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握在手中的纸张，上面的留恩文大概是因为书写时控制不住手部抖动而扭曲蜿蜒，我凝视着贝琪爷爷给我留下最后的临终遗言。

　　遗言他没有写完，纸上只有【魔女小姐，请您去找】这样的一句话，关键部分留下了空白。

　　老糊涂了吧，临死前脑子里面里思绪混乱？

　　从魔女小姐这个称谓中可以得知贝琪爷爷识破了我魔女的身份，很好奇他用的什么手段看穿的我。

　　这个迷或许会伴随我一起走上祭坛。

　　从街道卷起的阵风摇动裙摆，身上衣料轻盈舒适，衣裙神奇般将带有些神经质的风变化成了轻抚，抵达毛孔深处。

　　贝琪的爷爷相当看重这套衣服，他用了一生去完成了这部让他满意的杰作。

　　我无法完全理解这种他的这种意志，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只能对贝琪与老人表示出有限的安慰。

　　人类在广袤的世界中永远是一个未知者。

　　面对道路上的迷蒙阴影一点点摸索前行，我正一步步从黑暗走向黑暗，从未知抵达另外的未知。

　　贝琪是个乖巧温顺的女孩。

　　我在她指导下换好像是黑色礼裙的衣服后轻轻拍打了她的肩膀。

　　当她迫不及待的转身那一刻，气息被我的身形凝固在了鼻尖，那张秀气干净的脸上泛起一种奇特的矛盾神情。

　　畏惧与惊艳，甚至在这两种情感之中还糅杂进了憧憬。

　　她呆呆盯着我，犹豫了好大一阵才开始质疑我的身份。

　　没有用摇头与点头来回答她，我展开眉毛扬起了笑容，聪明的贝琪看到那个笑容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样吓唬一个女孩子，现在想想有些太不男人。

　　嗯？男人？我早就不再是一个男人，人都不是。

　　贝琪逃离出暗室，我随后也款款而出。

　　老人趴在与他朝夕相对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工作桌上面安详离的沉睡了过去。

　　已经没了呼吸，完成了心愿的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在那双枯瘦的手边有一封已经封装完成的信，封面的字迹清晰工整，应该是老人状态良好的情况下写好的。

　　那是为贝琪所准备的信。

　　还有一封是送给我，再也无法写完的信。

　　我以为每个人在面对死亡，看见生命尽头的时候都会和我一样充满了恐惧。

　　我死之前，满脸不用去照也知道是非常难看。

　　不甘与悲哀。

　　当我看到贝琪爷爷的脸庞，一道道岁月凿刻而成的沟壑之中散发着满足与安详，才知道发现出了人类面对死亡与未知的感情不止一种。

　　死亡....我不在乎....

　　脑内出现不在乎这一个词语的时候，又同时出现了朵丽雅和山谷里夜幕间那灿烂的星空。

　　怎么可能，不在乎...。

　　那袋剩下十九个金币的布袋，被我放在还在因为为爷爷独自离去而伤心落泪的贝琪的手掌里，在临走之前贝琪哽咽地问了一个问题我。

　　她问我是偶然来这个店到还是有人介绍，我从原先衣物口袋翻出拉德尔给的字条递了过去，贝琪看到字条好像想起了什么，没有再过说过话。

　　我不准备继续留在裁缝店里充当一个烂好人去安慰贝琪，因为我的到来间接的使她爷爷离开了人世。

　　与我沾上关系的人或事似乎都会被诅咒，难逃劫难。

　　默默离开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走出那家裁缝店，彻底告别前转头一视，在陈旧的店门上，一个小小透明玻璃里正在营业的牌子被翻转了过去，成为永不开业。

　　把那封没有写完的信撕成粉碎，抛入空中，远方的教堂里响起厚重钟声，传遍城市大大小小的角落，一片片纸屑像迎风伞的花朵，追寻翱翔在空中的白鸽的轨迹，去了未知的地方。

　　这封信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它对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价值。

　　人类的狂欢以今天为号令会越来越盛大，人海响应钟声的招魂从四面八方流入了这座古城的三个方向，少数店铺的门在不同时间段关闭了起来，那些商人们也不想因为赚钱而错过这场庆典。

