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经理,轻化厅好像有人闹事,车子开不进去呢。”
司机张世明扭过头来对林振华说道。他们这是要到轻化厅去开会,谁知车子到了轻化厅门口,却发现门前围着百十号人,堪堪把大门给堵上了,外面的车开不进去,里面的车也开不出来。
林振华坐在副座上,也看到了这一幕情景。这种情景他见得不多,但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外乎就是所谓的吧。中垩国老百姓不喜欢打官司,遇到不平的事情,往往就是喊上一帮人,把政府的门一堵,嚷上几句。这一招往往都比较灵,官员们只要见到这种事,一般都会出来息事宁人,不管有理没理,反正总会让堵门的百姓得到点实惠。
从这点来说,后世在华尔街祖克蒂公园过夜的那些人应当觉得羡慕才是,他们开了好几个月的筹火晚会,也没见一个官员出来跟他们说句话,自然也没人出来答应他们的什么诉求。有人说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许人家就乐意这样呢?
林振华让张世明把车停下,自己下了车,向着轻化厅的大门走去。堵门的那帮人看到过来一今年轻人,没当一回事,直接侧了侧身,让林振华通过。林振华侥是有些好奇,看着一个面善一点的人,便张口问道:“师傅,你们是哪单位的?”
他喊对方为师傅,是看到对方的气质明显就是工人模样,绝对不是什么失地农民。
那人迟疑了一下,终于没有说出自己的单位名称,只是一扭脸,留给林振华一今后脑勺。
“你们这是找轻化厅有什么事?”林振华不死心,继续问道。
一个壮汉走上前来,没好气地问道:“你是谁呀,你是厅里的干部吗?”
林振华摇摇头道:“我是外地的,是来厅里办事的。”
“你办你的事去吧,少管闲事。”壮汉用不无威胁的口吻说道,看起来,他是这帮人里面的一个小头目。
林振华不知就里,也不想生事,轻轻嗯了一声,就走进大门去了。堵门的那些人,只是沉默地呆着,或立、或蹲、或坐,即不喊。号,也不打标语,同时也不阻拦人员的进出,似乎只是在晒太阳一般。
林振华进了轻化厅,径直来到谢春艳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见谢春艳站在窗口,正在观察着门外的动静。
“谢厅长,我是来开会的。”林振华说道。
谢春艳和林振华打了个招呼,然后说道“我刚刚还叫人通知你呢,说今天的会议推迟了。王均贤接的电话,说你已经出门了,联系不上。”
林振华笑了,看来没手机还真是挺不方便的,他一出门,有点什么事都联系不上了。
“你来得也好,看到门口那些人没有?”谢春艳指了指窗外,对林振华问道。
林振华点点头:“看到了,哪个单位的?”
“江实电的。”谢春艳道。
“江实电?”林振华心里一惊,“怎么,江实电出事了?”
“你不知道?”这回轮到谢春艳吃惊了,不过她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林振华这几个月一直在忙鲁中机床厂的事情,中间回浔阳来也是有一堆行政事务要处理,可能还真是没听到有关江实电的消息。毕竟两个单位一个在南都,一个在浔阳,二者又没什么交集,林振华凭什么会知道呢?
“江实电垮了。”谢春艳说道,“欠了银行三四百万,厂里一点流动资金都没有,银行也不肯再给贷款,彻底完蛋了。”
“那厂长呢?“林振华问道。
谢春艳道:“牛北生被荆刑了,整个班子都折进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你都没听说?”
“整个班子?”林振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官员因为贪腐而落马的事情,他并不陌生,但离自己这么近,还是第一次。
谢春艳愤愤然地说道:“江实电的整个班子,从头烂到了脚。牛北生带头贪污受贿,现在查实的就有100多万。下面的干部,有的把厂里的材料贱卖出去,抽取回扣;有的在采购的时候降低标准,中饱私囊。上上下下,没一个干净的。这一次撸掉了40多个人,光判刑的就有10多个。”
“那………”林振华蓦然想起了一事,连忙问道:“那金建波呢?”
