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梆子响,来给我亲娘烧头香——”
“烧完头香保太平,人肉人皮炖人骨汤——”
临近凌晨漆黑一片的夜里,白惨惨的石棉瓦屋顶下,屋主一家的那个‘小女儿’正四肢着地跪在布满血水骨头和碎皮料的灶台底下,来来回回重复着几句语调奇怪的童谣。
厨房对面的那个小房间里头已经很久没有人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传来了,在半小时前,里头的灯光也彻底暗了下来,此刻传到他们耳朵里的,只有两个成年人已经彻底进入睡眠时的呼吸声。
门板虚掩着门的小厨房内,她所谓的‘父亲’和‘母亲’正像个两个忠心的奴仆似的弓着背一个磨刀,一个烧水,看那着急忙活的动作显得非常忙碌。
待那刀板上的菜刀被磨得雪白发光简直都能刺伤人眼了,锅里的开水也被烧得热气直冒快扑到天花板上去了。
这看样子准备大半夜开伙做饭的一家三口才大口喘着粗气一起停了下来,接着神情阴森的‘小姑娘’才使着双手双脚地爬到窗户边上用自己的脑袋顶开生锈的窗框,又冲着外头小巷子里看样子应该已经睡着了的各家各户用狗话粗着嗓子吆喝了起来。
“汪呜——汪呜——”
人类完全听不懂的凄厉狗叫声在狭窄小巷子里像是某种特殊讯号一样迅速传了开来。
起初似乎没有任何人回应她,过了一会儿,慢慢亮起灯火的小平房里才有一个个看着像青壮年,但统统四肢着地跪在地上的‘人’探出头来,并陆陆续续叼着狗食盆朝这家人门口地像饿了好几天似的贪婪地围了过来。
而大概数了数人头确定这狗巷的狗子狗孙们都来得差不多了,随后这群半夜三更凑到一块来的公狗们才用只有他们自己之间能听懂的狗话小声地谈起正事来。
“哟,这是谁家又用棍子和绳子出去打到活人了?这是胖是瘦,是公是母,下没下锅啊……”
“诶,我看不像,现在的人哪还有这么笨的,估计是用□□在那里毒到的小娃娃吧,那可得好好煮一煮,肉老肉老点吧,怕吃了对身体不好啊……”
“好好好啊,说起来我都有一段时间没吃上那人肉火锅了,这人肉可是大补的好东西……冬天和春天吃一吃尤其对身体很好啊,吃了夜里都睡不着啊……”
嘴里的口水说着说着都快流下来了,狗巷内这些仗着外头的人不敢进来,所以作威作福了多年的狗子狗孙们披着张人皮却各个笑得狰狞恐怖,一副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里头的活人大卸八块的样子更是看的人背后发毛。
闻言,他们口中的那位负责把大家集合到一起的‘玉女娘娘’也只是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接着这跪在地上的‘小姑娘’先是小心地嘘了一声,又指了指最旁边的那间晋衡和秦艽住着的屋子压低声音道,
“错哩错哩,你们都猜错哩,其实刚刚来到的是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还有一个身边还带着只怪模怪样的大马猴……这三个东西加起来扒皮去骨足足都有两三百斤肉呢,我准备待会儿先把他们送到我妈那里拜祭,等拿回来之后再让黄狗两口子的给哥哥们做两条前后腿打打牙祭,两个人头外加一颗猴脑放在菜缸子里慢慢卤着,还有些前天打到的小孩肉你们先凑活凑活烫火锅吃吃,哥哥们看我这样弄怎么样……”
玉女娘娘的话听上去还是挺周到的,所以一说出来便立刻引得了这群依附于她和她母亲的公狗们一致赞同,还纷纷称赞她心灵手巧,是个聪慧机灵的活仙女。
更有些胆大些的公狗直接下流地跪在地上便拿舌头和手去摸舔那玉女娘娘的后脖子和手脚,把这狗母之女弄得脸红心跳,差点没忍住和一众公狗在破旧的墙根底下苟/合了起来。
可正巧这时,那在小厨房里蹲着磨了好半天菜刀的黄狗两口子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所以当下便有十七八个年轻力壮的狗汉狗娃连忙回家取了现成的麻绳棍子和□□,又预备着一起从门口和窗户里分别爬进去将那小房间里头无知无觉还睡着的两个活人给逮住打死,扔进锅里好好煮一顿夜宵。
这些心思歹毒的野狗心里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此刻正一声不吭地一块坐在屋子里头,等他们动手都足足等了大半个晚上的两个人当然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事实上在刚刚外头小厨房那边断断续续的磨菜刀声响起的时候,之前无聊到拉着母狨还有晋衡和自己打了大半天牌的秦艽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个姓师,一个邪祟和一只狨这样的牌友组合本身有点猎奇。
但是也许是之前的谈话氛围还算不错,所以这两个没一点紧张感的家伙居然真的像模像样地坐在这儿斗起了地主,还顺便小声地唠起了嗑。
“所以那个被石家老祖宗亲手打死了的金童现在在你手上?”
