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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上巳节(上)

天变 e_mc2 12661 2024-11-17 22:04

  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七十七章上巳节(上)

  张大人没离开多久,我还欢蹦luàn跳不知所措,和银铃谈着未来种种的时候,父母的车马就到了。两对,还结伴而来,估计当时都在宫里,张大人一复命,便禀告了此事。慌得我们两个真就有些不知所措了,正装都来不及更换,拾掇一下衣服,便赶紧出去跪伏迎接。

  自然,他们赶紧扶起铃儿,由两位母亲一边一支胳膊,搀入平乐馆。两位老爹则一路笑跟着进去。

  然后他们终于想起了我。半刻后,有个太监慌忙出来把我从地上唤起,谈笑了一阵,发现没有我应声,皇上这才想起我还在外面,让我赶紧起身进去。

  整个平乐馆一时欢声笑语不停。我还得让宋请来徐大人列于旁侧,并让他把**能打发多远,就打发多远。秋鸾等人则里里外外,递送东西不已。

  最兴奋的就属义父皇帝陛下万岁了。

  其实我不理解他为何如此开心。要我的亲生父母,这般天经地义,合情合理;是皇后,因为她还误以为我是故去的那个皇子,如此也不出情理。

  看着父亲和母亲包括皇后殿下不自然的眼睛偷瞄,显然我们都有疑问。不过万岁他老人家倒也没有憋着,很快便出了心中欢畅。

  “子睿孩儿受国之时,已大婚甚久,却一直无后。莫望兄与嫂心急,皇后与朕也都有些焦虑。那日想起洛阳雍门外有先帝建的白马寺,想着子睿孩儿本就有些仙佛道缘,莫若去求问求问。便携皇后一起去祈祝一番。未想不过一两月,便报安国儿媳有喜,今平国儿媳也有了。哈哈……智儿有后,朕至少有一半功劳!”

  整个平乐馆一时悄然无声。

  陛下终于发觉问题,“啊,朕错了。朕是,子睿吾儿,没有朕,你如何有后啊?”

  整个上林苑似乎都显得万籁寂静。

  太史令的位置尚空着实是件好事,这两句话若登于史籍,后世不知会如何嘲笑当今圣上,我难免也要门g不白之冤。

  父亲显然和我想到了类似的问题,便岔开了这个略显尴尬的话题:“多谢陛下为犬儿如此费心。臣忽想起,太史令位置尚空悬,上巳节只几日了。这历法编史之事,日后也得有人主持,不知陛下有何主张。”

  皇上显然也想赶紧找个台阶下:“确实如此,哦,子睿,你有何意见。”

  要我也就这种时候特别灵:“莫若起复朱大人主持为好。原本约三十三月需补一闰月。(注:确实如此)那朱大人早了约三个月补,又少补了往常闰月日子,我想也是为了初平这个年号,望在一年之初有个好兆头,应不算作特意有悖yīn阳,淆luàn四时之想,臣愚昧,或可请复之。”

  “子睿吾儿一向宽厚,今日孩儿大喜,那便遂了你。望兄,你让尚书们拟个条陈报来吧。”父亲自然诺诺,我则拜谢陛下隆恩。

  这一日又谈起了上巳节,我确实不算很清楚上巳节是干嘛的。到现在我也只知道霍然的姐姐曾在上巳之日出外与人做那些事情,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往年上巳节,看着邻家姐姐妹妹们结伴出去,银铃却都是待在家里陪我。的时候,银铃怕我到人多的地方出事;我稍大些,她又去那里无甚兴味,或许是怕我去了别人出事。似乎也就这两年过上巳时候听别人,上巳节本是一个祭祀郊禖(注:管生育的神,一般供在郊外,也叫高禖)的节日,种种习俗都与婚配生子有关,日子选择三月上旬第一个巳日为上巳之节,本是为了祈祝子孙繁茂之意。不过往昔典故中并无此节令,似是自我大汉而兴才有的(注:确实如此)。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去玩过一次,自然没法清楚上巳节到底会是个什么样子。而且据那神像是个胖乎乎的luǒ体孕fù相貌,往日路过白水上游那个高禖庙,我也没有进去看过,总觉得不好意思。

