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过来的这几天,李大成过的很不舒服、很憋屈、也很窝囊,手不能抬、脚不能动,吃喝拉撒都得孙家丫头伺候着,虽说知道这是在恢复期,但李大成也没少向孙家丫头发火。
暴躁期的李大成生人勿近,除了孙家丫头也就宛如能近身,再有一个就是没皮没脸来献殷勤的桂顺,李大憨等人来了,因为他们弃守西沽、北仓的事儿,见了面李大成就是一通爹娘老子的怒骂,要不是不能动,李大成非得宰了这几个不成。
现在能对付李大成的,也就孙家丫头了,任李大成骂的再厉害,可人家孙家丫头呢?抿嘴儿一笑,按按这儿、捏捏那儿,再不就是唱几段小曲儿,对着这样的,天大的火气也发不了。
李鸿章进京和谈的这几天,李大成这边稍好了一些,右手能抬起来了,双腿也有了知觉,僵直的脖子也能转动几下了,趁着天好,孙家丫头让人将他抬到了后花园,请了京师最好的戏班,为他消愁解闷儿。
谭派的空城计听得有滋有味,却不想被一个霸气老头儿搅了兴致,这霸气老头进场之后,整个后花园都静了下来,台上的角儿显然是认识这霸气老头儿的,见这人来了,作为道具的羽扇左右一挥,吹拉弹唱都停了下来。
"翠儿,来贵客了,让人送上三把椅子来。"
戏停了之后,李大成费力扭头看了一眼,霸气老头儿身后,跟着的是三孙子般的桂顺和顾其行,也是!跟这人一比,桂顺那点道行差的远了。
李大成开口之后,那霸气老头也不说话,站在亭子的一角儿,从容的等着李大成出招儿,三张官帽椅、三幅茶几被抬了上来,等茶点也弄妥当之后,李大成挥了挥右手说道:
"让人扶我坐下。"
"二爷,你这伤不能坐!"
背着人,孙家丫头称呼李大成哥,当着外人自然是叫二爷的。
"照做!"
在几人的搀扶之下李大成坐到了下首的位置,一个月的时间,李大成身上的许多伤口,都没愈合好,身体这么一动,伤口也就渗出了血,单薄的白色绸衫上很快就见到了血影儿。
"贝勒爷坐!"
右手指了指上首的位置,李大成给桂顺安排好了座次,有了李大成的指点,桂顺也没了刚刚那副三孙子样儿了,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上首的位置上。
"李中堂坐!"
李大成用右手扶起不能动左手,勉强抱了个拳,示意那霸气老头儿李鸿章坐到中间的位置上。
"都下去吧!
钱老八,瞧着周围,近身二十步者,杀!"
接下来的谈话,只能在三人之间,其他人想听不是不成,机会得拿命来换。
坐下之后的李鸿章挥了挥手,示意随行的扈从退下,饶有兴趣的看着勉勉强强的李大成。
"和谈遇挫了?"
桂顺顶不住李鸿章的压力,开场的事儿,自然得李大成来接着。
"和谈遇挫?
老夫纵横三十年,和谈之事莫过割地、赔款,只要不割京师,只要不杀太后,多少地、多少银子,大清拿不出来呢?
何来遇挫之说?
倒是你李二爷、李二神将,让老夫眼界大开,凭着区区几十万义和团匪类,打的洋鬼子不得不和,打的洋鬼子停滞京津不敢寸进,与你李二爷、李二神将相比,老夫这个只会卖国的李二先生,望尘莫及呐!
五年之前、甲午一战、在朝鲜,我湘淮精锐数十万,进口军舰几十艘,各式火炮上千门,打的丢船弃炮,老夫三十年积累的家底儿,被底下的败家子儿丢了个精光,若早五年遇上你李二神将,朝鲜战局何至于此!甲午战局何至于此!
若五年前有你李二神将,大清何至积重难返?此后朝野无人矣...
不见一见真神,老夫死亦有憾呐!"
李大成的开场白实在,李鸿章接的话儿头也实在,甲午一败之后,朝廷积重难返,许多事儿怕是想做也做不成喽...
"李二爷,咱们倒是敢认,至于这李二神将么...
纯属无稽之谈!
中堂也是领兵之人,号令大军无非赏罚二字,多洒些银子,多杀些人,拢个十万二十万人马还不容易?
津沽能胜,胜在朝野无掣肘之人,若以中堂的路子来,莫说几十万,就是几百万,也得溃不成军呐!"
一番话说明白了津沽一仗的缘由,李大成也表明了自己的心志,官场这潭水,李鸿章还是别想着拉他一起趟了,大清救不得,以后的日子里,李大成也只会落井下石,这样的仗,再也不会为朝廷打了。
"小兄弟明白呐!
那咱们来谈谈议和与朝廷?"
抿了口茶,李鸿章也不在意李大成蔑视他的北洋,又玩起了旁敲侧击的手法,桂顺是个草包,这桂顺身后的李二爷,深不可测呐!
"议和之事简单,今日之后,李二神将伤重不治,让贝勒爷埋下具尸骸,一些个有心人也就不会计较什么了!
大事儿说完了,谭先生的空城计很是不错,鼻音儿重、吐字在前,这股子爱来不来的泼皮劲儿,却是演出了空城计的神髓,中堂大人以为呢?"