“恩。”
“不如把他和外面那个玉女一样一起交给我吧,反正你现在也只是想把金童偷走的人皮给原来那个孩子换回去,我可以帮你找到一个很可靠的换皮医生,但是你要把你手上那具金童的尸体给我,也算是还掉我之前的一件人情怎么样?”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这个狗母娘娘其实是我那位老板张秉忠的干妈吗?”
“……不知道。”
乍一听到这个信息量似乎很大的事情,晋衡也有点愣住了,而看他这幅确实很意外的样子,单手撑着头的秦艽也在丢出手里的一张牌后懒洋洋地笑了笑道,
“那现在你应该知道了,张秉忠当年还没当上祟主的时候认了道行高深的狗母娘娘做自己的干妈,狗母帮助他上位后也从自己的这个干儿子这里拿了不少好处,可我和这位祟主的关系本身其实不是那么对付,看他那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样子知道他早晚要忍不住对我下手……所以为了我的生命安全考虑,我只能先拿这位狗母娘娘和她的这双儿女开刀,再想办法拿她那位干儿子开刀了。”
这般说着,隔着层面上的轻纱笑着看了眼他的秦艽也没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特别可怕的话。
头一次听人把谋权篡位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的晋衡一时间只能无言以对地也抽出一张牌丢在桌上,过了会儿才皱着眉地试探问了他一句。
“所以你是打算今后自己取代张秉忠的位置?”
“恩?原来我看上去像是这么有野心的人吗?”
“……”
“好吧,其实我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是这么想过的……但是很快我放弃这个想法了,你知道比起自己当祟主更轻松快活的事情是什么吗?”
“?”
“是找个很听我话的当新祟主啊,他什么事都全听我的,平时一句话都不敢反抗我,我让他做什么,他得做什么,这总比我自己直接挡在前面当活靶子,碍所有人的眼要舒服多了,难道不是吗?”
虽然把卑鄙阴险和狡诈都直白地写在了脸上,可是这一瞬间,连晋衡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办法确实也是目前对他而言最有利的办法。
不过针对他这个计划,其实也有一些很现实或者说不太好解决的问题存在,所以一向说话都很直接的晋衡想了想还是很打击人的皱起眉冲他开口道,
“凭你一个人不可能杀得了狗母。”
“所以我才要先到这儿抓玉女,杀不了她我总能先收拾她几个儿孙吧,再说了……不是还你吗?”
这一刻,忽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上了贼船的感觉。
之前被这人单方面诉说了半天单恋自己恩人的痛苦与苦闷,导致对他稍稍放下警惕的晋衡一瞬间后背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再一想起自家耳朵老祖宗要是在这儿,一定会对他痛心疾首地大喊的那些话,咱们到底还年轻青涩,也相对经历的少的他大舅沉默了半天也只是严肃地看向一边又干巴巴地拒绝道,
“我和你不是一路的,我也不会直接参与到你们祟界的事中去的。”
“哦,这也是那些老祖宗们从小教育你的?”
