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悠扬的曲调在身边响起。
曲调很怪,幽幽淡淡,像是春日里落叶在悠闲地回旋,又像是流水在山头叮咚而过。让人情不自禁静心涤虑,浑然忘忧。
舒槿画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躺在树林之中。身下是厚厚的落叶,身上盖着一件外袍。
而秦溯背光坐在一块大石上。自树梢上泄露的点点阳光在他发间跳跃。整个人似笼上了淡淡的光环,如梦似幻。
这背影无端地让她心中一颤。心底最隐秘的深处轻轻一动,也说不上什么感觉。
他似在吹奏着什么东西,那悠扬的声音正是在他那里传出来的。
舒槿画微微一动,身上披的外袍滑落一点。有风吹过,她觉得裸露在外的皮肤有点冷……
等等!裸露的皮肤?!
舒槿画下意识地一看,一张俏脸上飞起红云,几乎要烧起来!她居然依旧是赤裸的!因为她刚刚那一动,衣袍滑落了一些,露出了白皙如玉的肌肤。
整个胸膛险些露出来!天啊!舒槿画几乎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赶紧将衣袍向上扯了一扯,动也不敢动。
“你醒了?”
乐声停止,他开口,声音清雅如水,却并不回头。
“你……”舒槿画想说什么,但呛了水的嗓子火辣辣的。发出的声音暗哑的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你先不必急着说话。新衣就在你旁边,你先穿上吧,看看合适不合适?”秦溯截断她的话头。
“你……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虽然他是背着身子,但舒槿画还是没有胆子在他面前换衣。
“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要避讳的?该看的,不该看的,我刚刚已经全看到了。”他的声音噙了丝笑意,淡淡地指出了事实。
舒槿画脸上的红云泛滥到耳根子后面。她自然知道刚刚是他救的她,也知道自己的裸体被人家不可避免地看了个精光!
不过,她刚刚那是昏迷的,是不得已的,被他看也就看去了。现在她可是清醒着的!怎么能再当着他的面再换衣服?她的脸皮还没这么厚!
“哦,好吧,好吧。那我先回避一下。不过,绯儿,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我这次不走远,有事你就喊我好了。”身形一闪,他转身走开。
舒槿画见他走远,慌忙扯过旁边那个包袱,将里面的衣衫拿出来换上。
全部穿戴齐整,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秦溯果然有品位,他选中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异常合适。不肥不瘦,简直就像是量身定做的!看来他对她的尺寸掌握的很清楚……舒槿画磨了磨牙,简直不知是该感到欣慰还是该生气。
怔了片刻,便叫了一声,“我好了,你出来吧?”
半晌,那边没有动静。
“喂,你出来啊,我弄好了。”舒槿画又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动静。
那家伙不会是被野兽叼走了吧?这深山老林的,可是从来不缺少凶猛野兽的。
舒槿画只好走了过去,当然她是浑身戒备的,随时准备和猛跳出来的野兽大打一架的派势。
拐过一块大青石,又绕过了两棵合抱粗的大树,舒槿画紧绷的心忽然放松下来。
秦溯侧身斜倚在一棵大树上,满头的青丝顺着树干滑落。
他抬头仰望天空,眸子里有丝忧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来这家伙没出事,是走神了。难得看到他走神,还真稀罕!
舒槿画顺手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指尖一弹,砰地一声打在他头顶的树干上!
秦溯似乎吓了一跳,一坐而起,翻身而下,轻飘飘地落在舒槿画跟前。
秦溯的轻功也是让人羡慕嫉妒,瞧这落地的姿势,可是潇洒骚包的很。
“摄政王殿下,想谁家小姑娘了?想的这么入神?”舒槿画和他半开玩笑。
秦溯抚了抚额头,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在想你。”
啊?舒槿画心中一跳,脸不自觉的红了红,“想我?想我什么?”
秦溯又瞧了她一眼,一双漂亮的有些过分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忧愁。
叹息了一声道,“本王刚刚看光了你的身子,没奈何就得为你负责,可你的性格这么——这么——”
“这么什么?”舒槿画装作恼怒的样子问道。
“这么凶巴巴的,像只小母老虎,我怕我会吃不消……”秦溯发愁地看着她。
“……”居然被他嫌弃了!舒槿画恨恨地磨牙。恨不得扑上去咬死他。
他居然为这种事发愁。哼,他就是想跪下来求她嫁他,她还未必乐意呢!
