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收到孙可望失陷荆州,后听闻李定国闯出襄阳,这一天已经是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了,算上前几天的汉阳水溃,李自成这几日的日子应当十分难过才是。但尽管北面逃难而来的人流没口子的散播着李自成是如何的杀人不眨眼,大顺军是如何的为祸乡里,但叶风等待着的李自成来人却始终未到。
倒是在派了帐下底子很清白,投诚之后文人士大夫气质依旧十分浓厚的原楚王府纪善刘文显带着惠王府奉国将军朱由柱的手书先去,随后又放朱由柱后至去处理荆州孙可望的事情之后,终是没等来意料之中应该要来的李自成的使节,倒是见到了另外一方的来使。
来人姓何,后世时也颇曾听闻过此人的名头,四十来岁正当壮年,满面忧国之色,正气堂堂,正是何腾蛟何大人。何腾蛟与己方并未打过多少交道,所以在所难免的有所倨傲,在城外四十里处便踯躅不前,只派了一名麾下参议前来通报,叶风还是给足了他面子出城四十里以平辈见礼相迎的时候,才见到了他的尊范。
何腾蛟如今的身份乃是巡抚湖广右佥都御使,亦即是后世俗称的湖广巡抚,只是明代无此官称,所谓右佥都御使,乃是例加官,管军的。这个名目比起他之前的官衔淮徐兵备道来说,更为适合眼下的局面。之前那位参议说的很清楚,何腾蛟随即转交的一份手书写的更清楚,法理上的南京军方头号人物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信中写道:接到张某的信之后,很是重视,已经将奏疏转递通政司,相信克日便能上达天听,当然,史大人也另有保疏,如今天下大乱,正是你张某人立不世奇功,报效天子的大好时机。你张某人所提出的北联孙传庭,东结左良玉共伐闯逆的计划这里也很赞同,特此派了何大人前来赞襄。
说是赞襄,但相信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赞襄是什么意思,所以,各人脸上不同的表情落在眼里,叶风便心中有数了,对这何大人,还不能太客气了。底下军师们可都看着呢,当然,何腾蛟脸上自矜的表情也说明,他是很以为自己能来建立一番功业的,至于他乃至他背后的史可法是不是真心相信大西军报效朝廷,那就不得而知了。这个答案叶风心里也有,自然一定是否定的。史可法一个能提出“联虏剿寇”的人,指望他相信自己,那基本上是要自废武功的。
“何大人一路辛苦,各位大人一路辛苦,这便请进武昌休憩,共商讨贼大计。”虚套的话说着,叶风便要以主人的姿态将何腾蛟一行数十人引入武昌城,见何腾蛟仍是住身不动,以及脸上那不悦的表情,心里便知道,这家伙是不喜欢自己在前头带路。
但让他走到前面去那也是不可能的,自己摆出这么大排场,出动千余名士兵来迎接他,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再以你为尊,那岂不是当面给你刷耳光?便这么保持着手势和脸上的笑意,与何腾蛟对视着。
这么僵了一阵,何腾蛟不阴不阳的哼了一声,又像是笑了一下,抬腿便要骑上马儿,吩咐边上的亲兵道:“叫轿子且抬回去,本官虽是文官,但也是马上闯出的名声。”他说的自然是在南阳时,单骑入贼营抚平一府祸乱的往事,也是他的成名之作。自此之后,朝廷上下都晓得他知兵的名声,在文官知兵大有可为的年代里,这名声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便不理会叶风,径自向武昌城而去。经过叶风身前的时候,勒住马儿弯腰道:“敬轩先生请。”
叶风冷下脸来,抬手示意脸上已现怒意的麾下士兵及谋士们不必在意,点了点头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呼啸一声,加鞭而去。身后不住的吆喝声响起,那是亲兵们收队的号令。就这么的,何腾蛟一行便给晾在了武昌城外。
骑在马上人在归途,兀自心中恼火难去。他娘的你们这些朝廷官儿摆架子可以理解,但你他娘的在我一个人面前摆就好了。即便是做官的,也要想一想这番架子摆出去,与成事何益?又有何损?你也不想想,老子就算真心想投靠朝廷,可以吃你这套架子,但老子手底下那些造反出来的士兵们,那些曾经在你们这些官老爷手底下混不下去的士兵们匠户们贱民们,他们肯不肯?知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造反?
出城三十里迎接你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一阵纵马疾驰,心里发了一通牢骚之后,才慢慢开始冷静下来。勒住马儿,等了一等身后赶来的徐以显,待他到身边停住时,已经是怒意全消了,看着一脸焦急的徐以显,叶风笑了笑,对面的徐以显也跟着笑了笑,叶风摇了摇头自嘲的道:“他娘的这个老何,脾气还真是大咧。”回望了一眼胡兴汉也纵马赶到,开口道:“老胡,快些快些。咱八大王有事问你们呢。”
“你们说,老子想回头去迎了他何腾蛟进城来供菩萨一样供两天,该没人要瞧不起咱八大王吧?”叶风呵呵笑着,心里转着算盘,他娘的李自成那边迟迟没有表示,谁知道他要不要孤注一掷的跟自己来拼命?万一这会儿再开罪了何腾蛟。。。听说老何那是从左良玉那边过来的,虽说不是一个派系的,但总归也是个朝廷命官,自己就这么把他晾着,料他定然也不好意思进城,万一回去找左良玉找史阁部来,那岂不是要糟糕?
