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变
第二卷天边
第一百七十四章祸根
这世上大多数人都认为我少年老成,办事有魄力而又不乏稳重。当然实际情况是要打些折扣的,而且不同时候折扣还有高低之差,对此只能自我安慰自己终究只是个刚行冠礼的青年,除了从此后不能随心所yù地落发剃须外,(注1)没有其他任何变化。我依然容易冲动,这次冲动的后果,当时并没有什么体现,于是我便疏忽放过了。若真赋重生,我一定会缄口不言,就当没看见一般。因为这事真正探究起来,与我和场面上的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关联,但是这并不能妨碍场面上的某个人告诉其他一个他所熟悉的人,然后这个人便考虑到了一个yīn谋。只是这事时日久远,事后我便逐渐淡忘了。
回溯过往,犹记得当年我是多么愤慨难耐,慷慨jī昂。我以为场面上都是自己亲近敬爱之人,便没有多想,只管顺着性子发作。
“实言明,且乞天听。”熟练地开个禀报的话头,我将整个事情讲了一遍,我甚至讲到:“智与王国并无sī怨,此为陛下与天下而为之。其人纵使有才,然其掀滔天之祸,使无数百姓门g难,只因其一己sī念,不可姑息之。”
“智不知何人调换此贼,因在鲜卑使节之前不敢表lù。但我想此人应在陛下之前。”我环视四周,我甚至怀疑了父亲,但是看到父亲也在看着老师和孟德兄。
“若此人真有如此之才,却为难得,杀之岂不可惜。”老师竟如是,令我大出意外。
“那日贤弟认定之人实为王国收买之死士,后为我等验明正身之时查出。”孟德兄如是,听着合情合理。
父亲拉了一下我的衣襟,似乎有些示意。
但我却并没有在意,或许我太年轻了。
“哦,谁验明的?能否让我去问明?”其实心中开始将信将疑,但是我还是咄咄bī人地出了这个关键人物。
陛下有些不耐烦了,听明白过来味便道:“此事,子睿吾儿自己去查吧。心平气和,勿绷着箭疮。哎,你没有旨意luàn去打仗,这种事情,还要搅合,你们辅政卿处置便是了。”
我跪伏于地:“谢陛下恕儿臣擅领兵之罪,但若得正法luàn贼枭首,甘受此不敬之罪。臣本惫懒,银铃也素慕清净,愿与妻隐居山林,不再烦扰。但只求现下惩处此贼……”
陛下忽然喊道:“逆子与我上来!”
赶紧低头不语躬身前趋,行至陛下案前。
就觉耳边风声响起,不敢躲闪,就觉背上一阵闷痛,似乎刮着伤口,竟让我有些吃痛不住的喊出了声。伏在案前喘息不停,背后火辣辣一阵刺痛,瞬时jī出一身冷汗。
陛下似乎有些后悔,竹简脱手掉落在我的身边。稍停顿片刻,忽然大喝道:“逆子罪臣,汝以为我大汉俸禄是行商坐贾一般,可以讨价还价的么?”