“……”
“可你还欠着我人情呢,哪怕是之前那件事算还了一个,另一个也不能随便赖账吧?”
这种完全强买强卖的人情往来,晋衡现在可算是体会到具体实施起来的麻烦之处了,然而两个人这个问题僵持了半天,却也没能商量出一个共同对付狗母的具体对策出来。
可在这来回争执间,那些盘算了半天终于是打算动手的公狗们也趁着黑夜向他们靠了过来。
而见屋外的窗户上很快印出了十七八个手里拿着麻绳和菜刀,此刻正在一点点靠近他们的模糊黑影,坐在桌边把牌都让母狨收拾起来的秦艽和晋衡一时间也没开口说话。
但接下来那些外头的狗用夹杂着狗叫的人话窃窃私语的声音,却让本来还好好坐着的晋衡面具后的脸色瞬间涨红,差没当场发起火来。
“黄狗大哥,那两个大男人咋还不要脸地躺在一张床上睡在一块哩……不会是专插公的屁股的那种人吧……”
“我哪个会晓得,不过我看这两个人进来我家前在门口眉来眼去的,实在是奇怪的很,你要是真想搞明白,待会儿你拿绳子勒死他们,再掀开被窝往底下看看哪个是狗汉哪个是婆娘不晓得了嘛……”
“哎哟那我要仔细看看……那些狗巷外头的活人果然不要脸皮的很,我倒要看看他们是怎么胡搞的,我听说这人的旱道又紧又快活的很,说不定比咱们的玉女妹妹还容易操/弄吧……”
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些只有公的之间才懂的荤话,长期住在这狗巷里供狗母和玉女娘娘借种生崽,所以各个学的好色无比的公狗们贴着墙根猥琐地汪汪汪笑了起来。
但等他们说完这些话并蹑手蹑脚地一同到了那窗边门边,又一路摸着黑爬进面前的屋子,白晃晃的菜刀和打好的绳结还没排上用场,这带头的黄狗大狗和狗汉们发现自己遇上了点小麻烦。
因为在那几只鬼鬼祟祟的狗爪子从外头探进来轻轻落地时,一道早早等着他们的红绳像是狗链子一样忽然冒出来死死锁住了他们的手脚。
从刚刚开始坐在旁边等着机会动手的两人这才忽然一起站起来,又在随后屋内阵阵爆发的凄厉狗叫声中,将摸黑潜进屋里准备对他们下手的七八条公狗抬脚踢飞到了屋子里旧墙皮掉的都快差不多的墙上去了。
“汪……汪呜……汪汪汪!!!”
血淋淋的脑袋上都是被活活踢出来白花花的脑浆子,十几条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公狗们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冲已经坐起来的晋衡和秦艽怒吼了起来。
而扭曲着面容地使劲喘着粗气,又努力地试图挣脱开自己被窗口那些红绳子缠住根本解不开的狗爪子。
下一秒这些身上披着人皮的公狗们便一起怪叫了起来,并猛地窜起来一张嘴恶狠狠地朝站在边上点的秦艽手上咬了过去。
亲眼看到这一幕,面具后眼神一变的晋衡完全出于下意识地赶紧挡了身边正在专心应对三条狗的秦艽一把,又从自己的袖中将一张姓书抽了出来护住了两人,并随之震开了那些作势要扑过来的恶狗大喊了一声。
“石氏!”
一阵刺目的金光下,长得颇有些严肃端方味道的石家老祖宗石碏手持一把黄铜宝剑便高喝了一声冲着那些疯狗横扫了过去。
可短暂的安全之后,那些在外头听到动静所以不断涌进来试图撕咬他们的公狗们却还是在逐渐将他们包围起来。
而一瞬间,仿佛与身后的石家老祖宗几乎融为一体的晋衡沉着脸便赶忙拉上身旁的秦艽,随后在夜色中被一群狗追赶着跑进狗巷深处的两人便硬生生地狭窄的巷子里一路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你的腿没事吧?”
