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了粥就要往外走,张悦却是放下面团喊了一声,"你可是白大?"
那乞丐转过身来朝着张悦点了点头,丝毫不在意自己满身褴褛,那姿态和气度竟像是身着翩翩锦袍的佳公子一般,"正是鄙人,不知道夫人唤小的有何贵干?"
"我见你谈吐不凡,可是会读书识字的?"
"是。"他回答的不卑不亢。
张悦微微惊讶,"你既然识得字,那为何不去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反而要混在乞丐群里?"
白大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茫然,"我也不知为何...而且如果稍稍想些事儿,就会觉得头疼不止..."
这时候旁边一个老乞丐替他回答道,"这位夫人,白大是早就在这里的了,不过以前,他浑浑噩噩,如丢了魂一般,而且人也痴傻的很,平素只会傻笑或是突然大哭,连出去讨饭也不会,老头我看他可怜,这才每每将自己讨来的剩饭剩菜匀些把他,只是昨晚他突然高烧不退,今早上醒来,那痴傻病居然好了大半,但仍是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家住何方。因为他初来时,像白痴一样,个子又高高大大,是以我们给他起名叫白大。"
原来是这样,张悦想了一会,突然嘴里冒出一句话来,"你是来自地球吗?"
白大疑惑的看向她,"夫人所言为何意,小的不懂。什么地球,是一种玩具吗?"
看来只是正常的生病而已,张悦不由苦笑,她是不是前世穿越小说电视剧看太多,中毒了,一旦发现这样的事,就会觉得人家是穿来的。
"没什么,白公子既然会认字,可会写字?"
白大又点头,还不是太懂张悦是什么意思?
张悦不由一喜,自打收了姚红姑和梨童后,她就有心决定要教他们俩认字写字了,不过她自己忙的很,没有多少时间,如果送去私塾吧,又不现实。
今天遇到白大,可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白大,你可不可以写两个字给我看看?"张悦从梨童那里拿过纸和炭笔,白大看了看那炭笔,十分古怪,但是亦认真的在纸册上写了两行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好,好字!"虽然不是用毛笔写的,但是那字亦十分有风骨,看的出是个经常练字,并且字写得极好的人。
"白大我这里有份工作,每月五钱银子,包吃包住,你可愿意?"
五钱银子就是五百个铜钱,这对于乞丐来说,简直就是天价了,他们平日里在街上乞讨,如果能讨得一口饭菜温饱已经是幸事了,更别提能讨到银钱。
古代的乞丐和现代的简直没法比,他们是真的很穷,不像现代的那些坐在汽车站通道两旁的假乞丐,哪个不是身家过万,入有豪宅,出有好车的。
白大还愣在当场,旁边的老乞丐却是在他的背上一拍,"嗨,小子,你交好运了,这位夫人要请你去她家店里做活呢,包吃包住,还每月五钱银子,这样的好事哪里找去,发什么呆呀,还不赶紧应下?"
白大这才连忙将碗和馒头放下,双手抱拳,学那秀才文人,很斯文的给张悦行了个礼,"多谢夫人援手之恩。"
众乞丐一看有此好事,立即都围了过来,"夫人,你们店还要不要人了,小人力气大,会干活,而且每天只吃两顿饭,不要月银,比白大省钱多了。"
"夫人,要我,要我,我..."
"你们瞎起什么哄,夫人要白大,那是因为白大会读书会识字,你们会吗?不会就闪一旁去,不要误了夫人的大事儿!"老乞丐朝着身旁一个瘦个乞丐拍了一巴掌,他们立即蔫了下去。
这年头,能读上书识上字的,都至少是小富人家,谁会没事来体会当乞丐什么感觉呀,那不是开玩笑吗?
张悦抬了抬头,安抚众人的情绪,"大家不要着急,如果以后有类似的活你们能干的,我一定会第一个考虑到你们。但有一句丑话我也要放在前头,如果是经过我张悦娘推荐前往别处做活的,你们可不许给我出纰漏,否则我可不饶你们。"
"那定是,那定是!"大家都热切的应着。
虽然张悦没有一定答应,但是能得保证,众人心里也存个希望。
在井然有序的队伍下,施粥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那些乞丐倒还不错,看见张悦几个女人拿东西不方便,便一拥而上,帮忙拿板凳的拿板凳,抬桌子的抬桌子,提蒸笼的提蒸笼,倒省了张悦几个女人好多事儿。
白大跟着张悦来到柳叶面馆前面,李严氏正柱着拐和周连勇说些什么,起先看见大堆乞丐还吓一跳,后来一看都是来帮忙的这才放下心来。
"周老板,能否麻烦你个事儿?"