我赶紧认错,捡起那卷竹简赶紧放上案面,然后跪伏等待发落。
陛下似乎也消了气,丢了句“退了,自己去查。”便先离去了。
拜别陛下,三位长辈都过来看我。父亲一边查看我背上伤口,一边确实有些不高兴:“子睿唐突!此事要查明何其容易……出去言明,我们便可下去查办,有何难处。何须在此扰陛下清净,而且净些什么luàn七八糟的理由,陛下怎能不动怒。”老师孟德兄则只问我背上情况如何。
我硬气地就地坐起看着三位,一位位长辈的脸看过去。
“孟德兄,此人不可留。有才之人若无德行配之,只会酿成大祸。”我相信我猜得没错,此事一定是孟德兄所为。
“此事,你我兄弟下去再。”孟德兄似乎不愿意在朝堂上纠缠,但这句话一,我相信我猜得没错,而且我想他肯定要打算服我。
“那个绝不是王国,我信银铃,我可能会犯错,但银铃都会帮我纠正,而她还没有错过。”我坚持补了一句,还“自信”地笑了。
至此,所有错误全部无一疏漏地正确完成。
我不想听孟德兄的劝解,只打算先自己去查。不过我却没有走成,正准备离开时,被太监传来的一道懿旨留住,皇后宣我入觐。
只能与其他三位长辈告辞,去面见我的义母大人。我心中还在想着,希望坊间的那些传她听不到,否则见面必然尴尬。
当然念着我那位大嘴巴二嫂的嘱咐,我很恭敬地称皇后:“母后在上,儿臣汉越侯智觐见。”
先是一群人退去的脚步声,静谧片刻后,忽听得一声温柔关切之声:“陛下……打你了?”心下暗叹太监选材也不选些嘴风好的,这才刚出事,皇后便知道了。
“儿臣愚鲁,违逆圣意,确是该打。”因为保不齐我这里的话还会传到陛下那里,还是乖乖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比较好。
“别装乖了,我在后面听着呢,你在前面那可慷慨jī昂得很,在这里却装什么孝子贤孙。”没想到皇后也加入偷听打探情报的斥候这行了,在她沉mí之前,须得劝她该行。
可我还没有开始话,皇后却忽然探前以手掀开我的衣领。迟疑了半晌,良久,只听得一声叹息。那语气不像是怜悯,倒更像是失望。不知是不是嫌皇上打得不够重。又静了一会儿,义母继续讲了起来,那些言语真让我紧张至极。
“子睿在朝内这么久,有没有听什么人过你茹皇姐有一个孪生弟弟。”皇后声音竟有些颤抖。
我真希望我当时能昏过去,可惜天不遂人愿。我才知道,有时候身体太好了真不是一件好事情。
“儿臣……不知。”堂堂大汉皇后竟开始谈这种事情,怕已经有些认定我就是她的孩子。此事摊到台面上,绝不会是件好事。我立刻想到了所有可能性,大部分都是很不好,剩下的则是极不好。
“傻孩子,怪不得会在朝堂前口不择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真应该和我那两个好儿媳fù躲到深山里。”义母笑了,忽然她语气一转,像是要对我忠告:“这里多危险,你难道一直不知道,一直没想过么?”
未待我回答,她忽然一抖衣袖,哼出一声不屑和世故。
“哼哼……儿以为前几位皇帝为何都无子嗣?先皇三十六岁而崩,可竟无一子半女遗世?皇上这么多妃嫔,十三岁便当了父亲,可这么多年只有两个活下来的皇子又是为什么?”
我承认我一身jī皮疙瘩,背后涌起无尽寒气。虽然我曾有耳闻,但是没想到从这个依然拥有美丽动人脸庞的中年女子嘴里出来,竟让我开始战栗。
“那时,你娘只是一个美人,很快便怀上了龙种。”我的心咯噔咯噔地luàn跳,从她此句称呼,我更能感受到面前这个女人是真把我当作她失散已久的亲生儿子,只是未能得到我的确证,若我忽然哭着叫娘亲,指不定今天就要出大事。