  皇上在竹简上写了个巳字,问我可知什么意思。

  我除了没想到皇上字如此之好,也只能不知。己已我都经常无意写错,怎会知道那一笔进出的差别。

  皇上似乎对我夸他字好很开心。不过想了片刻,忽然凑得近处打了我脑袋一下。我居然才看过他的字,对我不谙政事、不曾看过他批阅的奏章提出了理所应当地愤慨。片刻,毫无征兆又打了一下,又对我居然怀疑他的书法水准表示极大愤慨,甚至提升至孝道的层面。

  除了挨揍,认错,加之虚心请教,我也想不出其他办法。

  陛下终归正题,得意洋洋地写了一个古字,有些类似子字,只是上面是个口型。解释,在古文中,巳字甚似子之形(金文和甲骨文中确如此),乃展臂孩童之状。后子有其形,而巳成今之样也。秦灭动luàn后人口锐减,我朝在长安定都时,为鼓励生育方有此节令。取三月,正是暮chūn之始,天气渐暖,万物繁盛;用巳日,或许应是取这巳字的婴孩之意。

  我头称受教。

  不过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地支十二,而上旬只十日,若某三月巳日跳出上旬,何如?

  答曰,那便中旬之初亦可。

  我:莫若定在一个日子,岂不更好。若赶上某年闰二月,何如?

  皇上兀自沉思时,父亲却对我的意见有些吃惊,:孟德那日提到也是这个意思。(注:上巳定在三月三是在曹魏时节,莫理子睿争功)

  皇上似乎在动摇,问我,子睿觉得哪天为宜?

  既然三月不能改,莫若三月三为上,新婚夫fù新得子,则家为三人。既为鼓励婚娶生子,莫若就定为三月三。

  显然,很多时候这种意义本身无甚意义,只是多一个话头念想就是了。

  皇上依我言,回去就下了旨,除了还复朱大人官职,还定下自此开始,往后年年上巳都为三月三日。(注:以上理由纯属虚构,如有雷同,你一定不生活在我们这个平行时空中。再注:以下也是)

  皇上似乎不知道皇后和我的那些事情,只是还以自己通神佛自诩,并无特别亲近或好奇之意,不过依然开心得很。我和父亲都称皇上贵为天子,自然有上达天听,下及谛听之能。皇上更是开心无比,不停提到白马寺中种种不同,以及自己种种所想。

  这明我和我父亲具有相当合适宜且有水准的拍马屁能力。

  送走了心情大好的陛下之前,陛下只交代了一件正事:让父亲赶紧筹备,过完上巳便要回洛阳了。父亲诺诺,与我一同恭送皇上皇后回宫。上巳筹备看来早丢给了父亲。父亲,往年上巳等节都是主官捞钱的大好时间,凭皇上诏书,便自官库中随意支取,从临近管事府衙随意寻衅讨要。其中吞没自然不少,剩下些才用于典礼。

  父亲,这次他会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尽量多huā实心钱,然后把账目算清了,让太史令,尚书令等留底。以后超过这个数过多的主官,就上书刺劾其人,查其账目,不能提供账目的直接弃市,看以后还有谁敢。

  我头称善。

  父亲,其实如果管支出入库的有司稍微看紧些,皇上再不到处撒钱,国库只会越来越满。但是每过些年总会出些贪官,而且通常不是一个,而是以一个独当一面的大贪官为中心的一个贪官之党。彼此官官相护,互相收受贿赂。

  而父亲要做的就是要想法杜绝这个。父亲,这便要赏罚分明,有功的重赏,对个人的重赏也伤不了国库元气,但是若让数十甚至上百的贪官贪渎无度可就麻烦了。我永远记得父亲带着一脸向往,若让天下贤良英才聚洛阳而得尽其才,jiān佞人畏惧远遁不敢为恶,那便是最好。

  我虽头称是,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是我和父亲如此,父亲却只是笑着摇头。

  有些奇怪,我总觉得父亲比我单纯许多。虽然官场规矩父亲比我精通,但是从心底来,我总觉得我要贼很多。想来当年登塔查上阖贫民之时,父亲该是多善良淳朴的一个少年。

  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长在寒微之间,父亲生于豪门之内。

  那天,银铃肯定觉得我有问题。

  我记得送走父亲后,我应该是和银铃对坐,然后mō着银铃的肚子:“焱儿或者淼儿,听见父亲话了么?”