“……还好,往前走吧。”
明明之前的关系还似敌非友,可因为今夜这一场必须将彼此后背交托出去的恶斗两个人倒是都下意识地缓和了几分说话的语气。
虽然晋衡刚刚为了救他,而被狗不小心抓了一下的腿明显影响了他们俩前进的速度,可是在秦艽一只手的细心搀扶下,两人这么一路杀过来倒是也算是毫发无伤。
只是这一地的鲜血和碎皮子味道到底还是引来了狗巷深处真正不能惹的存在,而伴随着巷子口快被他们抓住的玉女娘娘大哭大喊着的妈,妈你快来救救我啊的狗吠声。
血红色的月光下,被堵在巷子里哪儿也去不了的晋衡和秦艽只同时听到一阵怪异阴森的笑声从远处的飘来,接着一个脸上敷着红粉□□,身披白纱腰裹白裙,坐在一顶软纱大轿子上被几条身材壮硕的公狗飞快地抬过来的老妖妇便单独停在了秦艽和晋衡的面前,又无视周围所有人挤眉弄眼地单单冲秦艽古怪地笑了起来。
“哟,我说今天是谁来找我麻烦了呀,原来是咱们现在面子比天还大的祟君啊,怎么,当初和张奉青那小子一起跪在我的脚边哭着喊着要认我做干妈的事情都忘了,这会儿找上门来难不成是又打算求干妈好好疼疼你了?”
狗母这话说的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很恶心也很油腻的味道,晋衡一听有些受不了地皱起了眉。
可旁边和他一块站着的秦艽居然还能一字不漏地听完,随后他先是垂眸看了眼晋衡明显有点撑不住的腿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又配合着狗母的话和变脸似的忽然弯腰谄媚地笑了起来。
“干妈说笑了,我算是什么东西敢来这儿找您的麻烦,今夜儿子我不过是和我这朋友正好路过,这会儿正好要走呢……”
“哦?怎么说来来,说走走,我看蛟君怕是有别的事在身吧?”
“这居然也让干妈您看出来了……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那玉女妹妹最近似乎在外头做了件荒唐事,把咱们小祟主的皮给偷偷换了,那孩子您之前肯定也见过,是我那奉青兄弟的小儿子啊,您老人家知道他身上的皮子现在在哪儿吗?要是您帮我找到了,我一定这辈子都记得干妈的好……”
听到这儿才算是明白过来,原来面前这狗母娘娘不仅是现在这个祟主的干妈,也是他和前面那个已经死了的祟主的干妈。
心里大概猜到他为什么会这么了解狗母和新祟主关系的晋衡也没有说什么,只皱着眉看着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的他在那儿继续和狗母说话。
而隐约还记得自己刚刚出手忽然护着他时,这人脸上那种明显有些意外,还有点奇怪的眼神。
嘴上说着绝对不插手他和祟界的事的晋衡眼神情杂地看着这个明明比谁还高傲的祟君在那儿和狗母艰难周旋,甚至是不要任何尊严地低头认错,心里忽然有了一种很不舒服,也非常看不下去的感觉。
偏偏在这时,那边被秦艽拿话奉承了半天的狗母也尖着嗓子发出了一阵怪笑,可是紧接着,这狡诈老妖妇却故意避开了秦艽之前问他的问题,又以一副根本没把他看进眼里的轻蔑眼神上下打量了眼他们俩,这才勾了勾血糊糊的嘴角冲秦艽身后从头到尾都没发出一丝声音的晋衡冷笑起来道,
“那小贱种身上的皮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当然知道,可我倒是更想知道被我这干儿子死活要护在身后的活人是件什么好宝贝,不如你先将这宝贝大方点送给我吃了,然后我再告诉你那孩子的皮现在在哪儿吧,祟——君——殿——下?”(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