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小姐不想嫁那便不嫁呗。”黄莺皱了皱琼鼻,“这样的终生大事小姐总不能委屈了自己啊。”
裘璎珞将手中的那杆银枪放置在桌面上,臻首轻抬,看向这个尚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寻常百姓家出身的侍女,轻轻叹了口气。
只是黛眉微蹙便是有了万千风情。
不说那一身的凝神境境界,就单说这一份风姿绰约就足够引得城中的天之骄子青年才俊趋之如骛。
“黄莺,不准胡说。”裘璎珞缓缓站起身来,轻声说道。
“老爷也真是的,明知道小姐不愿意嫁人还非要弄这个比武招亲。”黄莺噘着嘴,一脸替自家小姐委屈的神情模样小声嘀咕着。
“你呀就是仗着我宠着你,你刚才的那番话这龙门江湖内还有第二个人敢说出口吗?!”裘璎珞点了点黄莺的小琼鼻,佯怒道。
黄莺握住自家小姐的纤纤玉手,眉眼微弯道:“怎么没有啊,就在昨晚我还听到江庭江大人同老爷说反对老爷比武招亲的。”
“依黄莺看啊,还是江大人最了解小姐的心思。”
裘璎珞闻言不置可否一笑,纤细如葱白的食指轻轻摩挲过银枪枪身,“江叔叔素来都是善解人意的,他哪次回来不都是给你们这些小丫头们带些特产吃食。”
黄莺吐了吐舌头,讪讪一笑。
“对了黄莺,最近我没有出门,外面可有什么新鲜有趣之事?”不愿再在自己婚事一事上与黄莺纠缠下去的裘璎珞抬眸向这个一有空闲便跑出门外去的丫头问道。
黄莺转了转那双灵动的眼眸,沉吟片刻轻声说道:“录天城最近除了小姐破境成功以及老爷举办的比武招亲这两件事外也没有其他新鲜事了。”
“那便说说别的。”裘璎珞轻弹了下她的光亮额头,打趣说道。
“别的啊?”黄莺看到自家小姐独自向窗台那边走去后赶忙上前轻轻搀扶住,继而才说道:“应天城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说下去。”裘璎珞轻轻捏下摆放在窗台前一精致雅淡盆景上的一片枯叶,柔声道。
“听说一直压在各大名门世家头上的那个穆家被以贾家为首的几大家给联手覆灭了。”
“哦。”裘璎珞臻首轻点,神色平静。
“奴婢还听说当日在应天城上空有一青年与那个已然踏入返璞境的穆家四爷穆襄捉对厮杀激战不已,近乎毁去了半座应天城。”
“若不是你道听途说那便又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妖孽了。”裘璎珞摩挲着手中那片枯黄的叶子,嗓音清冷道。
黄莺没有修行的资质所以不知道从她口中轻易说出来的返璞境究竟有多恐怖。
大道修行上从来都是一山望着一山高。
像自己这般凝神境的境界或许在这录天城青年一辈中是一时风头出尽,但若是让她对上那位返璞境的穆四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恐怕自己连站在他面前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可若真是一青年年岁就能够与返璞境的穆襄捉对厮杀,那说他是位不出世的帝子都不足为过。
甚至那于她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帝子之资都配不上那个青年。
“小姐你还不相信黄莺,黄莺什么时候欺骗过小姐了?”黄莺轻轻跺了跺脚,小女人姿态地委屈问道。
“不是不信你。只是觉得有些三人成虎罢了。”
“其实经过小姐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有些蹊跷。”小家碧玉的黄莺皱了皱黛眉,露出一副难以理解的模样。
“嗯?”
“小姐你是不知道。我听说在那不久之后那个能够与返璞境的高手对峙交手的青年与奉天城中的那孙家长子在南雁兵镇有一场君子之争。”
“你想到你口中的这个青年背景还颇为复杂,怎么又跟奉天城的孙家惹上关系了?”
