾刘氏暂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了看,随后点点头,对顾有墨说道:“够了的。堂屋的茶壶里还有凉开水,有墨你先把掐的野菊花尖和叶子用凉开水洗洗,然后拿给你娘捣烂了拿来。”
说着又道:“你娘在厨房里洗碓窝和捣杵呢。”
“欸,好。”听到顾刘氏的话,顾有墨点头应道,随即就往堂屋走去。
片刻之后,顾有墨扳着脸从堂屋里拎了茶壶出来,往厨房去了。没多久,又抱了个石头打的小碓窝从厨房出来。碓窝里头,是顾李氏捣好的野菊花的尖和叶子,里面还有一片洗干净的薄竹片。
顾杨氏将有福的脚放在自己膝盖上,从腿上拿了一条干净的布条,在布条上薄薄的铺了一层捣好的野菊花的尖叶,然后小心翼翼的往有福的脚心敷去。敷好之后又小心的用布条将有福的脚包了起来。
等两只脚都给有福包好了,顾刘氏才看着顾杨氏说道:“有福娘,你把有福抱回屋去吧,一会儿我让有墨娘给你们把饭菜送进来。”
说着,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想多了,万事都有我和你爹在呢,不会让成义胡来的。”
“好,谢谢娘。”顾杨氏胡乱点了点头,红着眼道。说着,又小心抱了有福回屋。
等把有福放在床上了,顾杨氏才看着有福问道:“疼吗?”
“不疼了,阿奶给有福敷了药,很快就会好的,娘不要担心。”虽然脚上依旧疼得有些厉害,有福还是乖乖的摇了摇头,看着顾杨氏回道。
听到有福的话,顾杨氏的心疼得仿佛被一只手用力的拧着一般。
有福努力露出一个笑脸,又伸出手去,试图帮顾杨氏抚平因心疼而皱在一起的眉头。
有福贴心的举动让顾杨氏越发的悲从中来,一时之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着有福呜呜痛哭出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