“**处处是非,步步陷阱,一步走错便有危险。宋皇后是个好人,可他们宋家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买通了宫内很多太监宫女,都看着我和其他入宫之人,若有胎儿,便想法设法下药打掉胎儿。幸得我家之人与太医令交好,詹事为申谢族人,是个忠义之人,才帮着保住了我腹中汉家血脉。当我诞下茹儿之时,我甚至一阵轻松。知道我和我的女儿都安全了。觉得我就有一个女儿也tǐng好。生完茹儿,我极虚弱,只能躺着静养,过了几日,忽然感觉不适。太医令才告诉我我腹内还有一胎,只因宋家耳目在侧,便以药稳住胎儿。那夜将茹儿放在房中哭泣,我咬着一团黄绢,诞下了一个男婴……孩子哭了,禁宫中多出一个男孩,时间长了难免被宋家人发现,便被太医令詹事商议着送出去了。我目送着自己的孩子哭着被送走,却无能为力,心中还想着终究我儿能保着性命。可没想到,事情还是败lù了,太医令坐罪死于狱中,那位詹事也毫无征兆地死在宫里。连仗义相助的申公都被送到了北面送死。”
我注意到她到申谢之族时不用汝族,心下更是忐忑。
“后来,娘听——吾那可怜孩儿身子太弱,没能救活,还是死了。”这位母亲以袖掩面,隐隐啜泣片刻,忽然拂袖正sè道:“所以娘知道在这里若不能为**之首,便只会被人欺负,连儿子都保不住。”
我甚至能感到她眼中的寒气。
“所以,我成为了皇后。儿啊,记住不让别人骑在头上,就是你自己登到最高。”义母压低了声音,以一种轻柔的声音告诉我。不过和平地惊雷没有太大区别。
我唯一能做的只是稳住自己,努力保持一种泰然。然后看着她,俯身拜谢。
我不知道我在拜谢什么。或许感谢她的坦诚,居然和我,一个其实和她毫无血亲的子这样的肺腑之言。
她没有破,这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我想像不出,她若bī我承认我是她亲子时,我该如何处置。
她只是,若她儿子能如常人般长大,该有和我一样的岁数。她的儿子哭着离开,却又哭着来了。
我没听懂,但也没敢问。她却自己解释,她曾见我哭,她一直记得那天,因被父亲训斥,在旁垂泪不已,她便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问了我的年岁,发现正巧和自己的孩子同岁,早些便知道我自幼无父无母,那两日我随护左右不离身旁,她便有了收我为义子的想法。
最后走时,她忽然问我脖后怎么回事?我也感觉有些痒痛,回想一下,便道曾被箭擦伤过,或者什么其他利刃划伤过。后来终于想起来,其实好像不是的,我记得我穿那身盔甲,盔甲沉重,让我总想松领口,应该是穿得时间长,隔着衣服磨的。
天气越来越暖,朝阳的地方都没了雪。大步走出那yīn沉的大屋,只觉一身轻松。看着日头刺眼,正宜闭眼伸个懒腰,长吁口气。
等我慢慢适应外面的光线,却看到对面廊下看着我笑的银铃。
我不想提什么王国,只想过去搂紧她。她在这里这样不好,我这样很好。随口问她一句,看我脖子后面什么样子。
她有一条红印子,还有些破皮,周围有些红包包,我那是盔甲勒的,还磨破了。
银铃怜惜地道,回去赶紧上些药,以后十几日都穿些宽松的衣服。
银铃还,时候我脖子后有一颗痣样的疤痕,现在倒好,看不见了。
忽然感到一丝不安,觉得需要赶紧去趟父亲那里。
不过,牵着银铃的手,又觉得先回去比较好,可以干正事。伊人羞红了脸,却真要办需得抓紧。不过她又发愁她那事情来得又不正常了。前几个月有佩儿照顾着还好,这次又一个多月都没有动静,怕是离家在外什么都不应时害的。
我没敢问那事情是什么,只能自己琢磨,不过颇费我了几里路总算是想明白了。
回来后就住父亲那里没有回平乐馆,一是为了安慰娘亲,二是为了陪伴母亲,三是为了避免阿姆不放心不停去看望我。只能累得我的司徒和宋等人来参见我,这次终于要回自己的住处。我挽着银铃晒着仲chūn的日光,吹着瑟瑟的冷风,看看阳处萌出的丛丛新绿,看看yīn处未化的皑皑白雪,冬来chūn去,穿山越谷,反复无常,唯一不变的只有我们的欢笑。好像一切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见到我们归来,众人欣喜。最开心的当属**,据这几日他每日除了不停吃东西,就是不停在当时场面的紧急,厮杀如何惨烈,羌人如何偷袭我,我如何岿然不动,喝退群敌。他现在就等着我回来证明他的一切,尤其是他如何勇敢杀敌那部分的正确性,其他人则各有其他关心的内容。
