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已是休息时间,后面一排值房只有一间还亮着灯。
常满贵带着两个小太监来到门前,在外头清了清嗓,“江姑姑。”
“常公公,这么晚了,您来找奴才有事吗?”江慕允打了帘子从里头出来,她卸了值,只穿了件半旧的宫装在屋里做针线,透过半片光,还能看见搁在桌子上的线筐,看着十分朴素的样子。
常满贵想着刚才皇上说的话,微微在心里打了个突,这样的人,能做出那种事吗?
他扬起笑脸道:“皇上有几句话想要问姑姑一声,收拾一下随我来吧。”
江慕允的脸色僵了僵,诶了一声,却不包着进去,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道:“公公知道皇上要问奴才什么话吗?”
常满贵见她紧张,笑着道:“姑姑别怕,我约摸就是平日里那些事,这阵子宫里事多,皇上三番两次生病又查不出原因,心里直犯嘀咕,姑姑管着皇上的日常起居,只是问一问,不算什么大事。”
他一再强调不是大事,可是江慕允的脸色却愈发惨白了起来,“哦,奴才进去换身衣服。”
江慕允换了件宫装,很快从里头出来,跟着常满贵来到东配殿。
“奴才见过皇上。”她上前请安。
夜重年正在批折子,头也不抬地问,“朕屋子里的香都有些哪些,拿过来给朕瞧瞧。”
江慕允心里突突直跳,不防他是问这个,一时有些语噎,又想到佟太医之前也问过她香料的事,心里便有些打鼓,小声道:“香料在库房里锁着,要取过来怕要费些功夫。”
“去拿。”
夜重年发了话,江慕允也不好再驳,低下头应了声是,就下去准备了。
库房不远,就在值房旁边的小屋里,她提了篮子,心事重重去取香,出了月洞门便被一个拦下了。
“允儿,皇上叫你去做什么?”琉璃今天值夜,刚才看见她被叫进去,就一直在门口观望,见她出来,这才悄悄上前说话。
江慕允情绪不高地道:“皇上问我这阵子用了什么香。”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道:“我觉得有些蹊跷。”
琉璃道:“你还在为之前那件事担心?”
江慕允点头道:“上次皇后娘娘叫人送来些香料,我原本是要送去太医院验过再用的,可是被皇后娘娘身边的元春打了个岔就没去,我怕事情会坏在这些香料上。”她有些懊恼,“上次为了指婚的事,不得已我才投靠了皇后,她叫我报恩,我没办法,可我越想越不对劲,琉璃,你说皇上生病会不会是因为那些香料啊?”
琉璃皱眉道:“皇后没道理害皇上,依我看就是有问题,顶多也就是一些**的香料罢了,原先王府里的侍妾们也这样做过,你忘了吗?”
江慕允经她一说,稍稍放下心来,微笑对她道:“行了,我没事你去忙吧。”
琉璃笑着走开了。
江慕允独自来到库房,点了油灯,在一堆箱笼里找东西,这屋子只有她有钥匙,东西也都是她归置的,找起来并不难。
皇后送来的香料是用特别的罐子装的,她记得清楚,揭开盖子,里头还剩下一点,原本早该没了,只是她心里提防着皇后,并没有给皇上全用,如今看来,她这样做是对的,只是这剩下的香料让她犯了难。
交上去万一有事,她这个掌事宫女逃脱不了罪责,皇后那边也会记恨上她,若不交上去,皇上那里,需得想法子交待才行。
江慕允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交上去,另拿了张纸将剩余的香料包起来小心藏好,又用几种香料随便混了一下调成新的香料放进罐子里,用篮子提着过去了。
夜重年一一揭开盖子闻了闻,是他平时用的不错,只有一味味道显得有些怪异。
“这香料是哪来的?”夜重年沉声问道。
江慕允紧张地低着头道:“那香料是皇后娘娘送来。”
常满贵微微诧异,上前又闻了闻那个罐子,转头问道:“皇后娘娘什么时候送了香料?”
“就是前阵子,易夫人过生日的前几天。”
常满贵与夜重年对视了一眼道:“是皇后娘娘亲自送来的吗?”
“不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送来的。”
“没说什么,只说是娘娘觉得皇上近日辛苦,特地让人配了些安神的香料,让我每日上午给皇上点上。”
夜重年听如此说,心下已经有了些眉目,舒了口气叫她下去。
江慕允心事重重退到殿外,常满贵跟着出来,“江姑姑。”
江慕允停下来道:“常公公还有事?”
常满贵往旁边走了两步,示意她过去说话,江慕允心知不好,却也不得不跟着过去。
常满贵笑着道:“上次皇上提的那件事,姑姑考虑得怎么样了?”
江慕允有些为难,小声道:“常公公,奴才这些年侍候皇上没有二心,奴才不想考虑自己的事,只求能一辈子待在皇上身边,侍候皇上也就是了。”
常满贵虚笑着道:“江姑姑,宫女老了也是在出宫的,哪能一辈子待在宫里。”他缓和了下语气道:“上次皇上仓促指婚,是有些莽撞,可这次不同,清郡王正值壮年,又身份贵重,你进门虽然是个妾室,可过两年扶个侧妃也不是没可能。”
江慕允心中苦笑,清郡王身份贵重不假,可也是出了名的爱寻花问柳,再说,王府里的小妾前头才暴毙,这会又就逼她入府,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她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把话挑明了讲,只是一脸愁容道:“公公您心疼心疼奴才吧,奴才实在无福。”
常满贵听了这话,抬了眸子打量了她一眼,虚笑着道:“宫里头这阵子传了些闲话,我也听了,可我一直没当回事,不过今天既然说到这里,我就想问一声,江姑姑一直守身如玉,是不是还等着易大人呢?”
江慕允被戳穿了心事,震惊地看着对方,“常公公说笑呢,奴才什么都没想,只是……想要好好守着皇上,侍候他一辈子也就是了。”
她低下头,十分落漠。
常满贵笑着道:“那我就明白了,天不早了,姑姑快回去歇着吧。”
江慕允福了福,转身离开。
常满贵看着那背影,嘴角发笑,转身回到配殿,皇上仍在批折子,他上前道:“皇上,人已经走了。”
夜重年盯着折子道:“问过了吗?”
“奴才试探过了,江姑姑心里似乎还有易大人。”
夜重年笑着道:“郎有情妾有意,朕就做个和事佬成全了他们。”
常满贵试挖地道:“皇上是想……”
夜重年道:“佟裳生病不能离宫,那边自然得安抚安抚,他跟江慕允本来就是少年姻亲,这会子再续姻缘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常满贵点头,“皇上英明,这样一来,既安抚了易大人,又对外头有了交待。”
提到皇后,夜重年垂下目光,看着面前香料罐子道:“抽个空去查查,看里头有没有放些什么不该放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