黄莺听到小姐饶有兴趣的询问后吐了吐舌头,“这个当奴婢的可就不知道了。”
“然后呢?就没有下文了?”裘璎珞竟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青年生出了几分好奇。
“然后就死了呗。”黄莺嘟着嘴有些遗憾地说道。
“听说那个孙家的长子也只是造化境的修为境界,怎么这个都能够与返璞境过上两手的姬歌怎么就死在了孙家那个武痴手上呢?”
“这可能是孙家的当家人为这个少家主造势也说不定,毕竟是打败了...”
裘璎珞自顾自说到这里的时候清冷的嗓音戛然而止,剩下的只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黄莺,你刚才说什么?!”裘璎珞双手抓住身旁侍女的柔肩,神情复杂地质问道:“你说那人叫什么?!”
“姬歌啊。”黄莺看向小姐不自然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就是那个前段时间在瓦岗石矶两座兵镇以及边境上难得沸沸扬扬的姬歌啊。”
“他是怎么死的?!”生的一副双瞳剪水朱唇皓齿模样的裘璎珞双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了许多,一改自出关后端庄姿态大声开口质问道。
黄莺被小姐的这副神情模样吓坏了,顾不得双臂上的疼痛,如实道:“听说是在雁难谷中被孙家的那位给一剑斩杀了。”
“斩杀了...”裘璎珞双目无神怔怔地重复着这句话。
黄莺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裘璎珞咽了口唾液,强装镇定,说道。
“我还以为小姐你跟那个叫姬歌的相识呢,刚才您那副样子真是吓坏奴婢了。”黄莺拍了拍微微隆起的胸口,“不过死了就死了吧,毕竟是个外乡人,还真当自己是过江龙,只是听说此人相貌极佳,有谪仙之容,就是见不着了有些可惜的。”
就在这个叫做黄莺的丫头碎碎念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惨白的脸色以及黯然销魂的凄凉神情。
“你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裘璎珞独自走回床榻前,痴痴呢喃道。
“咚。”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璎珞?”
听到门外的那道略显沧桑的声音,裘璎珞深吸一口气,咬了咬嘴唇对着门外说道:“父亲请进。”
伴随着“吱呀”一声,一步迈过门槛走进房中的是一位鼻梁高挺,五官分明,如剑一般的长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长发中。
最为引人瞩目的是那如琥珀般的眼眸熠熠闪烁着的寒芒,给人平添了一分的威严。
“老爷。”看到那人进房以后,侍女黄莺赶忙施了一万福礼,轻声说道。
“嗯。”这座龙门江湖的当家人房中裘璎珞的亲生父亲裘正天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黄莺看了眼自家神情自若的小姐,道了声“是”后缓缓走出房去。
等到婢女黄莺带上了房门,从父亲手上接过了龙门江湖这份家产并守业有成的裘正天坐下身来,看着放置在桌案上的银枪,轻声问道:“黄莺那丫头没对你说什么吧?”
“自然是说了。”背对着父亲的裘璎珞惨笑道:“父亲大人放心好了,那丫头只是把父亲让她说的话都告诉了我,其余的事情只字未提。”
一直静候在门外的侍女黄莺听到房中的这句话后脸色惨白,然后在又听到房中传出的那句话后泫然欲泣。
“父亲有话便直接同我说好了,又何必为难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呢。”
裘正天讪讪一笑,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我这不是怕我这当父亲说的话璎珞你听不进去嘛。”
裘璎珞闻言猛然转过身来,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问道:“所以姬歌是当真身死在雁难谷?”