我记得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心中确有些感慨:“子,你倒真是个打仗的料。”
我没有多什么,不过他很受用那一巴掌。
我不想多,每次打仗回来,我甚至都很想努力忘记前面战场的一切。所以我很快岔开了话题,这次的由头是我听到了婴孩的啼哭。
相对亦悦,新接回来的两个朋友很是乖巧,对于其目前的养父的回来没有表示任何不快。这次的哭泣是因为一个醒了,饿了,便哭了,另一个被这个哭声闹醒,也跟着哭了,紧接着一个稍大些的被吵醒也想哭,结果却被母亲很快又哄安静了。铃儿知道此二女婴情况,在陈仓时便对此两女很生亲近。不过喂nǎi的过程,我只能躲得远远的,和其他人继续叙话。现在平乐观三个孩子,一个刑徒rǔ娘自己带着自己刚断nǎi的女儿,和两个战场上捡回的婴孩。这三个孩子互相有灵犀,要么一起安安静静,要么一起闹。据宋和徐司徒都有些吃不消,**倒睡得很踏实。
看见那女子一身缟素,想起银铃告知的此女情形,便交代道:等这两个孩子断nǎi,便给些钱让你与女儿回乡,能找个人嫁了,也别屈着自己,毕竟女儿得有个父亲。
据最近**在婢女中hún得甚愉快,他他经常讲笑话。那日大堂内外,众人一起吃饭,算是告捷庆功。中间想助助兴,正好我也想听听他的笑话,便让他讲了一个。他也不推辞,这个是从四将军那里学的:“四将军不是汉人。”我头这是废话。
“但四将军很好学,没事便在军中寻各地汉人学各地方言,然后还就能学个有模有样。上下将校都很喜欢他,谁都能和他得,着着,就感觉看到亲人似的。他也喜欢逗笑,有次吃早饭他和我们在一起,就鲜卑语里,只有几个词来表量,远不如我们一张饼,一头牛,一匹布什么的,啥东西都有个度量的词,他们那里石块,木头都用块……嘿嘿……泥巴,马粪样的都用坨……哈哈……稀泥样的都用泡就行了……哇哈哈哈……所以他:今天我们吃的是一块……块饼……呜哈哈……”这子没有讲笑话的水平,自己都憋不住,怎么逗别人笑,所以我接过话茬:“一坨坨ròu,还有一泡泡粥。是不是?来,秋鸾,给我盛泡汤。”
我很镇定,下面的人就差些了。徐司徒愣是没憋住,喷了一桌汤水。宋似乎已经听过,仍是没有忍住,笑得直喘气。一众士卒婢女更是掩面仰俯不止。
“司徒大人,您没呛着吧?”实话,我都有些意外,徐大人竟有些不好意思,不停摆手告罪。我让他别介意,毕竟刚打了胜仗,天下得以安稳,该高兴高兴,这老爷子才重又爽朗笑起来。
午后,子龙来了。他他来看看孩子。因为现在孩子还需要喂nǎi,等过阵,他找到rǔ娘,他便接走。我我养就是,他还现下孤身一人,身边还没个女人照应,带个孩子不好。
紧跟着,马超带着一女两男四个孩一起来了。与我见过礼,也要找个rǔ娘把孩子接走。马超和子龙倒像哥俩互相还算礼貌地各陈缘由争夺孩子抚养权,两个男孩在旁也默不作声。倒是最后一个大眼睛的锦袍女孩,长相清雅秀丽,身手甚是矫健地跳下马来,口气却有些刁蛮无理:“你这白脸将军好不知羞,未有婚配抢夺女婴,汝养女乎,养妻乎?”
马超立刻大喝一声:“云鹭,焉能出此恶言!”
那女孩子兀自不以为意,仍自相bī。
子龙兄一时竟不出话,牙关紧咬,一张俊脸有些泛红,手紧拳握于iōng前,终于又松开放下。忽然又抬起拱手:“姐容秉,云曾娶妻,只惜福薄,夫人早去,未有一男半女遗云。此女为云纵横战阵之中,往来尸堆之间,抢于人马践踏之前救下。此女与云虽无血脉之亲,云与此婴却有护犊之情。生死之间,刀光剑影,云尚念定不惜身死亦要救下此婴。此战后,若不能寻其生身父母,辄为义女,以免流落无助,便为此,望姐体惜。”
这回换作那个女孩也不出话,yù言且止,yù言且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看着便红了,涌出了泪珠,竟就在我们面前哭了起来。忽然间转身就跑了。慌得另外两个马上孩也赶紧跳下来,叫着二姐便转身追去。
马超倒是大人似的,自个儿也还没有完全长利索全,倒像个几十岁的chéng人般叹息,还道:“舍妹从被娇惯坏了,在家没有人敢惹她,越大话越不像话。”拱手向子龙以及我们告罪致礼,便揽过几匹马的马绳,牵马出去了。