  银铃憋不住笑了出来,“他们如何听见,而且起名字的事情,你是不是去问父亲的意见更好?”

  “恩,好的,我会去问问。不过不着急,以后时间多得是。”我叹了口气:“我在想,父亲毕竟是富家良善子弟,虽经挫折,知晓官场风险,但毕竟还是比布衣寒士舒服许多,看不到下面诸多污秽。我怕我们孩子将来会像老爹那样。如果能到老爹那个位置也还无事,若居人下,怕会受气。”

  银铃笑声更大了:“子睿想得太早,别想那么多。以后我们有时间考虑。”

  我忽然站起身来,银铃似乎被吓了一跳。

  “回去,我就把那些子们,包括我们官学里的孩子们派到各地游历,行万里路,是要比读万卷书来得实在些。由官库里出钱,都给我出去见见世面。”

  “夫君以为官库里很多钱?”银铃及时出现泼我一头冷水:“秋收之前,要出钱的地方多得是,南边还有几个郡县还在动luàn。就算招抚,官库也需大量钱粮出项。别提那几万军队还需维持。当个越侯,就会luàn大方,你以为官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么?”

  我忽然又失落了:“得是。”

  “哦,没事,没事,那里一年两熟,各种可食可用物产丰饶。若以屯垦,应一年之内就可以大大改善收支了。”银铃似乎觉得对我打击太重,赶紧劝慰我。

  不过我还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继续打转,只是的都是早就盘算好的。这次便是要给银铃听听,看看她的意见如何:“第一步便是督造水军,先收复崖州(今海南岛)。那里需里人帮忙,将我汉人农桑技艺传给他们,将他们从险恶山林里招抚出来定居,便是好事。”

  “子睿,子睿!”银铃不停地在我眼前晃手:“哎,你没事吧?”

  我似乎回来了,我好像记得我笑着看着银铃:“怎么了?我在想着为我们孩子降生前做令人顺心的事情。”

  “子睿,你是否有些舍本逐末?”银铃思索一番后,正sè与我道:“现下郁林之luàn已不足为患,估计仲夏之前可平。主要是需平合浦(雷州半岛加周边),九真,日南(都在今越南)三郡之luàn尚可称患。铃往日曾听子睿称过将取回崖州,也是在平luàn之后。这次你为何却先要去打崖州呢?”

  四下找寻,最终拉过榻上一条被子铺成半圆形状。从半圆一边起:“沿海一路依次为合浦,交趾,九真,日南。”我坐在半圆圆心处,道:“我若坐拥崖州,并有一支强大水军,可随时弹压这四郡。否则我自苍梧出兵,一路山川,辎重粮草支出太大。而且路也不通畅。即便我修好了路,也易被当地匪患破坏。”正巧,榻边有一铜盆,里面有些水,我用手指在其中随意划过:“而汪洋之上的茫茫水路,谁能破坏?水军最妥当。”

  言毕,我依次用拳打了合浦,九真,日南三郡,最后攥起双拳一起砸向了交趾。

  “子睿对士燮不放心?”银铃可不是傻瓜。

  “士燮坐拥交州三分之一的人,他若忠心,自然最好。不过他族弟的那番作为,以及交趾商人可以买走各地狱中男囚徒之事,总让我对他这位交趾太守有些不放心。”

  “虽然士凤断郁林米盐之道,为了什么我暂不知晓通透;但是,他作为我大汉一县之长(武安人口当时未过万人,只能叫县长),如何敢断我大汉另一县的米盐通路?此事确令我有些百思不得其解。既身边无人知晓,也无人能告诉我。所以我干脆把郁林归给他管,既是给士燮一个面子,也是想看看他下面会如何作为。”

  “啊,我以为你是看了各种奏报邸文才决定如此的!”银铃惊诧道:“我看了些,才觉得你的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没想到子睿更多是为了试探。”银铃显然觉得有些无法接受。

