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嬷嬷脸色发白地走了。云绣被关入柴房。
盛如锦令人将此事前后仔细写成小条子递给了在外面应酬的父亲盛玉明。
有疼爱自己的盛玉明在,大夫人周氏也不敢轻易插手这事。这就是她今日审恶仆的依仗。
她打发走了三姨娘倪氏,又唤来这一房的几个丫鬟。
胧月,青岚怯怯上来。
奶娘章氏也胆颤心惊,不住拿眼偷看盛如锦。
盛如锦知道方才自己发落成竹又打了云绣,让她们怕了。
怕才好。
怕才有敬畏之心,才会尊重,才会有忠心。
前世的自己是得了多少血淋淋的教训才明白这个道理,她都算不清了。
盛如锦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成竹是铁定要发落出府的。胧月你心思细,去小少爷那边顶了成竹的位子。谁问起来就说是我安排的。”
“青岚你是二等丫鬟,云绣就算是身上无嫌疑,将来必是不能用了。你以后就在我身边贴身伺候,升为一等丫鬟。”
胧月与青岚听了顿时又惊又喜。她们原本是二等丫鬟,平日里都是给大丫鬟云绣打下手的。
平日里盛如锦十分信任云绣。云绣仗着宠信,经常对她们指手画脚,各种苛待。她们都敢怒不敢言。
现在可好了,大小姐像是换了个人,雷厉风行发落了成竹,又责罚了云绣。实在是大快人心。
胧月青岚纷纷跪下道谢。
盛如锦忽然问:“翠英呢?让她上来。”
奶娘章氏问道:“大小姐,你唤翠英做什么?她不过是一个粗使丫鬟。成日在柴房挑水劈柴,浑身脏兮兮的。长得又那个……”
奶娘章氏指了指脑袋,示意翠英智商有点问题。
盛如锦只是不理。
过了一会儿,翠英被人带了上来。
果然,一位十五六岁,面黑体状的丫头走了进来。
这丫头一身粗布衣裙脏兮兮,生得五大三粗,腰庞体阔。一头黄头发乱糟糟扎着辫子。
黝黑的大脸盘子上,是十分普通的五官。而且不知是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她脸上时常挂着乐呵呵的傻笑。
她上前来,见得盛如锦,傻笑了半天:“大……大小姐……叫我啊?”
她说着笨拙跪了下来磕头。
旁边的丫鬟嬷嬷们都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有的还嫌弃地捂住口鼻。
盛如锦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丑脸,心中叹了一口气。
翠英的确是脑子有点问题,但前世这一房的大小丫鬟中就数她最忠心。当年八王逼宫变乱,自己抱着还在襁褓中的皇孙萧云逃出深宫。
整个京城都在八王的势力范围中,自己带着几个宫女内侍怎么的都无法逃出去。当时本以为绝无生还,忽的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丑妇忽然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也是今日这般黝黑的面庞,一身的肮脏衣裙,只是年纪大了许多。
那丑妇对她道:“大小姐,奴婢替你引开那些追兵……”
她说完还没等盛如锦反应过来,也不管身边内侍宫女的呵斥,一把夺过盛如锦的披风向巷子口冲了出去……
最后……翠英被叛党乱刀砍死在街上,曝尸十余日无人敢收拾。
直到八王之乱平息,她派人去收翠英尸首,仅仅只得了那件染透鲜血的披风。上面刀痕深深,足足有百道。
翠英……
她后来为翠英立了忠仆庙,年年捐了大笔的香油钱。
可是,她知道就算自己为翠英做再多的功德都没用。这连名字她都记不住的奴婢,她最想的就是让她好好活着。
“大小姐?……”
一旁的奶娘章氏疑惑问:“大小姐你怎么了?”
盛如锦擦了擦眼角,笑道:“没什么,被沙子迷了眼睛。”
奶娘章氏越发疑惑。好好的在屋子里有什么沙子?
盛如锦恢复常色,对傻乎乎的翠英柔声道:“你叫翠英啊?”
翠英点了点头。
“我让你到我房中当值,你肯不肯?”
没想到五大三粗的翠英倒是扭捏了起来,不说肯也不说不肯。
奶娘章氏忍不住呵斥:“大小姐问你话呢?肯不肯到大小姐的房中当值?”
翠英红着脸,支支吾吾:“可是……可是奴婢吃得多……”
此话一出,房中众人都笑得东倒西歪。
胧月笑道:“你吃得多与在小姐房中当值又有什么干系?”
翠英认真道:“我怕……我怕我太能吃了,大小姐不要我哩。”
盛如锦忍着心酸,笑道:“不怕,你再能吃我也能养得起你。一会儿让奶娘带你下去,好好洗洗,换身新衣服就去小厨房吃饭去。”
“真的?!”翠英眼睛亮了亮:“大小姐对我真好!我愿意!我愿意!”
盛如锦笑了笑,乌黑的眼瞳中有狡黠的光。
“你且慢,我有一件极重要的事吩咐你去做。你做好了我才让你在我房中当值。”
翠英拍得胸口“咚咚”山响:“大小姐放心,我一定做好大小姐吩咐的事!”
“好,你附耳过来。”盛如锦笑道。
翠英半天不动,满脸懵逼。
奶娘章氏踢了她一脚:“叫你贴耳朵过去!”
翠英嘟哝:“贴耳朵就贴耳朵……说得文绉绉翠英听不懂……”
众人:“……”
盛如锦:“……”
……
第二日,盛府,清心堂中。
一位大约三十五六岁的贵妇坐在堂上喝茶。她上身着紫红色绣如意吉祥短襦,内里是正红百褶裙。裙琚上绣着各种的如意图案。
她面容端庄,不苟言笑,一派世家大妇的沉稳样子。
的确,比起美貌但却无一丝沉稳气质的三姨娘倪氏,还有各房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们。
大夫人周氏的确看起来是正正统统、不出挑也不埋没的左相夫人。
且前些年因得盛玉明深受皇上宠信,她还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
要不是她膝下无子,恐怕她在左相府中地位还更高些。
此时她慢条斯理地喝着安神茶,一边听着冯嬷嬷的告状。
冯嬷嬷是她从周氏娘家带来的奶娘,绝对心腹中的心腹。
她听了半天,粉敷得很均匀的面上一点波澜都无,十万分的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