子龙兀自站在那里沉yín,忽然一跺脚:“云话也重了,仿佛倒把马姐看得太下作了。”
忽然转身向我们道别,翻身上马便也去了。
其实我也想跟过去看看,不过看着子龙兄跟去,总觉得自己再尾随而往就不合适了。
刚才苑内还tǐng热闹,一下子,人马都不见了。几个婴儿也配合,一起昏睡过去,一下子院子内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我回身看看银铃,银铃仍傻傻地看着苑门口众人离去身影。
我直接抱起伊人,不顾伊人对于自己忽然被抱起而不明所以的惊愕,直接回屋办正事为上。不是俺自夸,就瞧咱的大局观和临机决断,那是相当符合人伦和孝道精神的。
总体来,我们一直在努力,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我们之间的孩子们依然徜徉在某处不愿意出来。不过我认为应该不在我的身上,不是银铃也自己的那件事情,距离上次有快一个半月了,还没有来么。
当然据,这也可能就是有了。
时间跳到傍晚的时候,我很疲劳,银铃倒是精神抖擞,眼看着脸sè都更红润起来。男女在此处确有绝大不同。
可惜有人不让我休息。
孟德兄派了人来。看来,他感觉我一直不去找他,怕我憋什么“主意”,便主动出击了。
这个人很特殊。
我屏退了众人,包括看见来人有些迟疑的银铃,我也请她出去了。
“请坐!”我以手示意,到案上寻到酒,闻了是葡萄酒,便笑着倒了一盏递过去:“这是个好东西。”
“谢谢。”
“不用谢!”我自己也倒上一杯,喝了一口:“你现在姓什么?还姓夏么?”
“不,换了一个,不过差不多,我现在姓夏侯。”
“正好,孟德兄的本家。来,好久不见,先敬你。”我举盏示意,与他一起一饮而尽。
“谢谢,确是好酒,甘美醇厚。”
“日子怎样?看来蛮受重用,孟德兄竟派你来做客。”我又满上两盏。
“我是máo遂自荐的。”
“我一定要杀王国!”
“我知道。”
“那你还要来?”
“因为我想问你一些问题,顺便来看望一下故人。”
“算了,你见我一次,不是给我一剑,就是给我一刀,我手心前iōng后背上都有您的大作,你这次又带什么家伙了么?”
“呵呵,这话传出去,对平安风云侯威名可大大地有损。而且第一剑可不是我刺的!”
“我就诬赖你了,怎么着?”
“你就没长大么?”无赖被诬赖也有无奈的时刻。
“我长大了,你还愿意和我在这里聊?别废话了,问吧?我很累,问完就送客了。还想要来喝酒明儿请早。”
这无赖摇摇头,一饮而尽,大喝:“倒酒!”
又喝了一口,这厮开始慢悠悠问:“你想不想死更多无辜的人?”
“不想。”我沉默半晌,想通了一切。
聪明人无需多,恰巧某一直自恃是个聪明人。
“你相信不相信,有人会不停地找人替下那个王国,而只要他想,他就会有各种借口让你永远碰都碰不到王国?”
他没有问完,我就有些愤怒了:“我都不想了,别了!”
“好,你人不大,心思倒长全了,好了,主人家交代的完事。”这无赖斜靠案上,又喝了一口:“鉴于你这么痛快,我再问你几个事情。”
我一饮而尽,将盏放在案头,大喝一声:“倒酒再问!”
无赖头,提起酒壶给我满上,口中嘟囔:“你好的不学!”
“你有好的教我?”
这无赖也算有自知之明,盘算片刻:“还真没有。”
他喝了一口,忽然贴近我耳边,轻声问道:“君可知,只要你伸手,便有可能拿到皇位?”
“那些是假的,纯属谣言。”
“不,有心人那里就不是假的。只要做一推动,传得天下皆知,天下皆信就可以了。”
“我不要。”
“果然没长大,你要真当了,可以腰斩我,你你痛快不痛快。”
“要真要腰斩你,你什么时候不能被我剁成ròu糜,不准在豫章你就变成一泡ròu粥了。”
“你这话得可够臊气。”
“和别人学的!”
“尽不学好的!”这无赖也摇头了,又喝了一口酒:“倒上!”
顿了一阵,这厮忽然有些气急败坏:“既然你尽不学好的,那你就不能学得心黑?脸皮厚?你知道你的机会有多好么?天下就能在手。你你永远不会用我这样的人,我也不敢在你手下干啊!就你,迟早横死野外!”