  “我也看了,那些日我每日都在朝堂,看了许多。我知道他有些本事,武安可谓整肃,此番也确实没出luàn子。将郁林也交给他,如果他能把郁林梳理通畅,也是好事。”我安定下jī动地有些不同寻常的银铃,继续道:“你看,除了苍梧没出事。此番交州之luàn,也就交趾,郁林的武安没有闹起来。士家着实有些本事。不过苍梧,广信,郁林的监狱囚犯都能被交趾商人买走,徐大人都不能对之有所作为,这背后定有文章。而既然买卖囚犯成惯例,士燮能不知道?士燮到底在做些什么?”

  银铃头,看着我,和我周边的被子,她终于同意崖州的重要性。还九真,日南多南越人,以后即便平复,也需得心从事。

  我头称是,银铃似乎松了口气,便夸我谋略高远,非自己这个女子能及。我亲了伊人一口,赞她时候教得好。还问我平定这三郡后,派谁去治理。

  我崖州人选未定,但肯定是我们自己的人。

  这句话明显走题,不过铃儿还是很聪明地领会到了:“其他三郡你会让士燮推举?”

  我头:“他的人若做得好,自然更好;若出大纰漏,他怎能不跟着连坐?而且,分散他几个左膀右臂在我剑侧,我也好监理。”

  银铃忽然又有些孕吐的反应,但稍过了一会儿平复后,她还是笑了。伊人慵懒地靠着我怀中躺着,一脸安然地道:“铃这便终于放心。子睿当胜任越侯矣。这几日,子睿思量之间,总是丢三拉四,令妻不由不感日后多有烦忧。却未想子睿思虑如此深远。不过,日后若与人以一敌一,铃大可安心;若多几个近邻,敌友未明之时,子睿却需心。”

  我头称是,还亲了怀中人一口。

  天已经昏暗了,那日是二月之晦,看不见月光。廊外早早掌灯,窗格远处映出了一个熟悉人影。

  怀中银铃警觉,正待呼唤问询。我却立刻捂住了她的嘴,附耳轻声道:“我一直声音稍大,其实便是希望他听到,引他来听。后来看见他时,我才声音压低了些。有些话我当着他面,他未必能信,只能让他偷听了。我要借他看住士燮,也只有他能在我需要他时,牵制住士燮。不过他只敢在远远偷听,心iōng不够坦dàng,日后也需得心应付。或许,我会让他推举崖州州牧,再把他子侄中甄选些忠厚的留在身边。放心,他徐姓族人仗着他的势和姓刘的在潭中一起作威作福,凌驾朝廷之上。而郁林luàn,郁林之中的武安却不luàn。我就坚信,姓徐的包括郁林太守那个姓刘的和姓士的都没有什么瓜葛。”

  银铃眼中满是惊异,看起来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在四辅政中已数次被这种感觉袭扰,但还好。我年轻,我也会学,而且我还愿意学,这便足够了。

  或许这就是我一直能活下来的原因。

  那日银铃先想吃些酸的鱼,后来又想吃些辣些的牛ròu,后来只想吃些素淡的蔬果,口味变得极快。不过幸好有我,我让他们什么都做。做出来的东西她没吃的,都被我消灭掉了。

  于是,我吃得有撑。

  我决定出去走走。问询夫人意思,她觉得有些疲累了,便让我自己去散散步。

  不期然,碰上徐大人。便邀一同出去走走,徐大人欣然答应。

  作为刚刚夫人怀孕的夫君,我很自然地牵扯到了子嗣话题,便问道徐大人有几个孩子。答曰三子四女,还大女儿就到了出嫁岁数,正愁找不到婆家。

  我笑言,想攀徐司徒高枝之人众多,何愁言嫁,回去,我便帮主持。

  徐司徒自然多谢。

  我问他的儿子年岁。答一个快行冠礼,一个十六,一个却还。

  我问可有官秩。答曰犬子粗鄙,不堪大用,未曾有所举用。

  我也正担心是否是纨绔子弟,不过嘴上还是安慰性回去先让他们做郎官,教习些事情,日后应可有用武之地。

  徐大人再拜谢。

  于是,我转移到与银铃谈论的一个话题:“不瞒司徒大人,回去之后,我将训练水军,收复崖州故地,并将向陛下请设崖州,并设州牧之职司之。不过虽是州牧,其实却是个苦差事,那里位置紧要,人口稀少,或许我会迁些百姓过去。但那里要和里人多打交道,需以礼仪仁政体之,使其不再与朝廷为敌便可。但是这人选却令我头疼不已,我手下那些多是粗人,难堪此任。不知徐大人可有人选。

