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31岁了，要算是共和国的同龄人。跟父亲一样，也是一个民办教师，好多年了，一直都没有转正，当初也曾经想过要去当兵，而且各方面条件都合乎标准，是公认最有可能被选上的，他自己也这么认为，结果最后唯一的一个指标给了支书的侄子，张建国只落得空欢喜一场。一家人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算是给他上媳妇，日子却过得既不如意，老婆整天吵吵闹闹，总是嫌他没能耐，不会钻营，眼看着比他年岁的，学历低的，工龄短的也一个个都转了正，张建国却始终是在原地踏步。干得不比人家少，甚至比许多人还要更多，教学质量比起人家也是至高不低，还被评了好几次的先进，人家抽烟带过滤嘴，喝酒喝瓶装的，他只能偶尔喝儿散装地瓜烧，抽自己卷的烟叶，腕子上戴的手表还是老婆娘家给的陪嫁，别人不，自己想想都觉得丢人。好在的是张建国也是家中独子，虽然整天吵吵闹闹，日子凑合着也能过下去。这趟来江左，也并非只是有时间能来走个亲戚，也是听二叔现在是干部了，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调动一下工作，来轴承厂当正式工是没指望的，现在返城知青那么多，光是安排他们就安排不完了，二叔也只是刚当上车间主任，他也不想让二叔太难做人，不过要是能给安排一个临时工的位置也算不错，今后再慢慢来嘛，只要能进来，以后总会有些机会的，而且不定二叔将来还要高升呢。张建国和张卲伟只见过一次，还是许多年前，那会儿张卲伟还，长得干干瘦瘦的，见了人还直往大哥大姐身后躲，虽然那会儿就知道他聪明好学，似乎很有些天分，可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却是谁也都没想到的。不过这样也好，张建国不清楚会长在日本的公司里到底算是个什么职务，但听上去蛮有气势的，就算不是一把手也该差不多，去日本张建国可是从来没想过的，可指望这个堂弟往合资工厂里安排上个把人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待遇如何张建国就没有考虑那么多了，想来张卲伟总不会亏待了自家人的。
张建国的话倒是给了张望海很大的启示。刚刚只是震惊于自己这个侄子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出如此大的家业来，竟没有想到可以帮着解决一下自己的实际困难。
与大哥一家不一样，张望海一家也算是非农户口，不过跟生活在农村的差别也不算大，虽然也是不是要坐船出海，不过捕鱼的渔夫跟真正跑远洋运输的水手完全是两码事，而像他这样只能从事近海捕捞的跟那些能去远海捕鱼的也有很大差距，毕竟人家还可以捞一些外快，自己这边多也就是臭鱼烂虾管够罢了。张望海一共三个孩子，而且生得很密，大女儿张琳24岁，现在在渔场的卫生所里当护士，和刚分配来的一个年轻大夫正谈恋爱，不过听对方的家长对于她却并不怎么满意，不过比较而言她也算最不需要自己操心的了，大儿子张跃进初中毕业便去当了七年的知青，返城也有一段时间了，至今还没有安排工作，对象就更没指望了，要算老两口目前最大的一块心病，儿子张磊倒是有高中毕业，却没考上大学，也没安排工作，现在也只能在家里呆着，只是他比大哥了两岁，他的事倒还可以再拖拖，只是在这样下去总归也不是办法。张建国的话等于是给他提了醒，张卲伟要是能安排张建国，当然也就能安排自己的两个儿子，只要有了工作，自然也就不难娶到媳妇，还有，张琳在卫生所里也工作的不如意，不定换个地方会好一些。
“不知道你们觉得进了公司可以干什么？”谁也没想到，张卲伟没肯安排，也没不肯安排，倒是先问了这么一句，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要不然你们两句日语，随便整两句，什么都行。”
“不答应就算了，你这些不是难为人吗？”张磊很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不服气的嘟囔了一句，却被父亲瞪了一眼——张望海也听出张卲伟是话里有话，而不是真的绝情。
“难为？你真这么觉得吗？要知道公司是在日本，平常打交道的也大都是日本人，你连人家的话都不会，给你份文件写的什么都不知道，人家万一蒙了你怎么办？合资工厂里倒是有些岗位不需要懂外语的，你或许会安排那样的岗位也可以接受。可别忘了我们是亲戚，都是一家人，我当会长，安排你们去当装配工，既学不来技术，也几乎永远不可能有升迁的机会，老实这样的事我还真就做不来。要我，磊哥就该趁着现在回去好好复习功课，考上大学去深造一下，跃进哥要想这样我也是欢迎的，要是觉得不行也没有关系，建国哥年纪大了一些，还是已经成家的人了，再回学校去念书似乎也不那么合适了，我可以先从日本公司那边派个人过来，你先去给他当助理，一一学起来，跃进哥要是不愿意去上学也可以像建国哥这样，开始当然会比较辛苦些，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可是指望着诸位哥哥们将来能独当一面的。毕竟是自家生意，总不能一直都指望着那些日本人。当然，话我是只能到这里而已，如果你们还是希望能力可进合资工厂里做个普通装配工，我也可以去给安排，不过路要怎么走都是自己选的，即便是错了也不能怨别人。”
不得不，张卲伟这番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既然如此倒也并不是非要急在这一时。晚上的时候，张望城张望山张望海老哥三个躲在屋里合计了许久，第二天一大早张望山张望海便先后带着家人回去了。
而对于张卲伟来，他之前所讲的那些话也只是代表了他真实想法的一部分。一起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的，张卲伟却感觉得到，暴风雨就要来了，最终也许是会一切都归于平静，可这其中的滋味却未必是每个人都愿意品尝的，张卲伟也只能希望尽可能的不要波及到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