“那我也不夺!”我们也知道其中厉害,声音一压再压,最多“倒上!”吼一句发泄一下。
“你明不明白?只要有人如此做,以后就会有人学样,只要编造一个许久之前宫中龙种被偷出,身世离奇些的狼子野心之人就能觊觎江山社稷,这给了篡位造反的人多好的借口。我所要做的就是让大汉道统社稷一代代流传下去。”
“今诸侯割据势大,主上暗弱,大权旁落,社稷必为他人所图,若是你,这百姓日子恐怕还有指望,若其他人,鄙人真的不敢想象。”这厮居然有了一股悲天悯人的口气:“谁自幼读书不是那套仁义道德,我也想,可是这世上事情并非全靠这些天地正义便能解决得妥妥当当。”他又顿了顿:“须得权术和谋术。”
“多谢先生顾念谋划,但恕智不能从,今我以此取天下,自后必有人以此之道取之,但有贪心野心,此事便无穷尽。我朝典章制度完备,自古以来,未尝有天下归一,海内一统如此之久者。未尝知有更善者,何以仅恃权谋而更之?”
“未想叱咤风云之诸侯,只是个贪图平安的稚子,iōng无大志之徒。”这恶贼笑了。
“既知民为重,君为轻,智何故取轻而弃重?”我也笑了。
“那鄙人就告辞了。”此人大笑一声,也不知嘟哝了什么,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不送。”我没有喝干,也没有站起,只是幽幽地:“倒是你需心,那王国是个虎狼之人,筹算之狠毒,权谋之yīn险,难免将来会损折你。”
此贼刚往外走两步,忽然转身一个大步又坐下不走了,还大声喝道:“倒酒!”
“唉,哪有你这样的,走,我都不送了,你倒还赖着不走了。”其实我很得意,终究触动了他的一个隐忧。
“你,谢智,党人之后,为何如此心iōng狭窄,容不得人?当知党锢之luàn后,天下能人贤士凋零,致使天下政务荒废,上下纲纪败坏。我家主公不拘一格,便揽贤才良士,但有一技之长,皆可近身于士,而无计品行,声望。luàn世之中,是为上之上也。”
“崇德而寡才者,尚可为君子,不失于教化;重才而轻德者,为善则善甚,为恶则恶极。掌之则能助君上九天,为其趁则能推君入黄泉。今孟德兄雄才大略,气度非凡,尚不为患。信否?待得孟德兄之继有懦弱无力之辈,此番之中心有起贪念者必起内luàn以夺其位。君可知今日吴国之事?”
这位夏侯先生终于走了,脸上一直带有凝重之sè。看到这个,我很满意,甚至有些得意忘形。
银铃问我:那不是豫章偷袭我的那人么?我头,很忘乎所以的嚣张了一句:尔shì寝便是,无需多问。
经过伊人的耐心教育和撒娇,我深刻认识到我还没有得到家中的掌控权。
第二日清晨,伊人则得出结论,我应该是喝多了。
这明第二日早上我的装傻充乖还是很有效果的。
装傻结束还得充大人,那日晨仲道兄来看望我,我和银铃加上yù冬便陪他一同聊了一阵。我一直以为仲道兄只是个博学书呆子,像我们家还在广信的那位,不过根据今天早上聊的情况,看来此子倒真不愧为博士祭酒。
谈的内容不出天下大计,年轻人就是喜欢谈这个。不过需要除去**,他喜欢谈女人。实际上我也tǐng喜欢的,不过这时只能留在心里。仲道兄和宋相对来更投机一,这两个人博闻强记,颇多书中典故,我就差不少。银铃则坐在我身边,不时帮我解释个典故,场面上却不多话。
