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成这边镇住了直隶官署的官员们,顾其行那边也没闲着,一个多时辰之后,裕禄、廷雍以及地上那群无头鬼的的罪状罗列完毕,上至桂顺下至官署之中不入流的官员,一一在折子上具名,一份直隶官场联名的奏折也就完成了。
罗织罪状,顾其行也极为拿手,三十二条大罪之中,有策划漕船案,有分发枪械、军资与拳匪,煽动拳匪劫掠津门这件正在发生的事儿也有,还有就是贪赃枉法、藐视朝廷、诬蔑太后老佛爷等等,反正依着罪状的话,裕禄、廷雍至少得抄家灭族三十二次。
折子当然不能只写罪状,桂贝勒爷如何摧枯拉朽、犁庭扫穴自然要有,廷杰等一应直隶官署官员,如何深明大义、扶保朝廷也要有,一应京官奔赴津门共赴国难,这个必须要有,罗荣光如何奋战在大沽口,聂士成如何与诸洋鬼子厮杀血战当然也是少不了的。
一份联名折子,将满地的血污、满屋的苍蝇,化作了虚无,现在直隶府署大堂里的人,因为这份折子,成了一体同心,津门的事情就是这么个事儿,折子里说的就是事实,现在已经死了的这些人,朝廷还得下旨再杀一遍,至于裕禄、廷雍,李大成也策划好了他们的死法,等津门陷落的时候,让他们死在牢狱之中就好。
至于官署对外的说法,这些人只是被下狱了,抄家也是依照朝廷的圣谕来做,直隶的官场太平的很!和睦的紧!
直隶官署,本是为老娘们跟皇帝阅兵所建的行宫,后来改建成直隶总督衙门,除了大堂,这里还有别的去处风光也算不错,和光同尘之后,就是贝勒爷与直隶诸官谈笑风生的茶话会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毕竟还要为了自个儿的性命前程着想,有了那份联名折子,裕禄、廷雍都活不了,就更别说那些死人了,抄家灭族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早做晚做结果一样,现在大家伙与桂贝勒爷才是同坐一条船的不是?
桂顺带着直隶诸官去逍遥快活了,李大成这边依旧坐在满是血污的大堂之中,对面坐着的是罗荣光跟聂士成,他们三人在等着振威军中军抵达津门,许多事儿,振威军到了之后,都是要立马执行的。
津门附近的洋鬼子军队,以沙俄最多英法次之,但罗荣光跟聂士成在大沽口的眼线也传回了不怎么好的消息,这两天陆续有洋鬼子的军队登陆大沽口,以日俄居多,人马上万火炮数十,对李大成来说,日俄倒是不错的立威对象。
"二爷,如今津门防务零落,除武卫军之外,尚有宋庆武卫左军所部马玉昆、吕本元二人在北仓一带驻防。
御敌之事当以新军为主,振威军..."
在折子上署了名,聂士成与桂顺、李大成也是同坐一条船的难兄难弟了,对于拱卫津门聂士成本已无望,来了李大成这个阎王之后,这事儿又变得大有希望了。
但是,面前这位二爷说过振威军的组成,就是改头换面的义和团,对于义和团的战力,聂士成还是清楚的,壮门面还凑活,真要打仗就不成了!
"振威军没枪没炮,还是由拳匪所改,战力不济是吧?"
坐在血泊之中的李大成半眯着双眼,将聂士成的话给续上了,这是事实更改不了的,但战场上无不可用之兵,也是事实。
"标下惶恐!"
说着聂士成就要跪下请罪,官大一级压死人呐!别说脚下是血泊了,就是钉板也得跪呐!
"别跪了!折气势,你说的不错,振威军的战力确实不尽人意,老子这边是这么想的,等振威军中军到达西沽之后,让二十万人马沿天津租界外围驻扎,你觉得如何?"
如何?肯定是不如何的,这就是昏招,租界的洋鬼子有枪有炮,将二十多万人马扎在租界外面,有个几十门火炮,半天的功夫就能打散这二十万人马,但这话不能实说呐!
就对面坐的那阎王,杀人不眨眼的,一旦说了,他聂士成没了,武卫军的人马谁来掌管?
"二爷,全数驻在城外,城内怎么办?标下认为,这二十万振威军,应当分出十四万驻到城外的七处炮台,剩下的六万选出精壮,两万扎在西沽武库,两万扎在南门外海光寺机器局一带,余下的两万驻在城内,以壮城防!"
这话还是聂士成斟酌着说的,以天津城外的七处炮台为依托,辅以西门、南门、津门城防,剩下的东北两门让武卫军协防,这样大抵能保津门不失。
"你这是拿着振威军当正经的官军使唤呐!可惜他们没那个本事!
振威军上下太过缺乏操练了,让振威军沿租界驻扎,必可招致洋鬼子的炮击,让他们在枪炮声之中历练历练吧!活下来的才有资格与洋鬼子开战。
当然老子的人马可不能白死,罗荣光、聂士成你们两人将津门上下能收拢的火炮全部集中在一起,分作四队,一队扎在城内,一队扎在海光寺机器局附近,一队扎在津沽入京的必经之路上,剩下一队,扎在振威军的后方,一旦振威军被租界的洋鬼子炮击,你们人马负责打掉租界里的火炮。
振威军之中有督战队,聂士成你的武卫军派出一半的人手也作为振威军的督战队,扎营之后,老子这边有调令自然会知会武卫军的,没有调令振威军敢后撤,无论人员多少全数枪决!
开战之后,老子就只有一句话,无论是武卫军还是振威军,没有军令擅自后撤者,杀!
