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陌剑很快就被带回了蜃楼,而和剑一起传回的,是公孙诗潋的死讯,
此时,恰逢洛飞羽出关。
“你和阿离,真的看到了吗?”任韶华看着前方背对着他的洛飞羽,轻声问道。
商也跟着低声答道:“我们虽然没有见到公孙姑娘的遗体,但却看到了一滩被尸体所环绕着的鲜血。”
“剑鞘之血。”任韶华恨恨道。
可柳一离却忽然是揪住了他的衣裳:“不可能的,姐姐既已将部分鞘血注入绛陌剑中,又怎会反过来将所有的血调换到公孙姑娘体内,把她给害死呢?公孙姑娘还没有死,对不对?”
任韶华听着柳一离那满是愧意的哭腔,心如刀绞。
商出指点住了柳一离背后的穴位,柳一离顿时就晕了过去。
“她奔走了数个日夜,该休息了。何况这个事实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残忍了。”商接扶住了柳一离。
“可这个事实对他来说,更残忍啊。”任韶华叹道,“和我说说情况吧。”
商轻声道:“我和阿离赶到时,其余尸体身上的血液均已干涸,唯有那滩鲜血殷红如初,极为瞩目。而尸堆为首的那名女尸,手上握着一把长剑,看那架势,似乎是那把剑引燃了公孙姑娘体内的鞘血,周围人因此当场丧命。”
任韶华皱眉:“证据?”
“那柳碧燃平白无故出现在玉门,还趁机打晕了我和阿离,必是受莫问东的指使。”商缓缓道:“而她这么做,是想利用鞘血让公孙姑娘无法执剑,将春风挡在玉门外。”
任韶华摇头:“可这只是你的猜测罢了,这场春风,终究还是渡过玉门了。”
“公子,你难道忘了柳碧燃创立奈何桥的初衷了么?”商看向了他。
“那为何绛陌剑能够回来?你们又为何没有见到公孙楼主的遗体?”任韶华握紧拳头,接连问道。
商语气略显悲凉:“公子,你难道忘了,当年在清剑台上,柳藏锋将二月春柳刺入柳碧燃体内的时候吗?当时若不是有人及时断去柳碧燃那一臂,她怕是整个人都得被灼烧成血烬,而这一次,却没有人为公孙姑娘挡下这柄剑。
“她的下场,也只有尸骨无存。”
“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任韶华急忙打断了她。
商哀伤地低下头来:“冒昧了。”她说完后就转头离开。
任韶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很清楚商说出这些话的用意:现在的洛飞羽,最需要的不是善意的谎言,而是直视事实的勇气。而他自己之所以会说出那些话,不过下意识是想替好兄弟抹去这个伤痕罢了。
然而这世间,唯一无法被抹去的,就是这事实。
洛飞羽依旧抱着酒坛,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你身为师兄,不去劝劝他吗?”暮客心看着洛飞羽的背影,喃喃道。
凌剑秋摇了摇头。
“你就不怕他又做出令你失望的选择吗?”暮客心问道。
可凌剑秋依旧只是摇了摇头。
暮客心愣了愣,眼下她伤势未愈,凌剑秋又剑心受损,任韶华散去了九绝,其他人也都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面对莫问东,只有洛飞羽能有机会言胜。
“这一次他不管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会令我失望,也不会让任何人失望。”凌剑秋喃喃道。
柳藏月悄悄走到了洛飞羽的身后,刚想要开口。
却无语凝噎。
———
泉都。
“怎么了?”东方无涯看向忽然睁开双眼的莫锦书。
剑祖喃喃道:“是春风吗?”
“春日起春风,有什么可奇怪的?”东方无涯笑了笑,可接下来却微微一惊。
剑窟本清冷,却在一刹那变得温暖如春。
“看来,要到结束的时候了。”莫锦书缓缓抬头,流下了眼泪。
———
就在柳藏月犹疑之际,洛飞羽忽然就站了起来。
“师姐。”洛飞羽忽然唤道,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柳藏月轻声道:“师弟。”
洛飞羽看向手中的绛陌,摇了摇头:“她没有辜负自己的信念,没有辜负我们每一个人,尤其是我。所以这次,我必定会前往桃源。你们都做好了自己该做的,若我在此选择了退避,便是愧对了你们,愧对了自己。”
“更是愧对了她。”
他抱起绛陌,朝外走去。
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坛酒。
任韶华看了过去,却发现酒还是他刚开始拿来的那样,一点也没少。他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当时顾靖遥战死君山后,洛飞羽就去了长安,在剑器楼楼顶饮酒长达数个日夜。
那时的他,已为师娘雪冤,完成了剑祖的夙愿。
在很多人看来,一个魔头余孽若能够在江湖上变得饱受誉赞,无疑是无上的荣光。但只有知晓其中内情的人才清楚,洛飞羽这一路走来,到底经历了多少。
可为这个仗剑远游的少年拂去一肩风雪,并让他坚定心中信念的那个人。
回不来了。
“叹什么气?”洛飞羽停了下来。
任韶华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她还在。不过是化作了一场春风。”洛飞羽缓缓朝前走去。
可当他绕过所有人的时候,却还是流下了泪水。
前方尚有强敌,身后的酒也还在。
却已无人再为他起舞。
———
桃源之外。
春风乍起。
莫问东紧踏着春风的脚步,缓缓朝前走着。
空中隐隐有桃花飘扬,宛同轻舟,载尽了莫问东那不可追及的过往,和早已被他放下和淡忘的少年意气。他伸手想要握住飞花,可就在快要触及的那一刻,花朵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剑气斩成了粉尘。
无论这桃花再美,也始终载不住另一个少年的杀心。
莫问东蓦然停下脚步,看向了出现在前方的那柄纹理错综,剑锋无序的长剑。
“折”。
“你来了。”莫问东轻声道,也不知是对这柄剑说的,还是对持这柄剑的人说的。
洛飞羽没有回答他。
无论莫问东想要怎样,对他来说都已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