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宁闻言,下意识便皱了皱眉。
一旁的安平伯夫人嘴快的道:“这夫妻俩怎么一回事?咱们不去他们府上吃席生怕冲撞了他们,他们夫妇却一个接一个的往咱们这里来。”
说罢了又觉得自己说的过于刻薄,让人传到了陆衡的耳中不好,便又补充道:“还是忠义伯府上待客周到啊。”
“是啊。”其余夫人们也都符合,至于是否处于真心就另当别论。
走廊之中传来一阵说话声,包厢的门被推开,一身大红蟒袍的新郎官儿走了进来。
陆衡在府中敬酒时就被人灌了不少,走了这片刻的路,已经是酒意上头,走路都略有些头晕,身边两个小厮尽职尽责的跟随着,以防他出丑。
陆衡几乎不用特意去寻找,因醉而微润的眼眸就直接落在了秦宜宁的身上。
满屋素色之中,秦宜宁依旧是最为让人瞩目的那个,清雅的装扮反而更增几分仙气儿,柔嫩的肌肤在灯光下仿若上好的瓷器,泛着温柔的哑光,当真是眉如远山,欺霜赛雪。
陆衡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仿若洪水决堤。
为了大局,他不得不欣然接受圣上的撮合,娶一个根本没有感觉的女子。他对卞若菡不了解,也没有什么感情,见过面后也只觉得是寻常庸脂俗粉罢了。
方才他还在强压着心中的失落,笑脸迎人的预备去迎亲。
可他安排在顺福酒楼的人却去瞧瞧的告诉她,那卞若菡竟敢当面来找秦宜宁的麻烦,说出的话粗俗无比,丢了好大的丑。
陆衡怒气上头,差点当场取消婚礼。
可身边谋士却一句话点醒了他。
婚礼已经预备,喜帖已经发了,这又是圣上做媒撮合的婚事,莫说卞若菡为人粗鄙骄纵,就算卞若菡是个下流*,他既点了头,也没有眼下反悔的道理。
陆衡压抑着火气与卞若菡拜了堂,宾客之中走过一圈近足了礼数,就赶着来了此处。
他知道秦宜宁受了委屈,因为他与秦宜宁之间,从来都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秦宜宁从来没有给过他幻想,她恪守妇道,一心一意的对待逄枭,是他自己放不下她,却让卞若菡不知在哪里听到了什么,就敢当着这么多京城贵妇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
“诸位夫人,有礼了。”陆衡强自收回目光,团团一礼,“招待不周,还请诸位夫人见谅。 ”
“忠义伯太客气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邀请陆衡坐下。
这些贵妇们是方才看了一场大戏,还没等理顺清楚,陆衡就来了,且一进门,眼神就一直落在忠顺亲王妃的身上,大家的好奇心就很难不被挑起。
有个年长的夫人便笑着道:“陆侯爷是周到细心之人,待客是极用心的。只是忠义伯夫人……想来进门之后,受贵府中家风的影响,便会好了。”
这话着实不客气的很。当着陆衡的面直接贬低卞若菡的家门,男子就算在不喜爱自己的妻子,在外人面前他们也是一家子,贬低他的妻子,就等同于贬低他。
若是平日, 陆衡也会这么想。
可现在陆衡酒意冲脑,加之满心都是对秦宜宁的歉意和疼惜,以及生怕秦宜宁再也不想理会自己的惶恐,这妇人所说,竟与他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了。
陆衡迎合道:“是啊,今日着实是内子的不是,新婚之日,竟不将规矩放在眼中,偷跑出来,还毫无根据的大放厥词冲撞了各位,在下心中着实愧疚。”
话及此处,陆衡起身歉然扫地一揖,对着的正是秦宜宁的方向。
虽秦宜宁身边坐的人不少,陆衡如此直白的表达歉意,依旧让在场的夫人们窃窃私语。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位陆家主分明是转成为了给秦宜宁道歉来的。
陆衡回头对身边跟随的小厮低语两句。
小厮迟疑,刚唤了一声“伯爷”,就被陆衡呵止了。
“还不快去?”
“是。”
小厮值得退下,去门口吩咐了两句,不多时端进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坛酒和一个吃饭用的小碗。
陆衡拿起酒坛排开泥封,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今日之事都是我考虑不周,才让内子前来放肆,我自罚三碗,还请诸位夫人原谅则个。”
陆衡说罢就痛快的一口气连干了三碗。
如此凶的喝法,让这些妇人们即便对卞若菡的无力还有怨言,也无法再怪陆衡什么,至少忠义伯已给足了他们的体面,致歉也颇有诚意。如此一对比,陆衡的周到和客气与卞若菡的骄纵无礼完全成了两个极端。
虽这些妇人已久不在权力中心博弈,可他们什么道理不知道?