周连勇忙道,"大家都是邻居,有什么事儿尽管说。"
"我想托周老板带白大去澡堂子里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因为如果我让他自己去,那澡堂子老板必然不会让他进去的。"
周连勇将白大上下打量了一番,悄声问道,"张娘子这是要做什么?"
张悦也不瞒他,"我刚才在城外施粥,发现他能读书会识字,写的字还挺漂亮的,便打算雇佣他教我们店里的红姑姐姐和梨童识字。"
周连勇就更不明白了,姚红姑和梨童不过是李府的下人罢了,为何还要识字,难道还要去考科举不成?
"只是识些简单的字,这样也避免以后出去了当个睁眼瞎。"张悦没有说太多,周连勇也不好深问,当下也没二话,便带着白大去了澡堂子。
一直到下午,快要出摊前,大约一个多时辰后,周连勇带着一个穿着藏青色布袍的青年男子进来了,他的头发仍然有些湿漉的,但是此刻已经梳理整齐了。
"抬起头我看看。"
白大依言抬头,只见原本尚算白晰的脸庞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痕迹,甚是吓人。
就是那道伤痕,将原本颇为端正,算得上俊郎的五官彻底割裂开来,让人看起来有种狰狞的违和感。
张悦不由心尖一颤,"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白大眼中又出现一缕茫然,想了想才道,"我只听身旁那位老伯说,是我以前还在病中时,一次不小心滚落山崖造成的,我自己对这件事毫无印象。如果夫人害怕的话,我可以用面具把脸挡住。"说罢白大就从袖管里拿出一张铁皮面具来。
周连勇知道张悦要问,便解释说,当他看见白大洗干净后,脸上的伤痕,自作主张的去肖铁匠铺里给他打了这个面具,所以才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回来的。
张悦左右瞧瞧,戴了面具虽然看起来有些古怪,但总比那条将近半张脸的伤疤好多了。
"多谢周老板了,这身衣服多少钱?"
周连勇假装不虞,"张娘子这是在寒碜周某吗?你帮我们布庄牵线了这么一桩好生意,我都没有谢你,你倒是跟我计较起一件衣服来。"
张悦莞尔一笑,"好吧,当我没说,白先生,你且进来,我与你介绍下我的家人。"
张悦先自我介绍了,然后又指着姚红姑和梨童虎娃各介绍一遍,最后才落到李严氏身上。
"白大见过老夫人!"
李严氏的耳朵侧了侧,突然脸色剧变,手伸向白大的方向,"恒儿,你可是恒儿?我儿,你终于回来了吗?"
李严氏这话一出,大家俱呆住,张悦忙道,"娘,相公在哪里啊,你听错了吧,这里只有我们与新来的白大。"
李严氏急切的摇头,"恒儿的声音我怎么会听不出来,刚才说话的那个男声是谁?"
"老夫人,小人名叫白大,并不认识什么恒儿。"
李严氏站起来,猛然扑到白大的身上,紧紧纂着他的手,"这声音没错,这就是恒儿的声音,儿啊,你为何不认亲娘?"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悦等人都措不及防,张悦忙去扶李严氏,因为白大看起来好慌乱,不停的向她求助。
姚红姑也去搀扶老太太,"伯母,这位先生真的不是李秀才,我们可都是看的真真的,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时候周连勇也过来作证,白大的确不是李恒之,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像罢了,刚才在澡堂子里,白大在他背后说话,他还真有刹那的晃神呢。
李严氏这才放开白大,眼泪迅速的流了下来,"真的不是吗?为什么声音那么像。"
张悦蹲在李严氏的面前,"娘,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人有相同,物有类似,只是声音相同罢了,并不是真的相公。如果他是相公,就算我看不出来,难道周老板和红姑姐姐都看不出来吗?"
李严氏嘴唇颤抖着,心里刚刚升起来的一点希望火苗,再度被无情的浇灭,她忍了许久的悲伤,一股脑儿的释放出来,靠在姚红姑的怀里,号啕大哭。
"我的儿啊...我那苦命的儿啊,你到底在哪里啊..."
李严氏这一哭,众人都鼻头发酸,尤其是张悦,自以为过去的悲伤已经忘却,没想到今天却正式启动,看着婆婆,想到现代的自己,抱着女儿的尸身哭泣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她这般绝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