自我朝重作于洛阳,开朝三代之后,豪强之事便日盛,大多是开国功臣或累世官宦之后,皆享薄赋免徭之利。但逢天灾**,贫民难维生计,唯有卖地借贷过日,而赋税徭役不减,至始不数年终需连人带家没入豪强之家,致使豪强地连阡陌,山连纵横,湖泽广袤,而贫者或无立锥之地,或只能委身为奴,以免于税赋徭役,虽上有《废奴令》,而只能为一纸空文。豪强之家奴因无需担负税赋徭役,反倒要比自耕之农负担要轻,则更有百姓自愿卖身为家奴。
宋还提到,他南访求医之时,曾路过一片山川沼泽,只几户农家,一问全是当地富家奴仆,他们只需替主人家经营好这方圆十几里土地,上交规定数目的此地所出,便无需担心充当徭役更卒,看着衣物房屋还算整齐。倒是一些山野村落,虽地皆归农户自有,却无男子耕种,田中尽为老fù幼孺,房屋破败,衣难遮体。
仲道兄也提到:豪强必与官府相勾结,方得如此不停兼并而无虞。是故,黄巾之luàn时,四方豪强纷纷起兵抗贼,非为大汉,实为其sī利也,而领兵之人多六百石之徒(刺史官秩),可为豪强官吏之间勾结明证。宋击掌道:而荆州,因未遭战luàn,官吏豪强自无需纠结不清,楚公为州牧之时只需将征调豪强官吏往战事处派,从则削其力,不从则可以助逆处之。故而,豪强大户尽皆多入粮钱以赎身,无能官吏则辞官以避祸,此诚善之善也。
我们一齐大笑。
但我却结束得最早,有些悲伤地:“此番分封,削了的,出了大的,数十载后,民知诸侯而不知皇帝,则天下分疆,何日归一?”
仲道兄亦喟然道:“百年豪强竞起,今却成今为诸侯并立。若风调雨顺还好,遇着洪水灾祸,定要天下大luàn的呀!这治水之事谁来主持,诸侯之间有sī利在心,必以邻为壑。积起宿怨,必燃战火。生民涂炭,如之奈何?”
我像忽然醒了。站起转身便要出去,听得银铃仿佛提醒般轻咳一声,才转身躬身道:“谢仲道兄指。”
牵出黑,不及挂马鞍,直接上马夹起马肚便跑。这个时辰我想长辈们应该都在上林正宫偏殿,至于议事还是处理朝务或者待诏,我便不知晓了。这场大仗后,除了给我放假,其他事情该履行,应该不会落下。
果如其然,他们甚至看着我都有些惊讶,父亲直接不客气笑道:以为你还在睡懒觉。不过我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父亲听完我的汇报,并没有什么惊奇,看来似乎他早就考虑过。老师安静地在旁,脸sè轻松,却并没有关心我们这边的讨论,似乎在出神,要自从老师为辅政卿后就经常这样,颇有大隐隐于朝之感。倒是孟德兄坦然道:“汝之越隔于南岭之南,自成一路水系。岳父处河套,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汉武帝经营朔方后,就开始有这样的民谚),可谓万全。楚公修了两年云梦泽,子睿也见过,就为将来泄洪。至于愚兄之魏,地势本就略高于周边数国,无虞其他。子睿能考虑到此事,甚好。只可惜未见当日之妙也。”
我当时就愣在当场,原来一切早已安排好。回想当时我不愿纠缠其中,便没有参与父亲老师他们的讨论。结果到现在也就只有我门g在鼓里,没有nòng明白。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前任的死都是设计好的。
我什么也没有出来,半晌,起身告辞,他们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只任由我安静地拍着黑脖子离去了。
银铃等着我,她似乎早知道我会这样回来,甚至都没有问我在那边听到的回答。
因为,她直接了出来。
“铃儿早知道?”