　　教堂中的咏唱团，执法宫中的话剧，以及中央广场燃起的篝火，这是三股人流尽头的终点。

　　就密集度来看，执法宫即将上演的话剧最被人们所期待，所以那里也是我的终点。

　　每一次的话剧由不同的人类来演绎编写，然而故事与结局却是大同小异。

　　丑陋的魔女与英勇的人类，人类战胜魔女，正义赢过邪恶，俗的幼稚，往往显而易见的幼稚却最能蒙蔽民众的双眼。

　　心中还留有些疑惑，我被佩罗妮雅救了出来，相当于一个出逃的重要罪犯，然而在经过的拐角，胡同，以及树木上都没有张贴我的画像。

　　也就是说这座古城的人类还没有开始通缉我。

　　难道佩罗妮雅把我出逃的事情也一并压了下去？她的父亲布莱恩公爵不可能会不知道。

　　说到底现在想这些和计划无关的事情没有什么用处，我一定要尽力把朵丽雅替下来。

　　从照镜子的那一刻开始，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便一直没有消失过，它越来越强烈。

　　我现在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看到那些树叶落下的时候，心里越发的兴奋。

　　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古城地图，大教堂离执法宫比较近。

　　思来想去我准备先去一次教堂，去一去身上莫名迸发出的戾气。

　　“哦，多么美丽的小姐，我好像爱上她了，我该怎么办，我的朋友班克罗夫。”

　　“得了吧，看看那身衣服就知道这位小姐来头不一般，即使人家没有搭乘镶金边的马车，你也配不上啊，你也不想想七级魔法证书你都考几次啦？”

　　“这难道就是残酷的命运吗？”

　　这次在街道上行走，人类投来的目光和之前我感受过的都不相同，这些视线灼热，羡慕，嫉妒，赤裸，惊异，丝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我现在竟然一点也不反感。

　　反而会让心里变得很，高兴...

　　嘻......嘻嘻....

　　歪着头，脸上控制不住间隙性发笑，我知道现在自己的外貌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变，发丝从银白化成夜色，左右双瞳颜色也互换改变。

　　我是一个怪物吗？

　　匕首绑在腿根外侧，今天的阵风吹的甚是癫狂，为了不让匕首提前被周围人类发现，我需要控制好不断舞动的裙摆才能让它不露头。

　　尖锐触感摩擦敏感腿根，疯狂与刺激让我心中的快感更加强烈。

　　空中的云彩低低沉沉得了病似的，死气无力的模样让太阳也感到了厌倦，随着区域改变，精致的哥特建筑开始逐步增多，有的色彩浓重，有些洁净淡雅，不同的理念与历史成就了不一样的灵感，在建筑表面那些华丽的墙壁纤瘦灵动，细长拱门有规律的一列列嵌在上面，一排排整齐尖耸修长的塔尖指向苍穹。

　　不解风情的天气没有影响这些古老建筑的自我展示。

　　哥特建筑群在我没有停歇的脚步下后退远去，我这次走了不少的路，脚脖却没有酸痛感，体力似乎变强了许多。

　　最后一座宏伟的白色大型教堂出现在眼框里，那阵唤醒古城生命深沉悠长的声音便是从大教堂最高处那个钟楼里面飘散而出。

　　我驻足了一会，大教堂中央一个中型广场挺立着苏佩拉大神的雕像，有些穿着像是吟游者的人类在神像面前低声浅唱。

　　有两个人注意到了我，收起嘴中诗篇，朝我的方向走过来。

　　一名吟游诗人用老套的搭讪朝我礼貌地搭话：“这位小姐，能让我为您作诗吗？您的美丽震撼了太阳，让它一直不敢出现。”

　　膨胀开始从我身体内诞生。

　　嘻嘻...他要是知道我是魔女，脸上的表情一定很赞吧？

　　我咬住牙齿，控制好即将扭曲的脸庞，现在不能把时间浪费在普通人类身上。

　　连头都不摇，直接无视掉这两个人。

　　“真是无情的人。”

　　被无视让吟游诗人很不愉快，他身侧的一个伙伴也跟着承受了一半的不快。

　　穿过教堂中间女神雕像，脚踩着层层大理石阶梯进入大门，人流的目光在照着我的背部。

　　总有人类妄图搭讪上来，我用装聋真哑将其全部忽视过去。

　　不是我高傲，只是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分分秒秒。

　　教堂大厅里面紧密的座椅里坐着不少前来祷告的人类，一根根支撑顶棚的柱子充满力量，穹顶有许多彩色玻璃窗把进来的光线变得碎碎好看。

　　二楼歌咏团的唱诵回荡在教堂之中，神父在台面上歌颂着女神，留恩大陆的创造者。

　　我随便找了一个不显眼人少的位置坐下来，闭上眼睛想静下心祷告一会克制下住身体的冲动。

　　........

　　嘻.....

　　又忍不住笑了，不行，我压制不住那股冲动。

　　我现在迫切想要毁了这里的神圣。

　　不行，再这样下去....

　　大幅度起身，喘气惊动了四周安静的人们。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就像见到恶心的东西忍不住会呕吐一样，静心祷告的人类和神职人员纷纷朝动静之处观望过来。

　　众矢之的，我撕裂出一个笑容抬裙回礼，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疯子一个实实在在的怪物。

　　我疯了。

　　朝门口跑出，教堂不能压制我的疯狂。

　　启程直接奔向执法宫，舞台剧按时间来算差不多要开演了，观看舞台剧演出的人类愈多愈好。

　　因为他们待会都将会是我的，

　　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