谢春艳脸上带有一些痛惜之然:“金建波也没跑了。他比牛北生好一点,贪得没那么厉害,而且贪污过来的钱,他很多都存在那里没动用。检察院查到他头上的时候,他把所有的赃款都退赔了。不过,听说有些钱是被人骗了,经他的手转卖出去的材料,被人骗走了,他也没落着钱。他出事以后,他的家属到处借钱,帮他填上了窟窿。院考虑到这一点,给他判得比较轻,不过,也有8年。
“怎么会这样……”林振华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他终于明白沈佳乐为什么来向他借钱了,原来这2万块钱,是替金建波交的赃款。可是,以时下大家的收入水平,沈佳乐自己带个孩子生活,要用多少年才能凑够这2万块钱啊。
“那,门口哪些人在干什么呢?”林振华想起了门外的那些人,原来都是江实电的工人。他们围着轻化厅,是要干什么呢?谢春艳叹了口气道:“江实电现在生产全部停下来了,2000多人要吃要喝,全靠银行撑着。可是银行也不是专为他们开的,看着欠下的钱越来越多,银行就不给放贷了。
结果,每到月底发工资以前,他们就凑上百十号人,就围到轻化厅门口,要求发工资。
我们没办,只好向省里打报告,然后省里再给银行打招呼,贷点钱让他们发基本生活费。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疲了,反正就是走个过场。他们来了,也不喊,也不闹,就等着我们出去答应一句按时发工资然后就撤走。”
“长此以往,也不是一个事啊。”林振华说道。谢春艳看看林振华,问道:“小林,前一段看你忙着山东那边的事情,我也没顾上跟你提。你看咱们公司有没有可能把江实电兼并掉,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它这2000多工人吗?”
林振华问道:“这事为什么要问我呢?谢厅长你是咱们公司的董事长,你才是最终拍板的人啊。”谢春艳叹道:“就因为我身兼两职,才不好决断。从轻化厅的立场来说,如果能够让汉华重工把江实电兼并掉,就算是替厅里了却了一桩大事,这肯定是大家求之不得的。但从汉华重工的角度来说,江实电这个包袱,背起来可不轻。公司现在好不容易走上了正轨,我担心会让江实电给拖垮了。”
“你和项哲他们商量过这事没有?”林振华问道。谢春艳道:“就因为我事先跟他说了,所以我才犹豫呢。项哲的意思是熟练工人,他想要;但江实电这个烂摊子,他不想接。”
“烂摊子是什么意思?”林振华又问道。谢春艳道:“项哲已经去摸过底了,江实电有劝多退休工人这是光吃饭不能干活的一帮人。此外,在职的工人里面,也有几百人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了,我们接收过来,派不上什么用场。牛北生他们这几年乱搞一气,用人唯亲,厂子里招了一大批闲人,干活不行争待遇却是个顶个能闹。项哲的意思是不能让这些耗子屎坏了咱们这一锅粥。”
“项哲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林振华点了点头,说道。
兼并江实电,与整合鲁中机床厂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鲁中机床厂是一家建制完整、运转正常的企业只要注入资金,马上就可以恢复活力。而江实电恰恰相反在牛北生这几年的折腾之下,江实电元气大伤,人心焕散。加上高层和中层干部中一下子被撸掉了的多人,基本上是有点权力的干部都垮台了,要整顿起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如果江实电的规模小一点,侄也无所谓,大不了把人员拆分到汊华重工的各个部门去,逐渐同化过来即可。现在的问题是,江实电有足足z四职工,如果他们抱成团,开始向公司发难,那是足以让公司陷入混乱的。
“现在厂子里的工人,生活怎么样?”林振华回避开谢春艳的问题,顾左右而言他。谢春艳明白,这是林振华一时不好决策,她也不便于硬逼。说实话,江实电的这个难题,应当是由轻化厅来解决的,与林振华没有任何关系。她甚至隐隐地想到,如果不是这个林振华,也许浔阳自行车厂和汉华机械厂已经早就是这种情况了,哪有今天的辉煌。要说起来,林振华已经帮厅里解决了不少难题,厅里实在没权力再给他压担子了。
“厂子里现在很糟糕。”谢春艳答道,“一些有技术的工人,已经在各自想办了。听说江浙和广东一带的私营企业挖了一些人走。那些年龄大一些的,还有技术差的,都留在厂子里。现在工资也不能足额发放,医药费很多个月没报了,工人生活很拮据。对了,厂里这几个月死了十几个人,上个月还出了一个自杀的,大家都说厂里闹鬼呢。”
这么一个大厂子,有点生老病死的事情,并不奇怪。但经济困难之后,死亡率往往就会上升,这与人们的心情以及营养状况都有关系。至于说到出现自杀的情况,有时候也是与厂子的景气有关,厂子欣欣向荣的时候,职工的家庭矛盾也会少一些。而大家都闲在家里,加上发不出工资,矛盾就多了,一时想不开的人也就会出现了。
说到闹鬼,这就完全是一种风水学说了。民间认为,这是由于厂子落败,阳气衰竭,导致邪气上升。虽然这种说有些宿命的感觉,但仔细观察一下,还真是有些道理的。
“谢厅长,我想去趟江实电。”林振华站起身来,对谢春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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