  徐大人想了半晌才笃定地出一个名字,还只他方可。我委实不知此人,不过此人不姓徐,姓陈。

  我疑huò道莫非“三陈”之后,徐大人欣然击掌曰正是。

  我头,那便就是他了。

  徐大人疑huò道越侯为何不见过后再定。

  我既是徐大人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便不需查验。到时先请来做些其他事情,待崖州平定,再往派遣。

  徐大人称善。

  那日徐大人仿佛活络了许多,后面又和我了不少事情,那些确实是我很感兴趣的。

  仍是那日,张大人滞留宫中帮皇上诊治不得出来,不过他还是派了一个人来给我送药。此人对上林苑不熟,正好碰见在外打猎回归的**,便一路跟回来。

  这个年轻人我越看越疑huò,那伙子也越看我越眼熟。

  他先问我:“你是不是谢智兄弟。”

  我也立刻反问他:“你是不是董奉兄弟。”注1

  一下子场面便活络起来了。他他替张大人给一位越侯夫人送安胎的药,我却先问他如何到张大人手下。

  他他来北方寻访名师学医。却在洛水上的津口听太医令被贬,正住在洛阳附近聚落中。

  想来原本肯定见不了的人,竟一下子觉得有了希望。

  他便一路问一路寻,还真就找到了。张大人也感此人一心向医,兼之草药性效纯熟,便收之为徒。师徒二人每日便是到处采药,替人诊治,倒也充实开心得很。

  此番太医令起复,他便跟着来了。

  我那便好,问明如何煎服交予秋鸾去准备汤药。

  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我就是那个越侯夫人的夫君。

  他忽然迟疑了,问我该叫我越侯,还是兄弟。

  我笑了反问:你想叫我什么?

  他憨笑着:兄弟。

  我一摊手:那就叫兄弟呗!

  我又问他:你以后到兄弟这里来吧,我让你当我的医官,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提供。

  他继续憨笑着:你怎么不问我想干嘛了?

  我笑了笑,勉力一本正经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他憨笑着,甚至咧出了他一口很不错的牙:我最尊崇的华神医,整日云游四海,到处替人看病。老师想著书立,留给后人学医识药之用。我就想回自己老家那里,在一个路口道边,定下来给别人看病。别人寻不着华神医看病,读不到老师的书无法学到医术,都可以来寻我。我可以帮他们看病,可以教他们老师的学。岂不是很好?不过谢智兄弟,你以后需要我时只需让人送一封信来,我便立刻去给你们家所有人诊治,哎,你怎么流泪了?

  我是很容易流泪。我会为朋友的逝去流泪,我会为往日的幸福流泪,我也会为我所敬重的义举流泪。

  我将我的这位兄弟介绍给银铃,将我们如何认识,他的志向,统统告诉了我的夫人。

  夫人也很喜欢这个敦厚的大夫,赶紧取出了些合浦珠给他。

  可场面上,我和我的兄弟一起在赞叹这个珍珠又大又圆,sè泽还好。我这个送于弟媳正好,他却兀自自言自语道:从珍珠sè泽光洁看来,入药必然很好。

  于是我们多送了几颗给他。

  他开心地走了,我要送他,他不让,我只得对着远去背影喊道:有空常来,我也会去寻你。他忽然停住,mōmō袖底,忽然欢蹦luàn跳地回来,对我:听喊话气息,肺有隐疾。

  我觉得我兄弟当大夫是当出些máo病,看出我的箭伤遗患,还这么开心。

  他从自己左右袖中各掏出一个布袋,让我伸出双手接住。

  “杏仁,我煨好的,每天早晚吃几颗,但别多吃,上火。少吃对肺好。嫂嫂不能吃,那个对胎气不好。”他依然如个朴实农民般笑道:“本来打算给老师留一半的,自己吃一半的,你有病,就好好补。”

