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你?”姬歌看到站在门内的那个身形清瘦的女子,震惊问道。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刚才自己问出那句“自己怎么会认识长城上的女子”之时并肩而行的上将军为何会笑而不语。
因为眼前之人压根就不是长城上的,而是城外巫域之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姬歌冷声质问道。
眼前开门之人就是自己在巫域的阳关兵镇中带回来的连翘。
不过准确说来并非是自己带回来的,而是父亲他们执意要带回来的。
当时连翘为了不让水神共工将自己的体内的黑刀江山取出,竟然不惜自毁窍穴,散尽了修为。
所以当时在阳关兵镇上空的那场大道争锋水神共工才会败走溃逃,不然黑刀在手的水神共工哪怕胜不过姬青云他们几人也会能够拼的以死换重伤,他们也不会轻易能够结束那场战局。
但当时的连翘则是因为自毁境界而导致命悬一线,若不是陶老出手的话她早就已经魂归黄泉了。
而且按照连翘在阳关兵镇中的所作所为,不要说那支绿甲大军的统帅做不成,得罪了水神共工就连整座巫域都没有了她的容身之处。
所以想到这一点的姬青云他们才决定将这个命途多舛凄凉可怜的女子带回骊山长城。
当然姬歌自始至终对于这个多次想要自己的性命的巫族女子没有太大的好感,况且最后两人之间并没有握手言和,只是一场纯粹的交易罢了。
所以哪怕当时在城头上姬歌将满身鲜血凄凉无比的连翘看在眼中也没有生出过半点怜悯之心。
原本他以为陶老已经将当时重伤昏迷的连翘给带回青荫福地了,结果没想到他竟然在骊山长城而且还是在守卫并不森严的城内见到了看起来貌似已经没有大碍了的连翘。
“我为什么不能够在这里?”生的一副远山芙蓉明艳动人的连翘笑着反问道。
“你看,我就说这是你的旧相识吧。”在一旁乐得看好戏的吴起笑眯眯地说道。
“上将军,你究竟知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姬歌神色凝重眉头微皱地问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吴起淡淡说道。
他不但知道而且还是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这个名叫连翘的女子刚来到长城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让督军造的陈旧通过各种隐秘手段将她的身世遭遇查的“一干二净”。
当时陈旧递交上来的档案上所落下的红批是两个字。
可信。
所以吴起才安排当时情况稍微有所好转的连翘在城中的这处宅院中先行住下。
所以他对于姬歌对连翘的这般异样态度也认为是理所当然。
毕竟在那份档案上记载了连翘曾多次率领绿甲大军伏击截杀姬歌。
姬歌这小子也是睚眦必报不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主,所以他此时对连翘表现出来的冷淡甚至是有一丝厌恶的态度在他看来都再正常不过。
三人当中只有陶寄人对这个开门的女子极为陌生,好像以前在长城并没有见过她。
当然陶寄人听说过那支传的神乎其神甚至能够与赤甲镶龙军一较高下的绿甲大军,当然也听说过那支大军的将军是一个叫做连翘的女子。
但他却没有将连翘这个名字与眼前的这名看起来一副小家碧玉模样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直到吴起喊出了这个名字。
“连翘姑娘就不打算请我们进去坐坐?”吴起双手背后笑呵呵地说道。
远来皆是客前提是她对骊山长城没有丝毫提敌意,更何况现在自己一行人站在人家的宅院门外,换句话说自己才是客,人家是主。
“恕小女子失礼了。”连翘在听到吴起的这句揶揄笑问后侧身施了一个万福礼后,浅浅一笑说道。
姬歌看到这副姿态模样后的连翘眯了眯双眼,冷笑连连。
若是说此时看起来柔若无骨举手投足间宛若弱柳扶风的女子就是那支绿甲大军的将军,而且是在沙场上狠辣果决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不知道有谁会相信。
姬歌面无表情地一步踏过了院门走进了宅院当中。
吴起正准备跟上,结果被身后的陶寄人轻轻喊住。
“上将军,你刚才喊她连翘姑娘?”陶寄人神色复杂地问道。
“没错,怎么了?”吴起微微一笑,说道。
“末将只是听这个名字比较熟悉,仿佛先前有在哪里听到过。”陶寄人看了眼相隔只有几步之遥的女子,小声说道。
其实陶寄人已经十分肯定自己听说过连翘这个名字,而且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主人究竟是何身份。
只是他现在还不愿意亦或者是不确定眼前之人就是自己所听闻的那个人。
毕竟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也不在少数。
“这位将军,不用猜了,我就是大人您心底里猜想的那个连翘。”
虽然陶寄人已经很小声但向来耳力极好的连翘已经听到了前者的疑问,所以她在吴起之前主动承认说道。
“上将军...这怎么可能?!”陶寄人匪夷所思地问道。
此刻他终于明白了先前臣歌在看到她时为什么会有片刻的出神以及后面的冷言冷语了。
因为眼前这个看似柔弱不堪的女子竟然是绿甲大军的统帅,那个以女儿身力压群雄坐上了将军一位的连翘。
最重要的是她是巫族出身,而且手上肯定不止沾染过一点长城将士的鲜血。
“连翘姑娘已经同巫族同那支绿甲大军没有半点关系了。”吴起嗓音平静地说道:“再说我吴起什么时候有门户之见了?”