这事儿待会儿让贝勒爷差人知会北仓的马玉昆、吕本元所部,自今日起津门地界,凡属官军只能进不能出,擅出者杀无赦!"
听了李大成的一番话,聂士成与罗荣光面面相觑,这事儿难办了,这位爷要与津门共存亡呐!这么个打法还不知道死多少人呢!只准进不准撤,只怕武卫前军上下的两万人马也得在津门打光。
"二爷,此事不妥,战必有进退,有进无退难呐!"
打洋鬼子,不易!这是聂士成亲身试验过的,有进无退,上多少人也不够死呐!
"这老子不管,老子坐镇津门之后,凡属官军,只准进不准退,等振威军的中军到了,老子就让人在城外挖下万人坑,哪个敢退,老子就活埋了他!
聂士成,你的人马在朝鲜是做过这事儿的,别让老子抓住了把柄,不然老子就活埋了武卫军!
万人坑挖好之后,剩余的土方在振威军身后筑一高台,将武卫前军所属所有连发枪械,都布置在高台上,一旦大军全线溃退,也好方便督战!"
李大成的话说的杀气森森,聂罗二人也听得浑身发冷,这阎王不是不懂行伍,而是极为熟悉行伍,这是要使唤以命换命的打法啊!二十万人都要填在津门这屠场了?
"二爷,如此督军岂不太过酷烈了?只怕各军人员哗变、啸营呐!"
这法子好不好使,聂士成不知道,但是大肆屠杀手下兵将之事,他是没听过的,武卫军中的几十门格林炮、诺登飞、十几挺赛电枪安在高台之上,一两个时辰的功夫就能屠戮数万人,这罪孽谁担得起?一旦大军啸营,谁挡得住?
"啸营?那就全杀光!振威军中,可用之兵有四万余,这些人马与武卫军配合,也能抵挡一部分洋鬼子的。
聂军门或许不知,振威军上下只有一条军规,凡不听号令者,杀!
在京城,老子为了号令振威军上下站好队列,杀了两三千,路上杀得也不少,死多少人老子眼里没有,老子只要津门一战,打出咱们的血性,打的洋鬼子心惊胆战,义和团的人马不够,咱们就出动武卫军裹挟直隶的壮丁参战。
此战,打不出暴虐之气,打不出尸山血海,津门左近的壮丁一个也别想活!"
聂罗二人算是知道面前这位二爷缘何如此心狠手辣了,与人家相比,慈不掌兵,根本不算什么,这厮就是个活阎王呐!
对于军略人家不是不明白,振威军难堪大用,人家看的明明白白,局势人家也不是不明白,朝廷从上到下缺乏一股悍勇之气,人家也看的明明白白,甲午一败朝廷脸面尽失,这位二爷来津门不是为别的是为朝廷来挣脸呐!
为了这个,死伤二三十万人值不值?依着聂罗二人半生的经历,值得很!当年涤公曾国藩打长毛贼的时候,李中堂剿捻的时候,莫不都是如此啊!
"标下罗荣光,愿随二爷赴死!"
与聂士成不同,罗荣光丢了大沽口,此战完了少不了要被朝廷清算,他当年也是跟着曾大帅一步步从小兵做起,于血海拼杀之中,爬上如今一品武将的位子,这些年他也见过官军的萎靡不振,列强的凶残蛮横。
真若这位二爷所说,只进不退,说不定可以一扫国之颓势,当年一起征战沙场的老兄弟大多不是老死就是病死了,罗荣光觉得自己也没多少时日可活了,不若跟着这位活阎王搏上一搏。
"标下聂士成愿随二爷赴死!"
聂士成就更不用说了,身为一军主帅,亲赴前线,这就是立了死志不管不顾的货了,有了罗荣光起头,这老头索性也想跟着李大成搏上一搏。
"赴死?说了这话可真是要赴死的,这样吧!既然你们说了话,我替贝勒爷应下了,将你们二人的家眷送到南边,盘缠自然是少不了的。
说实话,津门是守不住的,列强各国自海上来,日俄的大军,一两月之内就能赶到津门,此战无望呐!咱们也只余慷慨赴死这一招了!"
不等二人拒绝李大成安置家眷的法子,钱老八来报,振威军中军前锋已至西沽,振威军中军一个时辰之内可以全数扎在西沽。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位随我上城头看看振威军的军容如何?若是不济,难免再杀一场!"
带着聂罗二人,领着几百鬼头刀,也不管街面上正在运送劫掠物资的义和团,一行人直奔西门的马道而去。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让聂罗二人也明白了义和团为什么敢大乱津门,这哪是义和团呐!分明就是振威军的前锋部队,如今的津门虽乱,但只乱在了繁华区域的钱庄、票号、银楼、货栈,这是为何?为大军筹备军资呗!
这事儿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聂罗二人,终生行伍这两人不仅见过这样的场面,而且还亲自策划过这样的戏,大军的战力何在?粮饷呐!没有粮饷三军不动。
瞧着前面走路遮遮掩掩的李大成,这两位大老头子也瞧出了端倪,这小崽子是个人物,就冲这几步路的走法,两人可以断定这小崽子也是个经历过沙场的人,可这么年轻的小崽子,哪有这么多的经历啊?难道是京中哪位大人家里的公子?
带着猜测,一行人上了城楼,隔着数里,依旧可以看到振威军整齐的队列,单从这上面看,振威军还是一支可圈可点的军队。
"嗯!尚算不错,杀出气势了!"
亲眼看到自己整理出来的振威军成型,李大成也多少有些成就感,就这队列,算是不错了。
"二爷高明!"
"二爷带兵有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