便是一点点脾气,要发也要等到后顾无忧了再发吧?叶风定下心来,心中这么一转,已经有了要回头的意思。
徐以显望了望胡兴汉,做了个请的手势。胡兴汉点头笑了笑道:“怕他个鸟,他姓何的称大王敬轩先生,摆明了是暗喻大王你没受朝廷官职,本来就瞧不起咱的人,理他作甚?不杀了他就是他天大造化了,还指着要供他菩萨?大王,您可不能回头,兄弟伙们都看着呢,再说了,为着保楚王府的事,这些日子下头散伙的不少,四殿下回来八成要闹的。”
他说的虽然不合自己心意,倒也是个实情,最近黄州原李人会麾下的新营虽说经过一次整顿,但还是有小两千人要散伙,本着好聚好散的想法,自然是送了他们走人,听说李人会在隔江蕲水一带自己扯了一支杆子起来,李自成部拿下黄州城之后并没有东进,听说闹得还有声有色的。胡兴汉也说过几次,说若是由着李人会在外头这么闹大了,只怕底下士卒们要投他的只怕更多。
叶风本觉得要投他的只是那些贪图打家劫舍的爽快的人,去了也无所谓。但如今想来,胡兴汉盘算的还真是有道理。如今李自成威胁未去,己方又在着力弄着军纪,心怀怨愤的只怕不会少。这其中当然还要再做功夫,比如犒赏多些,再正规些按月发点钱饷米粮,能过起日子来,当然又不能叫他们过的太舒服。。。这其中的文章实在也不是自己的强项,要指望着胡兴汉的地方还很多呢。
只是,徐以显又会有什么看法呢,看他笑容中似乎颇有深意,朝胡兴汉点头赞赏了两句之后,便望向了他。
“胡先生说的甚是,大王您是绝不能去的。”徐以显赞同了胡兴汉的部分观点之后,才开始叙说自己的主张:“黄州李人会闹得却是不太像话,胡先生说的,正是以显衷心赞同之举。如今姓何的晾在后面,他来的意思应当不是左昆山的意思,周本兵的消息更为妥当些。于南京来说,左昆山势大难制,南京衮衮诸公不会没有想法,听说他姓何的也是打九江水路而来,但却未能与周本兵同归,已是很有名堂了。胡先生您说是吧?”
胡兴汉捋着胡子笑哈哈的点头同意,说了两句自己的怀疑,大抵是周文江如果不回来的话,那就说明何腾蛟来的目的,与左良玉的意见不太相同,如果这个想法正确的话,左良玉这两天也应当会派人来。
“胡先生好见识!”徐以显在马上竖起拇指赞了一句道:“大王刚才负气而走,才是走了一步妙棋。何腾蛟空手而来,于我无半星好处,却要摆出如此凌人之态,实在可恶。若是由着他如此进城的话,楚府刚刚压了些下去的骄气怕又要再涨出些。。。但偏偏他又算是朝廷的代表。所以,以显方才听胡先生所言,心中突然才生出这么个主意,还请胡先生指教着。。。”
叶风听他胡先生长胡先生短的奉承着,居然胡兴汉也甘之如饴的受着,心中颇觉好笑之余,也算是有点欣慰,如果这两位能不生什么矛盾的话,办起事来还真少了不少麻烦。当下边听徐以显道:“不如以楚府名义,派一营人马挑个得力的人领着,名义上给何腾蛟节制,先去剿了黄州东面的李人会。左昆山。。。”话说到一半,朝胡兴汉谦逊的一点头道:“胡先生你觉着学生这想法如何?”
胡兴汉显然听得很入神,怔了一下连连点头称赞:“好!这招棋好,若是南京与左昆山当真是面和心不和的话,那这下左昆山真要着急了呢!毕竟咱们说好了的,黄州是要给他老左的啊!嘿,徐军师,依我看你可真当得起今诸葛这名头啊!”
叶风也不由的击节赞赏,甚至连这两人之间颇有些好笑的关系都忽略了,脑子一转之下,便在马上传令道:“就这么办,老胡你传话给贺天云,就说给他机会,他叔的仇就交给他了,先他娘的拿黄州开刀!嗯,老徐,你代我写封信给九江左昆山,这里头的名堂你是行家,你斟酌着看吧。再打王府里选个合当的人给他何腾蛟传话,嗯,最好再找两个黄州的弟兄拦他巡抚的八抬大轿喊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