  言毕,也不多,推我一把不让我继续送,然后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照顾嫂嫂。”

  我和银铃都有所触动,那晚我们谈了很多。我吃了几颗杏仁,有甜,而且很香。

  不过银铃问我味道怎么样,我有些苦。我若甜且香,银铃因为自己不能吃,而我吃会对肺好,估计还会让我吃。不过这几日后我的日子不会特别好过,我会因“故意馋她”的“罪名”遭到报复。我只知道银铃自从在姐姐这个职务上下岗,又在妻子这个位置上再就业后,似乎心眼就不怎么大了,或者极度缩了。

  她果然立刻失去了兴趣,我知道她最怕苦味和臭味。此人还正气凛然地教训我道:“那也得吃,听兄弟的。”

  我想她也把董奉当成自己的兄弟了。

  有这种兄弟,着实让人心中暖暖的。

  第二日正是三月之朔,我去拜访张大人,当然实际上去看我兄弟的。不过不期然被皇上皇后堵在临时医署的门口,甚至被夸有孝心。因为不知哪个死太监那里告密,我和一个太医令手下一起在煎给皇上的药。

  要我运气也实在好了些,我抱怨皇上皇后的话,怎么一句传不到他们耳朵里。我陪我兄弟坐着聊话,甚至都不知道那药是煎给皇上的。不过如果知道……似乎还是得留在那里,然后陪着送进去,在门外作乖孩子状为最好。

  我能深刻地体会到我在拍马屁技艺上的精进,当然我更能意识到现下这个或许可能的无意马屁更加传神,达到一种“大屁希闻”的境界。

  想得我都觉得自己臭了。

  还是皇后迅速让我冷静了下来,让我注意到,殿内还是香气扑鼻,一屁味都闻不着。

  皇后不期然在皇上面前窃窃sī语,甚至有些悲戚落泪,皇上看周边有人,让她别讲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谈那个皇子。不过皇后不依,只管继续絮絮叨叨,涕泪涟涟。虽然心有不忍,但想到后果,我甚至有想站起来喝斥一下她,让她别了。

  当然,我不敢。

  岁数越大,我的胆子越。皇上评价我的这句话一没有错。我还记得我曾很英雄地站起来将两位义父母一起喝斥的壮举。

  皇上忽然似乎被动了什么,问我可知自己脖后有什么痣之类的。我记得皇后那日因为陛下打过我,所以瞅过伤口,银铃几日前才告诉我脖后确有颗痣。不过这时候忽然问道,我不免多留一个心眼。不过想到既然我有,那是我真有,那个皇子应该不会这么凑巧也有,所以终究决定照实回答银铃告诉我时似乎是有一个痣,不过大了脖后数次被创,现在已经早看不出来了。

  皇上哦了一声,沉默半晌,便让我离去了。

  我越来越觉得奇怪,出来便奔赴父亲那里。一见面,便具言相告刚才种种。

  父亲本在看着奏报,初始还一边听我话,一边继续看,听着听着也皱起眉头,合上卷册。

  瞅得四下无人,招手让我近前。

  “子睿可知上阖那个写着你原本名字申公赦之墓?”

  “知道。未知情前,母亲曾带我去祭扫过,这次被盗的便是那个墓。”

  “正是,子睿有所不知,那里埋葬的便是皇上真正的大皇子,而且和你同岁。”父亲道这里,还用手示意我不要惊讶。忽然发现我情绪相当稳定,不免惊讶:“子睿知道?”

