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孤喝骂李卫等人:“你们还不去帮忙么?”三人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众棍僧个个横眉立目的一副开打的架势。李卫问未空:“大和尚打算怎么了结此事?”未空答道:“以兄弟的意思呢?”李卫指着那个被打肿眼圈的胖和尚:“让他交代几句吧。”
未空瞪着那胖和尚:“你耳朵聋了吗?”胖和尚窝着一肚子火,却不敢吭声,只得违心朝那个书生打了个躬,说道:“和尚给你赔礼啦。”未空冷着脸问那书生:“这下你该满意了吧。”书生哼了一声,没有答话。未空打了一个响指,带着众棍僧悻悻去了。
月孤见众和尚举止粗俗、黑话连篇,问李卫:“他们是真僧人还是假僧人?怎么跟强人相似?”李卫笑道:“他们先前就是马匪,被剿的无处藏身就放下屠刀皈依佛门了。像他们这种悟性两辈子也修不成佛。”
月孤点点头,略有所悟。忽然瞥见杨昊正立在斜对面酒店屋檐下朝这边打望,忙朝他挥了挥手,跑过去问道:“原来你在这儿,方才为何不来帮忙?”杨昊笑道:“我这不是怕抢了月孤女侠行侠仗义的风头吗。”月孤听了这话颇有些得意,指着那个书生道:“这个人的画画的很好,人也很有骨气,你要重用他。”
杨昊将那书生叫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书生反问道:“你是何人?”
李卫喝道:“这位是防御使杨大帅。”书生闻言肃然起敬,拱手答道:“小生计鸿图,京兆扶风县人。因税吏贪暴,横行乡里。小生仗义说了几句公道话,得罪了他们,只得流落丰安,靠卖画为生。因交不出佛敬,遂被几个和尚殴打,幸得夫人相助,才免了一场血光之灾。大恩不言谢容日后回报。”
李卫捡起一张被撕裂的花鸟画展示给杨昊看,杨昊看过没有做声,月孤却夸赞道:“这鸟画的跟真的相似,这可是我见过最好的画家了。”杨昊问计鸿图:“愿意来给我做个书办吗?”计鸿图道:“承蒙大帅看得起,计鸿图愿效犬马之劳。不过若是大帅愿意,鸿图更愿到县里去做一名小吏。”
杨昊笑道:“这确实为何?给我做书办难道辱没你了?”
计鸿图慌忙摆手道:“小生绝无此意,能给大帅做书办,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可是小生……”
月孤问道:“是你害怕自己做不好吗?”
计鸿图想了想答道:“夫人容禀,小生家世代为农,见惯了贪官恶吏欺压良民百姓。小生早就立下誓愿,他年若为官吏,纵然舍弃性命也要为百姓实实在在做几件好事。小生不才,恳请大帅成全。”
杨昊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好,这样吧,你到丰安县做市政使,替这里的商户做点实事吧。”计鸿图闻言愕然,小心地提醒道:“大帅,这里的商户归浮光寺院管,官府无权过问。”杨昊笑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大唐子民自该向朝廷缴税,以前没有收税,是因为没有市政使,现在有了市政使,就该将此事管起来。”
计鸿图闻言大喜,纳头拜道:“小生定不辱使命。”
杨昊却冷笑了一声道:“浮光寺的后台可硬的很,你有把握啃下来吗?”
计鸿图慷慨陈词道:“只要捧着一颗对朝廷对大帅的忠心,莫说只是浮光寺就是铜墙铁壁寺,下官也要将它啃碎了。”
杨昊赞了声“好”,话锋一转却道:“不过你要记住,丰安迭经战乱,民生方困,万不可加重商家税负,否则就是你的失职。”
计鸿图闻言一阵错愕,李卫等人却已偷笑起来。原先他们还以为杨昊是想在这增设税务所向商户征税,那样,浮光寺虽然心中不快,但多半也不会反对。毕竟羊毛出在羊身上,又不用拔和尚们一根毛。
三人正嫉妒计鸿图走了狗屎运,平白无故得了一个大肥缺。谁知杨昊话锋一转,顿时将计鸿图逼入了死路,想从浮光寺嘴里夺食,何异于虎口夺食?莫说他一个无根无基的计鸿图,就是杨昊身边的大红人朱骧楠当初也是弄得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三人暗自钦佩杨昊手段高明,既不伤新婚妻子的颜面,又能让计鸿图知难而退。三人一心想看计鸿图的笑话,不料计鸿图一阵错愕后,竟信心满满地说道:“大帅请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一个月内必有捷报!”