裘正天喝了口茶后点点头,“从南雁兵镇将军府传出来的消息,假不了。”
裘璎珞闻言身形一踉跄倒坐在床榻上,秋水长眸中那抹仅剩的希冀也不复存在,目光空洞无神,即便是已然咬破了朱唇都不自知。
“璎珞。”裘正天看到自己的亲生女儿这般神情,放下手中的杯盏,语重心长地说道:“自从在瓦岗兵镇回来以后我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后来一问江师傅这才知晓了其中的缘由以及你的心意。”
“你也不用怪江师傅,纸包不住火更何况他这也是为了整个龙门江湖着想。”
“你回来后闭关破境,我也派人多方打探那个名叫姬歌青年人的身份与踪迹。”
“我想不用我多说你都知道姬歌的真实身份了吧。”裘正天瞥了眼仍旧神情怔怔的女儿,接着说道:“而且他还在巫域边境上大闹了一场,斩杀了不知多少我巫族的大好男儿,现如今巫族之人哪个不是对其痛心疾首更是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你只是一个姑娘,若是将你的心思公之于众,你还不得落得一个千夫所指的局面。”
“届时你让我这做父亲的又如何自处?”
“女儿知道。”终于床榻上裘璎珞的美眸中浮现出一丝的清明,声音细若蝇蚊道。
听到自己的女儿终于开口,裘正天好像也有了几分把握,“前不久就在离我们最近的那座南雁兵镇中有消息传来说是那异族之人姬歌在与孙乞儿的争战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
“我也是怕亲口对你说你不信,便让黄莺那丫头做了个传话的活计,当然我可没你说的那样强迫于她。”
裘璎珞点点头,“如此最好。”
“璎珞,其实父亲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若你真的喜欢一个人,哪怕那人是一凡夫俗子挑担货郎我也不介意,肯定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与他。”
“只是这世间千万人,你独独不该喜欢上那个叫姬歌的。”
裘正天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
裘璎珞神色疲倦地说道:“女儿累了,还请父亲回去吧。”
裘正天闻言站起身来,轻轻推了下那杆银枪,言语关切道:“那你好好休息,外边都有我。”
这位裘家一鸣惊人的天之骄女臻首轻点,然后就一直没有开口。
等到裘正天推开房门欲要走出去的时候,面色一直不怎么好看的裘璎珞终于是朱唇轻启,“父亲,女儿不反对你举办这场比武招亲,而且女儿也答应会如你所愿出嫁,到我们终归是父女一场,所以还请父亲答应女儿一个条件。”
“璎珞,你说。”裘正天闻言身形一顿,瞧不清脸上的神情,只是嗓音有些变了味。
“这场比武招亲我亲自做擂主,凡是能够胜过我裘璎珞的男子,便是我要风光大嫁之人。”
“璎珞。”裘正天略带怒意地喊道,在他袖中的双手已经紧攥成拳咯吱作响。
“若是父亲不答应,那女儿便不嫁。”闺房当中的裘璎珞丝毫不让步地回道。
“好好好,都依你。”
在录天城江湖中也算是左右逢源的裘正天连说三个好字,霎那间就宛若苍老了十几岁,精气神都开始有些不济。
裘璎珞心有灵犀地望向门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是瞧见了父亲那两鬓间不知何时生出的白发。
不等她细瞧,裘正天就已经将房门给带上了。
“老爷。”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黄莺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说道。
“起来吧。”身躯修长称得上是玉树临风的裘正天听着府门外喧天的锣鼓吵闹声,负手而立嗓音威严道。
“从今日起你便离开龙门江湖吧,我已经擅作主张给你寻了一户好人家。”裘正天撂下这句话后便迈下台阶大步离去。
自始至终,房中的裘璎珞都没有出声说过一句话。
“奴婢谢过老爷!”身材娇小的黄莺泪眼婆娑地叩首道。
