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想了许多,萧帝这才暂时忘却了当下的烦忧。他回到了宫中,晚膳后倒是很快的入了梦。这次,他的梦很是奇怪,那竟是两条形态不一的金龙。
其中的一条看似垂暮,而另外的一条却是着显威风。二龙相互环绕相争,周围也泛着青紫色的微光。萧帝看的正为尽兴之际,却还是因着这个梦的局势演变,而倏地惊醒。
在梦中,那条稍显垂暮的龙本已占领上风不显逊色,可局势仿若逆转,正在它不经意间,竟疏于防范的遭受了另外一条青龙的致命一击。
它的龙身渐渐地化成了一缕青烟,而青烟渐渐凝聚,显露在空中的竟幻化成了他自己的模样。
这!这个梦难道是存着什么预兆的吗?萧帝下意识的抹了抹额,却发现前额处已经因着内心的惶恐而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滴。
“不会的,不会的,朕的儿子都很孝顺,绝不会有这等妄图篡位之人的!”萧帝忽而吼出了声,想要借此开解着自己。
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方才那个使他惊醒的可怕梦魇,竟然不断重复回放于脑海,简直再也挤不下任何别的想法。萧帝彻夜未眠,对着房间内的镜子映照了一夜。
镜中的自己一如往常,可那双略显疲态的眼窝还是出卖了自己。虽是壮年,可终究还是抵挡不过岁月的催凌……
总以为时光漫漫,可以自行安排掌握,可时光却是匆匆,万番不由人控。自己的皇位总归是要让于贤者,这是常理,可他怕的是被争抢的皇位,终究会布满斑斑的血迹……
第二日的早朝,萧帝去往的极早,众人无一达至,而空荡荡的大殿上也独独剩下他一人。他向着皇位稳稳当当的走去,落座的姿势也是气势不减。可当他注目远眺望向空空的殿前时,心中却是布满了伤感之怀。
时光总是会变迁转移,而这如今的权位也终究会辗转于他人之手。如今,他求得不多,只是希望一切能够顺其自然,少些人为因素。
他静静的等待着朝堂之人的到来,而最先出现的那一人却是他昨日特地前去探望的那人。今早他来的也是极早,只可惜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他还是最先闪避开了。
“夏儿,今日来的也是颇为勤勉。”萧帝首先打开话茬说道。“嗯,昨日既然答应早朝要来,那么早些迟些又有什么区分。”萧生夏一如既往的刻板回答,丝毫就是不会聊天的典范。
“哦,是吗。”萧帝见着情势有些尴尬,便只能收了口静静地放空着神绪。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朝堂上的臣子也渐晰的齐整了起来,各人各归其位,即刻便重整了朝堂上的井然秩序。
待着众臣归列,内监主宣,早朝便如约而至的进行了。萧帝冷咳了一声,随后言语道:“朕,前些日子曾说过要重查多年前的一宗旧案,现在已然有了新的发展。几经查证后,朕发觉此事的确是平遭了他人构陷,所以打算好生惩处那犯事之者。”
话语落罢,堂下的众人大多数都瞠目结舌,而唯有萧生夏一人神态平和,可那双铁拳却抓握的生紧。他应该是会因着他的这个举动而感到心悦的罢,毕竟多年所受的白眼同冷遇可以在此划上一个终结。
萧帝收回了盯瞧着萧生夏的双眸,继续接着方才的话将话语继续下去。“这需要处置之人并非什么无名小辈,而是曾经于宫阙中独占一席之地的华贵妃。她曾联合朕身边之人巧设奸计,谋害了七殿下的生母,此等罪过得至今日,朕才有所查明。”
“现在,朕将会将此事公诸于众,且重惩其者,不知各位爱卿可有什么高见得以提议一番?”萧帝说完,朝堂上的众人目光更为惊诧了几分,他们不敢相信后宫之中也会有此等骇人听闻的事。而他们更为惶恐的事,萧帝竟会向着他们寻要起一个解决之法。
朝臣们面面相觑,容色上也不断闪现着各式的神情,针对于这一回答,他们的立场都各持不一。这若是附和了要严惩贵妃这一说的话,那么就是公开的表明了与二皇子定下不合的实况。可倘若说为华贵妃行了求饶之词,那么就是同当今的圣上以及受了冤屈的萧生夏形成了对立......