月孤不知道市政使是多大的官,但看计鸿图满脸兴奋的样子,猜想应该是个大官。自己第一次举荐人才就被丈夫采纳,心中自然高兴。她叮嘱计鸿图:“你要做个好官,为百姓多做好事,不然我也要像打和尚们那样教训你的。”
计鸿图恭恭敬敬地答道:“夫人教训,小生谨记在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此时红日西坠,浮光寺院里传来阵阵钟声。这年三月,杨昊将城中的宵禁时间又向后推迟了一个时辰,黄昏前后夜市正热闹。月孤玩兴正浓,哪里肯走?杨昊正陪着她在逛夜市,忽见朱七飞马而来,身后跟着张朗。
朱七现在的军职是烈火营的典军校尉,名义上是余炎炉的副手,但他指挥的两哨人马却不在烈火营的正式序列内,实际上他只向杨昊一人负责。他的两哨人马驻守在防御使署后门外,担负杨昊和丰州各军政主官的警卫。张朗、李卫便是他的直接下属。
月孤与浮光寺几个和尚发生争执后,杨昊觉得自己不方便出面,便让张朗回去叫朱七的副手杨开来处理。杨开到丰安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头衔很大:丰州兵马使,实际上手下无兵无马,平日协助朱七巡守防御使署。做一个太平将领,分功升官而已。
杨昊初一见到朱七,还以为是张朗将他叫来的,但当他看到朱七疤脸上泛起的赤红和满眼的焦灼,便知道自己弄错了。以朱七的沉稳,断不至于为了浮光寺的几个和尚而亲自跑来一趟。
“大帅,冬雨在府外遇袭,受了重伤……”朱七说到这,看了月孤一眼,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然后伏在杨昊耳边窃窃低语。
杨昊闻言脸色突变,忙飞身上马,回头对月孤说道:“我有事先回去,你也早点回府。”月孤也不多问。朱七则吩咐张朗、李卫:“你们好好陪夫人逛夜市,出了事要你们脑袋。”
待众人走后,李卫用肘碰了碰张朗:“出啥事了,将军如此失态。”
张朗哭丧着脸道:“出大事了,杨开将军让人杀了。”
杨开被人杀死在防御使署后门外的一条巷子里。
冬雨申时末到丰州经济学堂对面的成衣铺里为月孤取衣裳,回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末刻了,她怕回去晚了被晴儿责骂,便抄近走了一条平素很少有人走的小巷,结果就发现了被人割断喉咙的杨开。
冬雨吓得一路尖叫往回跑,快到巷口的时候,忽然被一个蒙面男子伸腿给绊倒了,然后那男就用一根草绳勒住了她的脖子,意图绞杀她。万幸的是经济学堂的一队学生从那路过,学生们的惊叫声惊退了刺客。
冬雨不是军人,发生这种凶案按例是要移交给丰安县衙去处理的。学生们也是向丰安县衙报的案,但当冬雨告诉县衙捕快杨开也被杀死在巷子里时,县衙的捕快们再也不敢碰这案子。他们封锁了巷口,辗转找到朱七把案子交给了他。
冬雨此时被安置在一座幽静的小院里。朱七安排了一个队的侍卫严密保护。杨昊站在窗外打量了一阵屋里坐立不安、情绪失控的冬雨,然后走到了停尸间。仵作正在验尸,杨开的尸体一丝不挂,因为失血过多,皮肤白灿灿的。望着那张苍白英俊的脸庞,杨昊连叹了好几口气,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初步判断死者是在申时末酉时初被人割断的喉咙,后失血过多而死。全身只有喉部一处割伤,创口非常平滑,凶器应该是薄刃的刀剑之类。死者的手骨腿骨断裂,肋骨也被人打断了四根,死前显然被人折磨过。”
“打断手骨和腿骨的,是兵器还是用拳脚?”杨昊问。
“是拳脚,凶手武功很高。打一拳,手骨就断了。踢一脚,腿骨就折了。”仵作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朱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仵作却毫不为意。
“去现场看看。”杨昊说完就往外走。
“大帅。”朱七忽然在他身后叫了一声。看着朱七欲言又止的样子,仵作便识趣地带着徒弟出去了。
“杨开将军是被人移尸到巷子里的。我们搜查了周围一里之内的所有地方,最后在后花园的月季丛里发现了血迹和杨开将军的鞋印,还找到了这个。”朱七拿出了一个翠玉耳坠。杨昊觉得有些眼熟,将翠玉耳坠放在掌心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忽然将它狠狠地攥在了掌心,显然他是认出了这个翠玉耳坠的主人。
“卑职已经派人盯着他了。”朱七冷静地说道,不知为什么,说完最后一个字后他脸上的肌肉猛烈地颤抖了两下,显得十分诡异。
“先不要惊动他。”杨昊缓缓吐了一口气,又拿起那个翠玉耳坠看了会,“去审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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