李二神将之事,闹不好就是顾其行的馊主意,李大成没有为清廷效力的意思,诈死是个不错的主意,至于当前的和谈,就跟这空城计一个样,大清不过是外强中干,想要唬人,就得拿出那股子泼皮劲儿来。
"这话是不错!
可小兄弟,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这年岁不大,若像老夫一般,活到古稀之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可长了!"
观人就在几句话,罗荣光虽说陷在了津门,但聂士成还在,李大成这样的人想要让自己如影子一般也不易,这些年李鸿章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接班人,奈何没有呐!现在的李大成倒是颇合他的胃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呵呵...
我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做个小买卖,玩一玩这世界万国的女人,享享这常人不可享之福,倒是让我心驰神往!
做官一来贪钱费劲,二来玩女人费劲,行走来去都要有人管着,这时节还是做个小买卖划算呐!"
抚了抚有些发疼的左肩,李大成笑呵呵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做官?逃不过狗奴才三个字,即便没了老娘们,也得做权钱名利的狗奴才,有钱即有权,何苦去做官呢?
"哦...小买卖?津门几个厂子,租界区十几个厂子,单算这机器设备,就在五百万两银子以上,你这小买卖可是让老朽大开眼界。
当年出山之时,老夫有句话,一万年来谁著史,三千里外觅封侯!
这话老夫觉得送给你不错!"
听了李大成的想法,李鸿章的眉头一挑,这人厉害呐!急流勇退是个高手。
"哦...三千里外觅封侯?不知贝勒爷能不能觅得?"
官再大、大得过皇族宗室?两人面前就坐着一个和硕贝勒小王爵,打死两人在大清也坐不上这个位置的。
"士农工商呐!"
李大成这话李鸿章不好接,觅得个贝勒爷,这话大不敬了,知道了李大成的心意,他也不想再说什么了,最后点出一个士农工商,有些事儿还得自己体悟。
"有钱能使鬼推磨!"
若论看得远,李鸿章不及李大成,大清很快就要玩完,没事儿上这末班车,触霉头吗?
"明白了!那咱们就说说和谈的事儿。
如今各国提出的条款都很苛刻,赔款是十万万,英国想要藏边、伊犁,沙俄要割东三省,德国想割山东,日本想要的更多,其他各国想要利益均沾。
此外还要惩办义和团,这杀人的名单也出来了,太后排在第一个,桂贝勒也在此列,要杀的人实在是不少,一百七八十员。
李二爷,您给李二先生出个主意?"
将话题转到了和谈之上,这也是让李鸿章很烦恼的一件事儿,打是打不下去的,再打事情就大了,大清必败,谈,从何而谈,这样的条款如何接受呢?
"哦...胃口倒都是不小,这款可以赔,人可以杀,但此次和谈,也就这两条可谈,至于其他的,让那些狗日的想去吧!想死他们也没有!"
李鸿章要谈的肯定不是这些,李大成这些天腻歪的很,能流畅活动的只有嘴皮子了,趁机活动一下也是不错。
"那话是怎么说来着?英雄所见略同呐!"
呲牙儿一笑,认可了李大成的说法,李鸿章自顾点上了自己的水烟袋,'吧唧吧唧';就抽了起来,等着李大成的下文。
"赔款,咱们得有条件!
杀人,不可杀太后!
至于其他人,死一些就死一些了,那些个公然支持义和团的,不是坏种儿就是墙头草,死一些也好为别人腾出位置。
至于带着条件赔款,这事儿有些难度,就不知道你李中堂能不能做的好?"
贪婪的闻了一下空中飘荡的烟气,李大成也想来上一袋,但这东西现在要命,前段时间吐了血,肺腔子到如今还隐隐作痛,只能看着李鸿章跟桂顺这俩货,一个抽水烟袋,一个嘬牙管儿了。
"嚯...二爷这胃口倒是不小,带着条件赔款...
可是要对付日俄?"
甩掉手里火媒子上的火头,李鸿章眉头又是一挑,这话可说在点子上了,合纵连横,正当其时呐!
"呵呵..."
右手敲了敲茶几,李大成也不细说,有些事儿讲究一个投桃报李,现在不正是时候吗?
"哟...李二爷,咱俩怎么说也是同族同宗,有什么话不可说呢?"
一管儿水烟袋抽完,李鸿章倒是会现学热卖,这泼皮劲儿可是学了个真切,就冲他的精神头儿,应该不至于就这么死了,合约签完就死,那该是被气死的。
"嚯...您这一句话,咱俩的牵连可就更深了,前段时间在津门就有人说我是您家里出来的,您要是这么拉关系,我以后可不敢出门儿喽..."
让李鸿章多活一段时间,对桂顺对李大成都有莫大的好处,七十多了,就冲他操心的这些事儿,多活也活不一两年的。
"若是真的,那感情好,可惜啊!
李二爷,这次您想要什么?"
"山东的一批纺织机械!"
"这个...只怕英商那边..."
"以后不会了!"
"纺织这一行,可是好买卖,南边的大生一年赚两个厂子,老夫又能得些什么呢?"
"和谈顺利,你李中堂还能活几年,若是不顺,就要丢命喽...换你的老命!不知成不成?"
"老夫此行,若不是你在津沽的那一仗撑着,只怕心气儿也拢不起来了,换我的老命,这话不错,若英商那边没意见,此事老夫便再让你一次。"
闲话说到这儿也该步入正题了,对付日俄说比作容易的多,如何应对日俄,李鸿章是没办法的,妖孽一般的李二神将或许真的有办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