众臣支支吾吾的,皆是于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地境。“怎么了,众位爱卿都不予表态吗,难道朕年年以国库里银财供养的都是些失语之人吗?”萧帝见着朝堂下的众人窃窃私语,却又都不敢例行表态的模样,顿时道出了这样一句充满了嘲讽之意的厉害言辞。
此声一出,果真是惊吓了众臣的心绪,他们即刻躬身请罪,绵延的声音也参差不齐的回响在大殿之上。“慢着,一个个说,你们这样一起发言提议,朕即便是有再多长上几个耳朵也难以听的分明啊。”萧帝按了按额头,几分无奈的拍桌言道。
“是。”臣子齐声答道,一个个的又开始谦让骑驴发言的次序。“哎,你们真是让朕好生烦忧,那这样,就由着沈卿家你首先言表看法罢。”萧帝主动点选了一位,而那被点之人显然是还有些惊魂未定。
其实由着方才众人议论时,沈景便一直择选了沉默这一说。他所想的无非就是不牵扯于这件事情中。可如今由着萧帝主动钦点,他倒是连着回避的立场也一并被被剥夺走了。
“沈大人,陛下问话呢。”见着沈景始终不予回答,他身旁的几位看热闹的大臣倒是预先的提醒了几句。沈景这才缓过神来,他按了按自己的喉口,随后颤颤巍巍的回答道:“呃,微臣,微臣认为......”结结巴巴了许久,沈景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萧帝看的明白,心中则更是恍若一面明镜。他沈景身为锐儿的岳丈,地位的也受着锐儿受宠与否的几分影响。如此这般的尴尬立场,他无论如何回答都会起了波澜。萧帝嘴角微微的勾起,随后则是好心的放了他一马。
“好了,没有看法的话朕也不逼你,朕只希望着沈卿你日后能够多明些是非,然后做出一个正确的评判之准。”话语说完,沈景这才渐渐地恢复了面容的正常色泽,经着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次提问,如今的他,便好像是一得以获释飞鸟。
“好了,这件事今日就只说到这里,朕希望经过这一晚在场的各位爱卿们都可以好生的为朕想一想此事的处置之法。明日,朕希望再次询问意见时,众位万不要像今日的沈卿家一般了无所答。”
说完了这话,萧帝便像是有了退朝之意。他望了望身边最新任用的那一内监,随后轻叩了扣桌。“哦,陛下退朝,众臣朝拜。”那内监显然不若平常伴在萧帝身旁的老公公熟练,他反应过来时,萧帝已然扣桌有了一段时间了。
他几分羞愧的凝了凝萧帝,却见着他的眼中似乎并未存着怪责之意。或许真相远不如他人口中传言的那般,萧帝啊,或许还真是一个慈眉善目待人的一代贤王。小内监心想着,再次转眼却见着殿堂下的众位官臣,依然依次退离了场地。
“那,陛下,您还需着去哪里?”内监见着萧帝好似有着起身的动作,便连连上前关切的问道。“咳,就先扶着朕先到夏儿的身旁罢。”萧帝说着,话语中也有几分游丝般的虚弱感。
看来帝王的神秘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的,谁能知道方才还那般言辞恢宏的君王,现在会那般言辞虚弱?