“这位将军大可放心,以前的那个连翘早就死在阳关兵镇。”连翘笑盈盈地说道。
“进去了。”吴起拍了拍陶寄人的肩膀,提醒说道。
虽然那份档案上记载的并不是很详细,但后来自己还特意找寻过赶去阳关兵镇并参与了那场帝战的无涯老前辈确认过,绿甲大军的副将韩束确实是为了连翘而死在了水神共工的手上。
可能这也是眼
前这个女子真正心死的缘由所在吧。
陶寄人闻言应了一声,跟在吴起身后走进了布置精致一看就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天井当中。
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吴起稍稍对着一身淡雅布衣的连翘点头致意。
毕竟就军功而言绿甲大军的连翘肯定是要强过虎贲营的陶寄人的。
哪怕两人先前身属不同的阵营,哪怕她说之前的连翘已经死了而他也已经不叫做陶寄人了。
吴起走进天井后看到姬歌正站在了葡萄藤架下,双手拢袖背对着自己。
“我以为她已经被陶老给带回青荫福地了,没想到竟然被上将军你给截胡留下来了。”姬歌望着藤架上已经泛黄凋零的藤叶,淡淡说道。
吴起闻言微微一笑,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同自己置得哪门子气。
不过他还是走到葡萄藤架下,同他解释说道:“若是我说她是主动留下的你信不信?”
“为了什么?”姬歌转身目光灼灼地说道:“上将军你知不知道她之前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多么心狠手辣的女人!”
哪怕是他看到此时的连翘已经跟随在陶寄人身后返回天井后他还是毫不避讳也不用同她计较什么地说道:“你留下她在长城就是个重大的隐患。”
听到姬歌这么评价连翘,陶寄人有些好奇地看向身边的这个女子,能够让臣歌这都般心生忌惮甚至“敬而远之”的女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结果他只是看到了位将鬓角的一缕细碎长发轻轻撩拨到耳后的清丽脱俗的女子。
对于姬歌的质疑,连翘只是盈盈一笑,并没有急于开口解释。
吴起转身看向连翘,问道:“我可以告诉你接下来骊山长城会有一场很大的战役。”
“上将军!”姬歌出声制止说道。
“而且这场战役关乎着接下来最少数百年的天下大势。”吴起挥挥手示意无妨,继续说道。
在场的四人中他吴起都信得过。
哪怕是当下身在长城但却有巫族血脉的连翘。
“上将军您还是不要说了。”连翘制止说道:“若是您再说下去只怕小女子这条性命就要折在臣将军手中了。”
在吴起身后的姬歌看向连翘的眼神已经是冰冷森寒,仿若要将她活剥了一般。
此时连翘甚至相信若是吴起不在这座天井中,说不定姬歌腰间的那柄沉香就已经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了。
吴起耸耸肩,对着连翘微微一笑,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真没想到你同臣歌的关系会这么僵硬。”
“上将军严重了,总归是会好起来的。”连翘眉眼带笑地回道。
结果姬歌闻言却冷哼一声。
其实姬歌担心亦或者抗拒的并不是之前多次率兵追杀欲要取他性命的那个连翘。
那个时候姬歌也只不听是将她当做一个强劲的对手罢了,甚至还有对她凭借女儿身就能够统领绿甲大军的几分敬佩。
当然这种事姬歌打死都不会同外人说道。
但自从连翘带着韩束主动找上自己并且要同自己谈一桩大逆不道的生意时,姬歌就对这个女子生出担忧或者可以说是几分恐惧。
世间女子最可怕之时就是心如死灰之时。
而当时同他一起坐在了那间路边茶摊上在轻描淡写间就提出试帝一事的连翘就是那般。
“上将军,我可以同臣将军单独聊聊吗?”连翘突兀间说道,看向吴起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询问的意思。
“当然可以。”吴起轻咳嗽两声,点点头答应道。
“篱下,我们先出去。”吴起同陶寄人说道。
一时之间还没有适应过这个名字来的陶寄人轻嗯一声,然后对连翘行礼说道:“连翘姑娘,那我先告辞了。”
连翘对她微微施礼,嗓音空灵如泉水叮当作响般说道:“陶将军请自便。”