等到裘正天回到府中前院的时候正好看到了等候在那里的江庭。
当初在瓦岗兵镇回来以后已在化婴境停留多年的江庭隐约间便有要迈出那一步的迹象。
但他却迟迟没有闭关破境,仍旧只是每日帮裘正天处理龙门江湖的琐碎小事。
在这其中裘正天曾特意找他喝过一顿酒,有人猜测是劝这位江师傅专心破境,只是结局却出人意料,这位江师傅在酒醉后第二日醒来依旧是如同往日那般处理着龙门江湖的事务。
仿若那在修行之人看来乃是头等大事的破境精进在他江庭眼中尚且比不上马厩中的精良大马要喂食哪种草料要来的重要。
还有人说是因为自己的关门弟子庄端惨死在贼人之手,江庭对于修行之事便心灰意冷,终日得过且过了。
只是那晚龙门江湖之主裘正天与这位化婴境的江庭到底谈了些什么,这谁也不清楚。
“老爷。听府中下人说你去见过璎珞那丫头了?”江庭迎着神色略显疲倦的裘正天走了上去,神色恭敬地问道。
“见过了。”裘正天苦笑一声后摇摇头,“若不是我脸皮厚就被那丫头给赶出房来了。”
料定他会在璎珞丫头那碰一脸灰的江庭极为不厚道地一笑,说道:“说来也是让当家的你受委屈了。”
“这个恶人应该是由我来做的。”
“算了吧。我毕竟是她父亲,这天底下父女哪有隔夜仇的,若是换做你来,恐怕你龙门江湖就没有你这么个江师傅了。”裘正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终于是露出一丝笑意。
“不至于不至于。”江庭摇摇头,随后又紧接着说道:“顶多就是挨上两枪。”
裘正天与江庭相视一笑,也是这么回事,不然这位堂堂龙门江湖当家的之前在房里的时候目光怎么一直落在那杆银枪上。
“只是如此一来璎珞那丫头就会伤心一些时日了。”裘正天瞥了眼身后的那座院落,神情复杂地说道。
“这倒是没什么。”江庭开口安慰道。
“小姐天性洒脱,那日在盘山古道上都能够做出那般对于女子而言的惊世骇俗之举,况且只要能够保证小姐不会招惹麻烦,那老爷你的谋划自然会成功。”
“哎,不瞒你说,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裘正天苦笑一声,说道:“我临出门时璎珞那家伙同我说要亲自做擂主,应战所有登擂者,谁赢过了她谁就做我裘家的女婿。”
江庭闻言瞪大了双眼,带有一些怒意道:“这不是胡闹吗?!难道老爷你就任由那丫头这般乱来?”
“那丫头的性子难道你还不清楚,她同我这个当爹的说了,若是不答应这婚她便不结了。”
“你当时是没在场没看到她那副果决姿态,我怕稍加反对她便当场跟我断绝父女关系啊。”
“难为老爷了。”江庭神情严肃地对其拱手道。
裘正天摆了摆手,直言不讳道:“若不是你跟璎珞同行并且回来亲口同我说,我还真不相信那丫头会心有所属,而且还是个异族之人。”
“老爷...”江庭欲言又止。
“你不用多说什么,该说的那晚趁着酒劲我也已经同你说了,而且从你口中我也清楚了姬歌是怎样的一个后生,说是人中之龙都不足为过。”裘正天打断江庭的话,自顾自说道。
“但是你真能确定那小子还活着?”
江庭轻嗯一声,点头道:“旁人不了解那小子我可是陪他同行过一段路程的,那小子的本事我能不知道吗?虽说孙乞儿也是属于修行天才,一骑绝尘于同龄之人,但比起姬歌却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所以我相信姬歌并未死在雁难谷,只怕是联合孙乞儿用了金蝉脱壳之计避开了众人的视线。”
“不然我哪敢向老爷你提议用比武招亲这一手段,我也怕小姐所嫁非良人,误托终生。”
“老爷,这件事你没同小姐说吧?”说到这里江庭目光灼灼地看着裘正天,狐疑问道。
被问及到的裘正天摇摇头,坦言道:“没有,只是说会让她风光大嫁,若是她知道我们的用意后肯定不会同意拿整个龙门江湖来冒险的。”
都说知父莫若子,可谁又明白知女莫若父呢?
裘璎珞的心思怎么会瞒过他这当父亲的呢。
为了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裘正天是操碎了心呐,自己都做到这份上了若是姬歌那小子还是不肯现身,那只能说是他当真配不上自己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