这样一个女子,着实是配不上陆衡的,陆衡答应迎娶,怕也是不得已。
便有年长一些的妇人笑着七嘴八舌的圆场,“好了,都吃了这么多的酒了,仔细晚上还要洞房呢。”
“忠义伯坐下歇息歇息,让他们上醒酒汤来吃。”
……
几人一番话,让原本有些紧绷和尴尬的场面热络了起来。
陆衡就笑着坐下,接过醒酒汤放在手边。
这时的他已是面色潮红,肚子里装满了酒水,哪里还能喝得下什么醒酒汤?他此时只觉得浑身燥热,脸上发烧,只凭多年养成的良好习惯和家族教养才没有失态,只是眼睛总是忍不住往秦宜宁的身上瞟。
这时不知是谁感慨了一声,“还记得当初在慈安宫,太后差一点就撮合了忠义伯与王妃。只是这老天爷自有安排,月老的红线将忠顺亲王和秦家妹妹的脚拌在一起。”
秦宜宁已有不耐。
这些不甚相熟的妇人与她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闲来无事不肯休息,嚼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当做消遣,加之有了年纪的妇人开起玩笑来更是荤素不忌,好容易将事情掀过去了,他们竟又提了起来。
陆衡想起当初与秦宜宁初见时的情景,再想起当日宫中的情况,还有他们几次交锋,他们一同在鞑靼共患难,她也曾将他当做朋友,可是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陆衡脑子发晕,周围的一切景物都已退远了,眼中只剩下一个秦宜宁。
他苦涩的笑着,眼中满是怅然与不舍:“其实你当初跟我……”
陆衡话没说完,忽然脸上一凉。
秦宜宁将一杯凉茶泼在了他脸上,豁然起身,斥道:“忠义伯清醒一些,胡乱说话毁人清誉,难道是你们夫妇二人约好的?”
屋内一片安静。
刚才开玩笑的妇人见秦宜宁动了怒,就知道自己的话说的不应时,惹了这位王妃动气了。
只是谁也想不到,忠顺亲王妃竟然是个暴脾气,竟然敢当面用茶水泼陆门世家家主的脸,那茶叶还贴在陆衡的眉毛上呢。
陆衡有些呆怔,“我……”
秦宜宁转而对屋内众人笑着道:“天色已晚,我家王爷身子不适,近日一直卧床修养,我也出来了一整天,这会子也该告辞了。”
“是啊,时候也不早了。”早就看着情况不对的安平伯夫人也随声附和,“我也该回去了。”
这两人一提起这话,眼瞧场面尴尬的众人起身与陆衡作别。
陆衡这时已是昏头涨脑,舌头都捋不直了,这些人说话他是一句都听不清了。
这些妇人们见陆衡已经醉的神志不清,且他带了随从和侍卫,便也就放心的告辞了。
很快,包厢里就只剩下陆衡和他的随从。
“伯爷,您……”
小厮的话没等说完,陆衡就直接眼睛一闭醉倒在地,张着嘴巴呼呼大睡起来。
小厮和侍卫都震惊无比,手忙脚乱的去搀扶,可醉倒的人全无知觉呼噜震天响不说,还就连人都比平日里沉了许多。
众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一卷铺盖将陆衡给抬出了顺福酒楼,放上了临时雇佣的马车。
幸而伯府距离此处并不远,家人们赶着马车很快就回到伯府,将烂醉如泥的陆衡直接抬进了新房。
此时的卞若菡正盖着龙凤喜帕端坐拔步床边,无限娇羞的等待着陆衡。谁知脖子都快被凤冠压断了,等到的却是个醉死过去的新郎。
陆衡被直接抬上拔步床,喜服也没脱,就继续睡的呼噜声震天。
卞若菡继续坐床也不是,躲开也不是,自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新婚之夜却与她设想中的相差那么远,她气的自己一把掀了喜帕在地上,就要转身往外走。
“夫人。您还请安歇吧。”
“不行,我要回家去!”
“夫人,这个时辰您出去,怕是对您影响也不好,庄嫔娘娘知道了也会斥责奴婢没有服侍好夫人的。还请您暂且安歇吧。”
卞若菡被陪嫁的乳母强硬的劝解住了。
洞房花烛是不成了,她就穿着嫁衣蜷缩着睡在了陆衡身旁,又闻不惯那刺鼻的酒味儿,躲的远远地,一个人生闷气,还委屈的掉了几滴眼泪。
且不论陆家情况如何,此时秦宜宁早已将今日遇上的奇葩事与逄枭说了。
“那卞氏真是无理取闹,忠义伯脑子里更是不知装了什么。我一碗凉茶泼过去也不觉得解气。”
逄枭搂着秦宜宁笑出声,“要是一碗热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