“看着图便猜到了,本打算等以后出了事情再解释给你的,但现在似乎不需要了。”
我头。
那晚我睡得很早,也许是真累了。
第二日天气很好,风中传来阵阵huā木青草之香,空中传来啾啾鸟鸣之啼,被这个多灾多难的chūn天憋屈许久的人绝不愿意再窝在屋子里。我不想管那些事情了,于是我开始主动出击,寻访故人。这次却换作银铃觉得累,不想跟我去了,我要留下来陪她,她又不愿,需得去看看,哪怕看望一下众卿之中的故人也好。我记不得我与那些官员有多少交情,到交情也就司徒公之下太常一脉还得上。
来而不往非礼也,所以,首先先得去看望一下仲道兄,以免“非礼”他。
自然,他应该是与他的老师在一起的,于是我还能看见蔡琰和那位任乐师,不过却没有看见她。
很难清我当时的感受,我只是拍掌笑看着所有人:人都在,甚好。
蔡叔父倒真不把我当外人,一见面,便唤我过去看琴谱,是离儿新作,甚至对牛弹琴地问我感觉如何。
坦率地,我认为这很不确当,我认为以我在乐律上的“造诣”,是完全不能给出任何合理化和建设性的意见。最多根据蔡叔父沉醉的脸部表情,也不懂装懂,皱着眉头作欣赏状,慢慢看过,佯作沉思约半刻后,头称好,最多再加一句,甚好。
事实上,我也就这么做的。
果然,蔡叔父完全赞同我的看法,还离儿往昔所作多少会有些沉溺凝滞,拖泥带水,此番却轻快灵动而不乏稳重。
任姐却自谦道,其实是有人帮着她完成的。
根据任姐脸部表情,我大胆地chā嘴:我知道此人是谁。
任姐很惊讶,问我如何知道?
“姐忘了在路上我借给此君一枝笛子?”我笑道,当然我不仅因为那件事才知道。
任姐恍然,脸却立刻红了起来。
当场其他人完全属于无知加糊涂的状态,并很希望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其实我知道很多细节。不过作为黑的主人兼朋友加战友,我实在不便于把黑那晚干的苟且之事出来。比如我不能这样描写这位仁兄的细节:此人的坐骑是母马。
同样,根据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古训,孟德兄那里我也是要去的。
我学习那个流氓的方式,
坐在那里,直接要酒。
孟德兄带着难以名状的笑脸看着我,亲手给我倒上。
“子睿,为何而来啊?”
“你派客来寻我,就不许我回访么?”
“那自然可以。”
“我姐不在这里么?”还是需得防着琪姐,要不以我这么嚣张对她夫君,必然会被无条件镇压。
“哪个姐?”此君依然笑着,不紧不慢问道。
注1,VIP中省略,公众版本中会有,请VIP用户有兴趣的可以等两章后去看公众版,毕竟你们是huā钱的,而那个注明没什么太大营养,却很长。
注1:思来想去,终究还是憋不住注一下,虽然古代存在“máo发骨骼受之父母,不可弃之”这样的意识,但是存在一个时间节,即男子在弱冠后(二十岁),女子在及笄(十五)之后。有些人却坚持认为从开始就不能理发剃须。尚记得有位仁兄曾在留言区留言称,看见子睿剃须,就再也不看了,我什么都不懂。我当时对不住,我写得不好。但我并不认为我是错的。其实即便是成年后修剪头发和胡须并非那么严格被禁忌,即便在贵族大户家也是如此,毕竟古籍中有这种手艺人存在,当然主要工作是修剪,而不是落发。至于我为何这么回复是因为其实写到子睿剃须已经有不少章了,我想,这位读者看到这里才决定不再看下去大抵不应该是因为这个他所认为的疏漏,而是我写的不好,这就我为什么那么回他的原因。其实那位读者只需考虑最简单一件事情,古代画中孩子无论是寿桃头,阿福头,还是左右两个冲天辫他们的脑袋上都有不少是光着的,我们正常孩在不剃头的情况下能长得出来那个头发分布么?古代有些帝王像的胡须为何没有下颌上的部分,或者干脆到了中年都静面无髯,难道皇上也需净身么?当然这就是开个玩笑。头发胡须还是需得人不时修剪的。此段注明思来想去,不注,怕以后还会有人问,注了太长。所以,在VIP版本中我不会贴上这个,免费版本时补看。其实不仅这个,还有人提到我在话中用过很多我,还古人都不是用我的,应该用吾,余之类词,当然还是我什么都不懂。对此我很为难,到现在我一发解释一下,两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诗经》中《黍离》,chūn秋),“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史记》,西汉)这两句话都很有名。我就不多解释了,我写的东西里有吾,有我,完全是看用哪个字读得顺。还有人那个时候没有五言诗,都是四言诗,还以曹cào《短歌行》为例,当然还是我什么都不懂……其实曹cào还有一个《蒿里行》,他的一个儿子叫曹植写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其实,再延伸一,他的另一个儿子曹丕写过中国文学史上可查的第一首七言诗。不好意思,忽然觉得不吐不快,稍微解释一下,叨扰各位看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