等到吴起与陶寄人重新在那道“逐客令”下走出宅院后,整座幽静的天井中就只剩下姬歌与连翘两人。
“若是你早些时候来或许还能够吃到晶莹剔透的葡萄。”连翘走到葡萄藤架下,仰头螓首微抬,轻声说道。
“你来得不也是不是时候?”姬歌闻言嗤笑一声,反问道。
连翘对于姬歌表现出来的敌意心中没有丝毫的芥蒂。
“我知道现在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我。”连翘眨了眨眼睛,说道。
姬歌转头看向近在咫尺只要自己动一动手中的沉香这世间就再也没有她的连翘,说道:“其实我同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姬歌走到藤架下的石桌旁一屁股坐下身来,百无聊赖地说道:“我很好奇已经境界尽失灵力散尽的你为何不跟随我父亲返回青荫福地而是选择留在这兵荒马乱的骊山长城,总不会是为了向巫族传递军机秘报吧?”
“就连上将军都选择相信我为何你还是不肯信我?”连翘忍不住问道。
难道自己在他心中就这般没有可信可言吗?
“能够连养育了自己多年的水神共工都可以坑杀的人,我可怎么敢信你。”姬歌打了个哈欠意倦神乏地说道。
试问这世间还有比她连翘更加疯狂的女子吗?
“你知道巫族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连翘站在原地不动,说道。
姬歌一手托腮冷哼一声,“若是因为有你巫族大军能够攻破骊山长城,那你就算是立下了不世之功,等到了那时说不定就会是巫族的三位大祭司亲自迎你回巫域了。”
“韩束已经死了,所以不管怎样我都回不去了。”提到了自己的副将,连翘神色有些恍惚,她喃喃低语说道。
当初在阳关兵镇的那间客栈当中,自己亲眼看着韩束为了在共工的手上救下自己而惨死在浩浩荡荡的帝境威压当中。
而自己则是在他咽气的最后那一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
他凭什么就对自己死心塌地唯命是从,自己根本就不值得啊。
若是可以连翘宁愿当时拦下那浩荡威压的是自己。
“虽然上将军没有说为何愿意收留我但我
心底里却清楚。”连翘从怀中取出一道卷轴,同姬歌说道:“这是我凭借着记忆画下来的那座函谷兵镇的兵力布防图,有劳你将它交给上将军。”
姬歌闻言转头满脸狐疑地看向连翘,不明白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既然已经投诚总要拿出点诚意来。”连翘自嘲一笑,“这就是我对骊山长城最大的诚意了。”
姬歌神色复杂地看了连翘一眼,不过还是顺势接过那道事关重大的卷轴。
“走了。”姬歌站起身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说道。
连翘默不作声,只是目送着他走出天井去。
“水神共工还活着。”姬歌走到宅院门口处时站住了脚步,背对着连翘,沉声说道。
“这些我都知道。”连翘嗓音轻柔地说道。
仿若阳关兵镇后已经在没有任何事能够动摇她那颗心了。
“他肯定会来你找你取回黑刀江山的。”姬歌注视着门前院门上的门栓,嗓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地说道。
“他尽管来就是。”连翘神色平静眼眸中没有泛起半点波澜。
他知道姬歌的这句话还没有说完,后半句应该是“然后再将你杀了”,但连翘不知道为什么素来对自己直来直去在言语上没有避讳能够有多挖苦自己就有多挖苦自己的他为何没有继续说下去。
“若是被共工知道你藏在在骊山长城,就会增加长城的一分隐患。”姬歌冷声说道。
连翘原本攥在衣袖中的素手缓缓松开,终究是自己想多了。
“放心,我会尽快离开长城的。”连翘看了眼架子上的葡萄藤,淡淡说道。
连翘心想道:总要是等到葡萄熟了的。
“我会同父亲说,让他安排人将你接回青荫福地。”等到姬歌在推开院门踏出宅院的时候沉声说道。
最后那扇吱呀吱呀作响的院门被姬歌重新掩上了开来。
连翘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之前从未有过的笑容。
她就是要等到这颗藤架上的葡萄熟了尝过了之后才离开。