她摇了摇手,咬牙切齿地笑了一笑,“放心,本姑娘不用你负责!你想负责,我还不愿意嫁给你呢!我喜欢的是白衣飘飘,潇洒来去的大侠,可不是你这位倾国倾城的王爷。我又不是小攻,非找个漂亮不得了的小受……”
秦溯前面倒是听的很明白,后面一句却有些糊涂,不知道她满嘴跑的什么火车。
一挑眉,“什么小攻小受?”
舒槿画就知道他听不懂,呵呵笑了一笑,说了一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你猜。”
语罢,转身向外走去。
秦溯:“……”
这让他向何处猜?
……
泰安城中最大的赌坊为‘四海聚’赌坊。
门口蹲着两尊大铜貔貅,张着大嘴,威风凛凛。一座三层小楼平地而起,四角飞檐斗拱,气派非凡。
鹤立鸡群一样,将一条街上的所有店铺都比了下去。
舒槿画,秦溯身上虽然几乎没有什么首饰,但却自有一种华贵的气度。尤其是那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气质高华,举止清贵。一看就是大家公子的派头,不容小瞧。
赌场那些小厮自小练就了一双利眼,自然识得高低进退。热情周到的将他们让进里面。
舒槿画原本以为这古代的赌坊里面的花样不多。进去以后才知道自己先前还真的想错了。
里面麻将,纸牌,六幺骰子,推牌九,猜大小……凡是能想出来的东西,这里几乎应有尽有。
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古人的智慧,这架空的朝代的人们更喜欢玩……
来这里的明显全是达官贵气,个个衣饰华丽。
有不显山不露水的清雅富贵,也有金光闪闪,恨不得将全部家当都戴在身上的暴发户。有横眉竖眼的,有面善如弥勒佛的……
赌场百相,各种赌徒毕集。
“两位爷,要玩什么?”赌场的伙计鞠躬哈腰地询问。
秦溯抬手一点舒槿画,似笑非笑,“去问这位爷。”
那伙计立即又转向舒槿画,“这位爷,您要玩什么?”
舒槿画向四周看了看,周围的人吆五喝六的,热闹的很。她微微一皱眉,“这里太吵了,有没有安静点的地方。”
“有,有自然是有的。三楼,四楼设有雅间,那里安静些。”赌场的伙计回答。
“那还等什么?我们就去三楼或者四楼。”舒槿画抬腿就想上楼。
“慢。”那赌场伙计满脸含笑地拦住了她。
“怎么?”舒槿画挑眉。
“二位爷是从外地来的吧?”
“外地来的怎么了?难道这里还不允许外地客进入?”舒槿画挑眉。
“不是,这位爷你误会了。倒不是不允许外地客进入,而是本店有本店的规矩,无论哪里来的客人,来到我们四海聚赌坊,就得按照这里的规矩来。”赌场伙计不慌不忙地解释。
“什么规矩?”舒槿画半靠在楼梯上,懒洋洋地询问。
“想要上这三楼四楼需要客人用赌技杀上去,只要公子您能打败每一层的楼主,便可楼上请。”
“好!那这一层的楼主是谁?”舒槿画直了直身子。
那伙计一指中央桌上的一位锦衣汉子道,“就是他。公子只要赢过他,便可上二楼。”
“那好,你把他唤过来,小爷陪他玩一把。”舒槿画目光一扫,随意找了一张桌子,拉着秦溯坐下。
她派头十足,那伙计愣了一下。
赔笑道,“这位爷,请这边请。要想过关,只能在那张桌子上。”
舒槿画冷笑,“为什么一定要在那张桌子上,莫非这位楼主非需要那张桌子才敢和人赌?”
一句话刚刚落地,一声颇为粗豪的声音便传来了过来,“放屁!谁说爷爷非需要那张桌子?!”那锦衣大汉推开周围的人,大踏步走了过来。
这人相貌粗陋,一双眸子却凶芒毕露,一看就是那种不要命的狠角色。
“原来这位楼主喜欢放屁,好臭,好臭!”舒槿画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是哪里来的小白脸?敢对老子不敬,不要命了!”那大汉醋钵大的拳头提了起来。一拳就朝舒槿画抡了过来!
舒槿画手一抬,也不见她怎么作势,在那大汉拳头上一搭一带。那大汉立脚不住,一个跟头跌了出去。砸在另外一张桌子上,哗啦一声,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
那大汉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上下打量了舒槿画一眼。目光中有些惊异,“好,你这小白脸有些意思,老子和你赌了!”