  “皇后曾找我谈过此事。”

  “什么?”父亲情绪jī动了起来,赶紧四下看看,压低声线:“皇后莫非已经怀疑……”

  我头示意。

  “此事来话长,子睿与我出去。”

  就这样,我们爷俩骑马出去,跑到上林苑中一处僻静山林之中。父亲才一一道来,不过有一些,我是听过的。便是那日在陈仓酒肆之中,大体是差不多的。

  比如那些第一次随葬的都是以前御赐的东西,因为是皇子,不敢怠慢。过了几年,何氏成了皇后,又赐了一些,希望能补全墓中所陪葬供奉。这才有了父亲掘墓,重又扩建之举,但因为父亲那时封地在上阖,墓地有专属的守护卫队,无人敢盗。等父亲封于赵国,不再领上阖领地,这墓地守护便松懈了,于是便有了盗墓之事。

  现下第一件麻烦事就是“我”的墓葬逾制。陪葬器物,规格都是皇子的,墓碑却是“我”的。弹劾之书尚未见,但以后终究会是一麻烦,尤其是如果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的话。

  而第二件麻烦事,显然就是我的身份。

  父亲,他接到皇子时,皇子已经奄奄一息,为逃避宋家耳目,一路舟车颠簸,不敢停歇。皇子本是个新生儿,哪经得起这般折腾,很快便不行了。

  皇子过不了几日便归西了。正好伯父领旨去捕党人,便想着先一起带出去,再拖上些一些陪葬物品,到一处僻静先偷偷葬了皇子。结果没想到便出来后来这种事情。

  皇子尸身父亲检视过,见过脖后这颗痣。送走我时希望日后哪怕丢了一切凭证还能有机会相见;受此启发,便给我烫了个疤,像痣一样。而不仅我有,其实江玮也有,唯一区别便是我偏左,他的偏右。父亲,是他用香烫的。烫得在外太明显,烫得太里不脱衣服看不见,这个掀开领口就行。

  完听毕,我和父亲一起叹气,这世上的事情真就麻烦。

  父亲还笑着回忆那次见我,未几句,忽然huā了些劲拍我脑袋,教训我道:“那时冒充什么戎狄之后?你看老子很像胡人么?”

  又翻看了一下我的衣领,继续教训我道:“时候生你下来,身上白白净净的大胖子,你看看现在,光脖颈那里便有箭侧划过,刀刃,盔甲磨过的疤痕,哎……”

  我对父亲看伤口的眼光表示折服,并表示自己看不到,眼不见心不烦。

  父亲笑着叫我上马赶紧回去看顾银铃和他的孙子,他还需回去继续批阅文书。

  不过最终分别,还是父亲瞅得近处蹬了我一脚:“滚吧!子。就你一句话,让老子只有两天准备时间了。”

  必须承认,我头脑中经常涌现的踹人念头。但纯属父辈传承,我还是很无辜的。

  比如自马房栓好黑进得院来,就不轻不重地踹了应该有些无辜的**一脚。此人正撅着屁股在那里自窗缝往里偷看。这么突起的欠揍的东西摆在那里,不加上一脚显然有些暴殄天物。

  我问他干嘛如此。他里面又来了一群女人。

  一回脸果然院外停了许多车,大多都是fù人的车,领头那个一看就是皇室的。

  心道,难不成皇后婆婆又来看儿媳fù了,还带着广大官家老娘么们一起来关心铃儿,那铃儿可要受罪了。

  不过想到**这样,按应该有漂亮姑娘才是。那或许就是带着一众大家姐们来学习先进的怀孕经验。不过sī以为无甚可学的,让她们夫君多努力就是。

  心中带着种种恶趣味的联想走到近处,终证实那个被我踢的撅屁股是对的。虽然声音不大,但叽叽喳喳的女孩子声音却错不了。

  正好秋鸾领着众婢女匆忙出来,似乎要去拿什么再送来,赶紧问一下里面都是谁。

  答曰长公主带着一众官家姐们过来看夫人。

  看来二哥肯定还在睡觉,结果就是放出了长公主搅扰人间,危害社稷。

  最怕见她们母女俩,皇后殿下总想让我当儿子,长公主殿下总想让我当老幺。

  于是我决定,还是不进去为好。廊下兵器架上提起皇上赐的铁天狼,径直转去马棚,想出去打熬一番筋骨。路上提醒依然撅着的**和忙成一锅粥的秋鸾等人,别我回来了。

  走不两步,决定回身再踢一脚居然依然坚持偷窥的**。

  秋鸾建议我还是进去一下,在旁服shì的时候听很多姐想见我一次。

  我摆手,有什么可见的,兹令萍水之相逢,莫若未曾见于江湖之中。

  很多人想见我,大多是因为传中那个早被传得失了人味的我的缘故。既然不是为了日后长相厮守或成为知心好友,何必非要被人当珍禽异兽一般赏看。

  不过还未能离开廊下,廊下却忽然冲进一个华衣女孩。不及避让真就直直撞进我怀里,然后一屁股坐在面前。

  她捂着脑袋,看着上面,吃痛的闷哼立时变得轻快起来:“啊,原来是子睿兄长。”