走出那座宅院的姬歌看着在门口翘首以盼的吴起与陶寄人,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上将军就是为了这件事才带我来这的?”已经想明白过来的姬歌哂笑一声问道。
不知道姬歌在说些什么陶寄人眯了眯眼睛,神色不善地说道:“臣歌,这可是上将军。”
姬歌点点头,面无表情地附和道:“对,正因为是上将军才拉不下脸来去主动跟一个已经境界尽失的巫族女子要那座函谷兵镇的兵力布防图。”
“上将军?”陶寄人狐疑问道。
吴起没有摆摆手,看向姬歌嗓音温醇地说道:“你可能误会我了,我事先并没有打这张布防图的主意,只是她告诉我想见你,所以我便带你来了。”
“至于她会同你说什么,又将什么重要的东西交托到了你手上我一概不知。”吴起满脸正色地注视着姬歌,说道:“我希望你能够相信我。”
“臣将军,我相信上将军说的话。”一直同吴起待在一起的陶寄人大义凛然地说道。
姬歌白了陶寄人一眼,心中腹诽说道:你懂个屁。
遂即姬歌从怀中取出那道连翘交到自己手上的布防图,对吴起说道:“一旦这东西交到你手上那就意味着连翘没有丝毫的退路。”
吴起神色淡然地说道:“是自从交到你手上之时连姑娘就已经自断后路,而且我相信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我不希望听到她出半点事。”姬歌将那道事关重大的卷轴递到吴起面前,神色凝重地说道。
知道姬歌指的是什么的吴.asxs.点头,答应说道:“水神共工能够进我的将军府但绝对踏进不了这座宅院半步。”
“拿着吧。”姬歌淡淡说道:“就当做是连翘同你做的一次生意,你护她周全她将这卷轴交给你。”
吴起接过卷轴去,没有开口说话。
“接下来我们是不是要去魏武卒的军营驻地了?”姬歌沉声问道。
“没错。”吴起轻声说道:“是该去了。”
“不过话说魏武卒的军营究竟在哪里?”姬歌狐疑问道。
听到姬歌这么一问陶寄人顿时也来了兴趣,聚精会神地听着。
其实这也不怪陶寄人这么好奇,实则是这支魏武卒太过于神秘。
魏武卒这支军伍在很久之前其实就已经流传开来了,只不过那时没有人太过于在意,但也是在最近这支军伍的才会被人传得神乎其神。
可骊山长城除了大秦虎师,白袍祁师以及那支赤甲镶龙军这三支军旅士卒之外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军营的将士。
至于那支魏武卒则是连个鬼影都没看到。
而且骊山长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能够驻扎军营的地方也就是那些个地方,而且皆是已经划分给了不同的军营,所以魏武卒的军营究竟在哪也成了长城将士们心中人人都想要得知的一个秘密。
可这个秘密一直都没有人能够解开,到了最后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这支魏武卒究竟存不存在。
直到那日在城头吴起当众宣布臣歌将担任魏武卒统帅一职后,所有人才确信魏武卒是真正存在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吴起笑着说道。
“都这个时候了您还同我卖关子。”姬歌撇了撇嘴,郁郁不乐地说道。
“其实这也并非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吴起看到姬歌这副模样后悠悠开口道:“其实魏武卒的军营一直都在你们身边。”
陶寄人闻言环顾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四周,沉声说道:“上将军,您这是在打趣末将吗?”
但姬歌却神色古怪地看向吴起,说道:“你总不能将那座军营藏在须弥芥子物中带在了身边吧?”
“已经差不多了,但你还是猜错了。”吴起笑吟吟地说道。
旋即就在姬歌与陶寄人相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几分茫然不解之时,吴起轻轻跺了跺脚下的地面,负手说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所在之地就是魏武卒军营所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