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之看都不看那少女,只是轻轻挽着张悦娘的手,任由那越发炙热的目光落空,偶尔抬头时,可见他眼底露出一丝嘲讽和厌恶来。
他朝着身后的平顺摆了摆手,"去请老夫人过来,就说门口来了一对父女,自称是李家的远家,让老夫人过来认认。"
非是他们不懂礼数,非要让人家站门外等候,只是现在非常时期,不得不防。公孙淳的身份刚被揭晓,就有远亲来访,也太巧了吧。
不得不说这对父女实在是倒霉,没找准时机,若是再迟个把月,或许现在就不会站在雪地里等候,还是直接被请到大厅喝茶了。
李严氏都快要歇下了,听得平顺的报告,也是满心疑惑,但还是由着姚喜儿搀扶,平顺打着灯笼,快速朝着门口走来。
那打扮如乞丐的老者一看见穿了富贵云锦纹的李严氏出来,立即不管不顾的扑到李严氏的脚下,嚎哭起来,"妹子,三哥我终于见到你了,这回死了也瞑目了。"
这一举动李严氏吓的不轻,差点跌倒,李恒之赶紧上前扶住老太太,而平威则是见机,一脚踢向老者,把他差点踢岔气,滚到好远的地方去了。
少女这种时候不去查看老爹死没死,伤没伤,反而是往李恒之的方向跪了下去,姿态柔弱的控诉着平威的罪行。
"表哥,你要为如烟做主呀,这等违逆主子命令的家奴,还要他们做什么,还不赶紧打了板子拖出去发卖。"
老者趴在原地,身体被踢麻了半边,但此刻缓过劲来,听见少女的话,也不由叹息一声,这孩子太急躁了,这种时候管什么家奴呀,赶紧过来扶起老子才对啊。
"婆婆,这二位自称是您的兄弟和侄女,死赖在府前不走,麻烦婆婆好好认认,如果是冒认的话,媳妇立即就命人将他们抓起来送到官府查办。我们李府虽然势单力薄,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欺负的。"
李严氏平静了下情绪,有些不满的看向张悦娘,她那话啥意思?
不过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她认真打量着少女,看了半天脑海中都没有任何印象,根本不认识。
不过她却是立即做出一副认亲的悲伤表情来,上前一步,哆哆索索的问道,"你,你可是烟儿?"
少女心里闪过一丝疑惑,这老太婆从未见过自己,怎么搞的好像久别重逢似的?
不过她和父女的目的本来就是想进李府,管老太太认不认识,先进去再说,这冰天雪地的,要冻死个人哪。
谁说不是呢,谁能料到这洪都的时空当真奇怪,明明都立春了,却还下了场雪。幸好何大爷把那些种子保护的很好,才避免了很大一笔损失。
如烟当即便含泪点头,娇弱弱的喊了声,"姑母,烟儿寻你们寻的好苦啊。"
"可怜的孩子,快,快起来!"李严氏把如烟拉起来,如烟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刚被踢飞的爹,立即哭着跑过去把老者扶了起来。
老者满脸冻的铁青,被颤颤巍巍的扶到李严氏前面,李严氏借着灯笼打量,突然惊讶失声,"你,你是严三太?!"
老者严三太有气无力的抬起头,看着明明和自己同岁,只是比自己小几个月,但是却比自己年轻不知道多少倍的李严氏,咧嘴笑了,"清瑕妹妹,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认识我的。"
李严氏的闺名叫严清瑕,自从嫁给李恒之的父亲李冽,多少年了,都没有人喊过她的闺名了,乍一听见这名字,那眼圈立即就红了。
张悦和李恒之互相看了一眼,心里皆是疑惑,难道还真是亲戚不成?
李严氏心里电思急转,原本她以为这少女是冒认,端详一番看这少女长的算是娇艳,便打了要替李恒之纳妾的主意,也是存了气张悦娘的意思。
没想到,居然真是自己娘家那边的远房堂哥,这样说来倒真是天大的好事。
且先不管这严三太为何在多年之后,找上门来,但是于现在孤掌难鸣的她来说,的确是个福音。
至少她这方的力量壮大了呀。
她立即拿出李府老夫人的气势来,指挥着那些下人,"都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进去铺设房间,准备食物热水,侍候舅老太爷和表姑娘?"