  “啊,啊,原来是二公主殿下,臣越侯……呃抱歉!”赶紧将天狼别到身后,然后单膝跪地:“参见二公主殿下。”

  “兄长何必多礼?”女孩立刻使劲争取拉我起来,不过二百多的汉子加一支几十斤铁疙瘩,这世上估计没几个女孩子能拉得动现下的我,而我还是照着礼节等她循礼我再起。果然她完全无法扶动我,只得松手喘气道:“兄长真如山一般,妹倒如蚍蜉撼大树了。海请越侯兄长起身。”

  我这才起来:“公主殿下如何独自而来?”

  姑娘估计刚才用劲过度,到现在都满脸通红,眼睛也看着别处:“子睿兄长别老公主公主的,就叫我莳妹就行了。哦,我本想寻姐姐的。结果到姐夫馆舍上却听姐姐叫了一众官宦姐们来看望嫂嫂,顺便议议上巳节如何过的。”公主显然有些受委屈:“结果姐姐真不厚道,却忘了妹我,我这才赶过来!”

  “哦,她们正在正厅。莳妹公主殿下请随我来。”我赶紧将这个姑娘引去正堂,否则真怕她就在我面前哭起来,那可就麻烦紧了。

  走到门口,“子睿大哥却不进来么?”

  “呃,里面都是官家姐,智进去不适宜。”

  “哪有!她们定会想见你。母后在**组织的女儿会,莳都在,清楚得很。那天太学游园,兄长可是英雄得很。不过那日太昏暗,众姐们都在远处,观不得亲近。”

  “还是不妥。啊,正好此处无有shì卫,我还是在门外守候吧!万望二妹公主切莫和她们我在外面。”

  这姑娘迟疑了一下,很快换上了笑颜,“那我先进去了,子睿兄,请为我们守卫吧?”

  “诺。”

  里面一阵sāo动,除了见礼参见之声,便是两个姐妹互相抱怨之声。

  二公主倒真没有出卖我,�

  �少我没有听到更多的sāo动声。

  既然答应了别人,至少需得守信用。只得整好衣服,想了想让秋鸾她们给我披挂上一身简单铠甲,我就背身战在门外院中替里面的姐们守候。这样里面的人间或出来也不致生疑。

  才穿戴半身,想想手中这个刺猬太扎眼,决定去廊下兵器架上换支枪再回来。忘了提醒周边诸人,tuǐ下便转回过去,累得一众shì女将上身铠甲尽散落于地。未及向众shì女致歉,忽听得里面有人大喊:“有刺客!”心中一惊,当下就势冲上回廊,撞开门去。

  满大厅的官宦姐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我,似乎都受了不惊吓。只有正对面榻上银铃身旁端坐一位少fù,闲适地道:“子睿吾弟,汝中计矣!”

  我心里咯噔一下,场面上左半扇门也不顾女孩子们的惊恐尖叫,轰然从中间断裂,瘫倒了下来。

  时为初平二年三月初一,离上巳还有两日。那一年,我二十岁,银铃二十三岁,郭佩二十四岁,江玮二十岁,长公主刘茹二十岁,二公主刘莳十八岁。

  注1:董奉,史实人物,中医界以杏林代表,便是因此人典故。但是他早早出场,被我提前了很多年出生。以前书中出现过,寻妻之路那一部分,在黄山中救下的伙子就交代了姓名。不过必须再次明,这个人被我提前了很多年出现,是想让华佗,张仲景,董奉这当时三大神医能一起有一个交集。也是避免几十年后再出现一个对历史走向没有影响,但却是重要历史人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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