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彧下完一盘棋,不肯留下吃饭,便早早回了先贤居,一桌饭菜已经摆上了石桌,水月静坐在桌边。
坐等良久,门口才出现了一道身影,不过当他看向水月的时候,目光明显一滞。
“我们又见面了,你可好?”水月朝着封云颠遥遥举杯。
封云颠目光闪烁了一阵,但又很快便恢复了常态,“你怎么会在这里?”
水月摇头道,“我为什么不能再这里?”
封云颠大步走近院子,眼角余光锐利地扫了笙一眼,坐在水月身边的笙身子不自在地向后蜷了蜷。
“因为太和城的规矩,因为你的身份。”封云颠站着俯视着水月,语气如同刀剑一般锋利。
“你……”水月喝了一小口酒,仰头笑道:“还是这么盛气凌人。”
“哼,”封云颠毫不客气地面对着水月坐了下来,目光如同鹰隼一般扫视着水月的脸,“不要以为你对我封家有恩,就可以拿这个要挟我,以你的身份,还是趁早出了太和城吧,以免以后的局面难以收拾。”
“哦……多谢你提醒,原来我还可以要挟你?”水月目光像是深秋的寒潭,随意地一瞥,却让封云颠不由心中一寒。
笙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自家公子,他们之间的争吵他一句都听不明白。
“李月,你不要以为你在镇北关大败蒙国几万大军,就有资格混迹太和城了,这里不是你能留的地方!”封云颠脸色有些僵硬,怒道。
笙儿身子不由一颤,神情更加惶惑了。
“笙儿,你先下去,”水月挥挥手,“我们许久没见,就不能平心静气地说话么?”这些陈年往事,不适合让笙儿知晓。
封云颠见到笙离开,冷笑道:“我还当李皎是个什么人物,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
“封老还好么?你姐姐云逸如何?”水月并没有理会封云颠的嘲讽,口气颇为关切。
“他们现在定居烈阳,封老给姐姐治病,不过,成效不大。”封云颠的口气终于缓和了些。“你还是趁早搬出太和城吧,若是没有地方住,可以搬到封老那里,他们会照顾你。”
封云颠自觉这个提议不错,既维护了太和城的正统,又让水月有了栖身之地。
水月松了耸肩,“吃菜吧,快凉了,笙儿的手艺不错。”
“够了,你必须得走!”封云颠对于水月的态度很是恼火,无论他怎么规劝,眼前的这个女子总是不愠不火。
“你为什么非要留在这个地方?”
水月兀自夹起一块菜,说道:“我这般殷勤招待,你却视若无物。故人相见竟然是这样的场面,也真够扫兴的。”
“太和城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在这里是无法生存的!依纯的事情你分明知道,可你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悟?”依纯的事情,他听闻人彧说起过,但是现在他却不得不揭水月的伤疤。“我只是不想……你跟我姐姐一个下场。”
水月微微诧异地抬头,她是知道封云颠的姐姐封云逸原本不是这样疯疯癫癫的,但是中间发生了什么变故,水月一概不知。
“你姐姐的事……”水月迟疑道。
“我称贤回到竹村的时候,父亲却已经去世,那时的踌躇满志却像是猛地被浇了一头冷水。我当时想,身为太和城先贤居内最年轻的一位圣贤,我不管到了何处都是要被别人奉为上宾的人才,所以姐姐要走,我欣然答应了。”
“我回到了夏都风城,想以封云颠的名誉,还封家一个辉煌。我也一度认为,我可以照顾好我姐姐,再为她觅一门好亲事,让她一生无忧。”
“只是没想到……”封云颠素来清亮智慧的双眸,竟也染上了悲哀。“姐姐爱上夏国皇子刘玦,此人卑劣不堪,竟伙同上官铭远一道,欺了姐姐的清白。”
“上官铭远?”水月仔细想了一想,这个名字好像很是熟悉。
封云颠的姐姐当时腹中还怀了一名胎儿,只是封云颠念及姐姐失了清白的身子已经够可怜的了,若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又怀上了孩子,还不知道会招来怎样的风言风语,于是一狠心,熬了一碗堕胎药,将她腹中的孩儿流去了。
一提起这两人,封云颠两道浓墨一般的剑眉紧紧地扭在一起,咬牙切齿道:“刘玦是夏国皇帝面前不受宠的皇子,他被送到邻国当质子的时候,姐姐十里相送。我知晓这刘玦风流浪荡,忧心姐姐吃了什么亏,便火速赶往城外。”
封云颠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架在盘子上的一双竹筷震落下来,神色竟是悲愤难当。
当日封云颠赶到十里凉亭的时候,不见刘玦身影,姐姐正被上官铭远压在身下奋力挣扎。封云颠目眦欲裂,正要举起酒壶朝着上官铭远的脑袋砸去,没想到竟然被他点了穴道。上官铭远就这样当着他的面,*了他的姐姐。
时隔多年,回忆起这桩事来,封云颠心中还是忍不住涌起无尽的恨意。
那日上官铭远见到事情被封云颠撞破,非但没有一丝羞惭,反而拿捏住了封云颠的命脉。不知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封云颠是当年被夏皇抄家的封余孽,并威胁封云颠若是敢将此事宣扬出去,便让他村中老小死个干净。
封云颠虽恨不得生啖了他的肉,喝干了他的血,却根本没有能力报复上官铭远,为姐姐讨回公道。
他是先贤居的圣贤又如何?还不照样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而他上官铭远,是天下第二世家,上官家的独子,是上官家未来无可争议的家主。一身武功绝学自不必说,身边还跟了上官家派来保护他的数名高手,这仇还怎么报?源洲上,又有谁敢与世家为敌?
封云颠一直抱着这样的念头自暴自弃,浑浑噩噩,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这样无用,不要说重新让封家在夏国有一席之地,就连唯一的姐姐也不能保护好。
他不敢妄动,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上官铭远的眼皮子底下,他也不敢回到竹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无颜面对村中父老。
他只能选择在一个小城镇中隐居下来,每日借酒消愁,直到有一天——封老带着幸存的族人找上门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