众佣人都没动,安正阳直接把目光投向张悦娘。
张悦娘轻轻点了点头,他这才带着几个人下去布置了。
这一场面被严如烟和严三太俱收在眼底,他们迅速交换目光,再低下头去,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李严氏已经气的脸都白了。
这张悦娘太过份了,当着亲戚的面,居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她一气,就用毒蛇般的目光狠狠盯着张悦娘,冷哼一声,"我们进去!"便扶着喜儿先走了。
严三太撑着自己的老腰,每走一步都疼的龇牙咧嘴,但还是赶紧提了包袱跟上。
严如烟则是收拾了下自己头脸,小跑几步,一把扶住李严氏的胳膊,用胳膊肘这么一撞,竟是把姚喜儿给挤到一旁去了,满脸皆是讨好的笑容,"姑母,烟儿扶您。"
姚喜儿心生不悦,但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站住,等了张悦娘几步,和张悦娘互相交换了眼色后,再度垂首跟了上去。
李严氏顿时觉得这个严如烟很讨人喜欢。她明明看见自己这个老太婆在府里没什么地位,偏还要讨好自己,而不是去讨好张悦娘。
仅凭这一点,李严氏就对严如烟的好感直线上升,暗自得意,毕竟是自己的侄女,和自己亲。
一行人走到了静心苑,李严氏盯着安管家给他们父女俩打水洗脸换上干净的衣服又用了饭,这才上茶坐下说话。
严三太暂时穿提李恒之一件青色的袍子,而严如烟穿的则是张悦娘的一件水绿色的袄子。
没想到这丫头换上衣服后,倒像是换了个人似的,整个人跟水葱似的,脆嫩娇柔,那皮肤也好的能掐出水来,十指尖尖,看起来倒不像是来自穷苦人家。
"三堂哥,当年你不是举家迁走了吗?怎么会落魄至此?"李严氏也是满腹疑虑,想要搞清楚一些事情。
她暗示好几次,想让张悦娘走,但张悦娘却坐在那里,打着关心亲戚的名义,悠然自得喝茶,丝毫没有离开的迹象。
她又不能真的赶她走,只能阴着脸色问话。
严三太听见李严氏问及自己的情况,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我一心为那两个畜生谋划,不知道消耗了我多少心血,这才让他们能够成为高门女婿。岂料他们娶了媳妇忘了爹,翻脸就无情,居然把我和烟儿赶了现来,还要和我们断绝关系。我们父女觉得冤枉,便去应天府状告,岂料那两个畜生竟然买通了官府,将我们乱棍打出。
那洪都到处都是那两家人的天下,手底下更是势力无数,我们父女俩真是走投无路,只能自力更生。便想着,就当没生那两个畜生。原本我找了份小差事,烟儿也接了替人家浆洗的活计,可是那两个畜生,竟然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们,非得逼迫我们出洪都京城。
只是祖屋已经卖了,田地俱无,我们能去哪里呢?一路乞讨流良,临到省城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些人议论什么柳叶面,香香小馒头,又说是李家人发明的,我们这才动了来青峰县寻亲的念头。"
严如烟一边抹眼泪一边拍李严氏马屁,"还是姑母有福气,恒之表哥这样孝顺,又有出息。哪里像我那两个哥哥,简直连畜生都不如,不但不孝顺父亲,还把我和父亲赶出了家门,让我们无处可去。姑母,如果您再不收留我们,我和父亲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严氏赶紧安慰起来,"烟儿,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姑母怎么会不收留你们呢,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都别乱想了,想必你们从洪都一路流浪到这里一定很累了吧,还早点歇息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
李严氏毕竟年纪大了,这大半夜的闹腾,她的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
严如烟立即很有眼色的告退,跟着姚喜儿进了隔间休息室,至于严三太,暂时安排在公孙淳原来的房间里了,和李恒之的书房距离不是太远。
反正现在公孙淳也不可能来住了,大半夜再收拾也是麻烦,而且其它房间没有炕,倒春寒还是挺冷的。
严如烟一进房间,便仔细打量了下,嘴角撇了撇,显是十分不屑,这里和洪都京城两个嫂嫂家的屋子比起来,简直如寒窑一般。不过比起乞丐住的破庙又是好上百倍了。
她听信了崔氏的话,觉得李恒之和张悦娘的房间定然不是这般贫寒,而是很富丽堂皇,想起自己清洗后的娇颜,便信心百倍起来,暗自握拳,只要她好好经营,一定能住进那富丽堂皇的屋子的。
姚喜儿自去铺被,并不和她说话,她却是脸上立即浮上一抹讨好的笑容,快步过去,拉住姚喜儿的手道,"喜儿姐姐,怎么敢劳烦您替我铺被子,如烟自己来就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