“是。奴才知道了。”内监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扶着萧帝向着仍然立在原地的七殿下走了过去。这七殿下远远地望过去就像是一株屹立着的白杨,那般坚毅,那般丝毫不动的。
“好了,你退下吧,我想同着夏儿单独呆上几许。”萧帝辞开了身旁的内监,目光不移的注视着萧生夏说道。他以前很少称呼他的名字,可如今却喜欢上了带着几分亲昵地称呼于他。或许这有这样,他才能勉强的安慰着自己,让他觉着同他的关系已然迈近了一大步。
“好了,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同圣上了,不知您接下来可有什么安排需着我行事?”目送着内监的身影全然消失于尽头,萧生夏这才开口问起了接下来的事情进程。凡事多备着个心眼,这是他萧生夏向来行事的标准。
“哦,昨夜朕做了个梦,梦到二龙于天相争,其中的一条乃是垂暮之年,而另外一条则是青葱年华。所以朕不禁起了兴致多观看了几许,不知道夏儿你可能猜出它们二者间究竟是年长的更为厉害,还是青葱的后来居上?”萧帝问着,好似有意的想要试探试探这个儿子的心中所想。
“哦,若是依着生夏愚见,我认为这获胜的应当是这年少的龙匹。”“哦?为何夏儿会有此认为呢?”萧帝的双唇微微的抿了抿续问道,面颊上的神色倒是几分难测。
“都说了是愚见定然是没什么判定之准的,若真是让我说上几句,应该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一句俗语罢了。”萧生夏回答着,话语倒是很轻松释然的语气。
“原是这样,可朕却认为这理应是那条垂暮的龙稳当获胜,因为即使年岁渐老,可该有的沉稳同处事的经验还是应该更甚于轻者。”萧帝例行反驳了一句,话语间却认识透露了内心的别样想法,处事?龙应该是不会处事的罢,所以以此比喻定是另有它意的。
“那,或许也会是垂暮的龙得以获胜罢。”萧生夏随意答着,表面上好似并不在意的模样。“你真的觉得这得胜的也有可能是垂暮之年的龙吗?”萧帝心中仍有戒备,好似想要围绕着这个问题反复确认些什么,萧生夏转过了头随后凝视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得了这点头的确认后,萧帝暗自自语了几句。而与此同时,萧生夏也好似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他以着龙作为比较,想必定是比作皇权。而他一老一青的两条龙,或许意指的就是他自己以及他的子嗣。再说那二龙相争一说,其深刻寓意定是指着皇位之争。
想清楚了这些,萧生夏的心口莫名觉着不舒畅了几许。原来他问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对他有所试探。原来,他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窥窃于这个皇位。
萧生夏想着想着,面色忽而阴沉了下去。而萧帝好似未曾觉察,以着话语直接打破了他沉思的间隙。“对了,夏儿,鉴查出龙气的高人你可有所寻获?”萧帝问起了这事,毕竟心中还是几分在意生死的。
“嗯,已有进展,今日寻空便能例行鉴查。”萧生夏回答着,心中早早的便有了适当地人选。他一副淡然的模样,到死同萧帝脸上的微喜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萧帝起先便对这件听着微乎其微的事,不曾报以太大的希望。可依着现在的局势来看,一切却好似真的得以逆改?
“今日便能寻空?那么,也就是说朕的即刻便能知晓下一任的帝王之选了?”萧帝话语幽幽的说着,心中盛着的情绪好似也有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是激动,亦或是几分期待......
萧生夏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个确认的意思。“那好,就今日,你午后在入一次宫,到时候将那高人也一并带至。”萧帝说完,便不由自控的将手轻轻地握在了萧生夏的双臂之上。他舍不得挪移,也好似是在等候着萧生夏接下来的反应。
若是他不作犹疑的便挪开了他的手,那么便能证明他口上说着原谅,行动上却依旧是拒绝他的任何示好。而若是他并没强硬的避开这亲昵地举动,那便证明他应该也不存着同他敌对的意思。
那么等同来说,那梦中的那条同他争锋将他毁之的青龙,就一定不是他。萧帝注目的认真,整个瞳孔里似乎都要将其包揽。萧生夏起先觉着有些不自在,可眼神游移之际,他还是杵在那里不曾动弹。
这个举动让萧帝心安,而他转而挪开了手,眼中的审查之意也消失不见。他同着萧生夏商榷了午后鉴查龙气的规程,而后便亲送着他走到了殿外。一路上,他轻扶着他,萧生夏倒也没有过多的躲闪。
这样小小的感情增进,让萧帝暂得欣悦。而他想求的更多,则更是希望自己能够多些年月,好好的弥补弥补这个曾经缺失了父爱的孩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