大马金刀在舒槿画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哗啦!那张椅子生像是纸糊的,碎了一地。那大汉没有防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舒槿画倒微微愣了一愣,这里的椅子都是红木的。坚固异常,怎么这家伙一坐就碎了?是他又向我显露功夫?也不对,他显露功夫也犯不着将自己弄的这样狼狈……
难道是?她目光不由自主看向身边的秦溯。
秦溯一脸悠闲地在那里背着手四处观望,也不像是他倒的鬼……
那大汉一张大脸涨的通红,“小白脸,你敢阴我?!”
“威龙,你不要赌了,这一局,我来。”楼梯上一人淡淡开口。众人抬头,下来的是一位青袍男子。三绺长须,看上去像个教书先生。只一双眼睛生的有些凌厉。
此刻正落在舒槿画身上,“这位小哥,在下陪你赌。只要赌赢了在下,公子可以直上三楼。”
那伙计忙在舒槿画身边道,“这位是二楼的楼主孟三爷。”
舒槿画将一粒骰子抛上抛下,懒洋洋地道,“恭敬不如从命,孟三爷要赌什么?”
孟三爷眼眸微眯,“和在下赌,就要赌大一些的,一万两银子起价,公子可带足银票?”
一万两?这赌注确实不小。不过舒槿画对自己的赌术很有把握,自然是赌的越大越好。只不过她现在身上连半两银子也拿不出来。眼睛不由看向秦溯。
秦溯看也不看她,悠然地继续四处观望着,“别看我,我的银子全给你买了衣裳了。”
舒槿画:“……”
磨了磨牙,这家伙不是当了他那块玉佩吗?
那块玉佩少说也值一万五千两银子,他就给自己买了一身衣服就全花光了?!
孟三爷唇角牵出一抹冷笑,“二位连万两银子也没有,还想上三楼?”
他站起身来,冷冷地道,“二位还是在这一楼凑合着玩玩罢。”
他起身要走,舒槿画忽然开口,“慢着,看看这个,值不值一万两?”
她将一直放在怀中的翡翠簪子掏了出来,放在桌子上。这簪子是中空的,平时她都爱用这簪子藏一些居家旅行必备的药品,今儿还正好用上了。
孟三爷也是个行家,将那枚簪子拿起来看了两眼。点了点头,“这簪子通体碧绿,水头甚足,勉强能值万两。好,我赌了!”
孟三爷所擅长的是掷骰子,对行家来说,这个考验的是人的听力和手上的力量。
“谁先掷?”舒槿画掂量了一下六粒骰子,确定里面没有灌注水银什么的。
“你先来!”孟三爷上下打量了舒槿画一番,感觉这小白脸儿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自然就不怕她用内力来作弊了。
舒槿画将手中的骰子又掂了一掂,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其实我不太擅长这个。不过,既然这是规矩,我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她向着骰子吹了一口气,“骰子,骰子,你给我争口气,让我扔个大的出来。”
因为有人来‘打擂’,所以其他桌子上的赌徒全围了过来。见她忽然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轰地一声都笑了起来。就连那位孟三爷眼眸里也闪过淡淡的嘲讽。
这小伙子长的皮白肉嫩的,也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看来是他刚刚看走眼了。
懒洋洋催了一句,“好了,快掷罢!”
舒槿画一闭眼睛,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六颗骰子一把扔了出去。六粒骰子在碗中滴溜溜滚动,终于停了下来。
舒槿画睁眼一瞧,手掌一拍,满面笑容,“好!给力!十七点,孟三爷,你赶吧!”
孟三爷脸上也掠过一丝惊异,看来这小子运气还真是不错。这十七点在赌场上也极少见,算是比较大的了。
他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这小家伙还是过于骄傲了,他虽然扔出来一个大的。可是,他却是高手中的高手,平时扔这个东西,想扔出多少点就多少点。
他将骰子拿过来,几乎是看也不看,一把掷出去。六粒骰子在碗里又是一阵滚动,发出清脆的叮当之声。终于——骰子停了下来。四周蓦然静寂如死。
并没有传来孟三爷平时出手时周围的欢声雷动。孟三爷心中一跳,睁开眼睛向里一瞧,立即说不出话来。
对面的舒槿画笑眯眯的,“十六点。孟三爷,这一局你输了!”
孟三爷愣在那里,他不明白到底是那里出了纰漏。自己这次明明想掷个十八点出来啊。
不过,在赌场之上,就得愿赌服输。孟三爷一躬身,“请二位直接上三楼。”
舒槿画啪地一声打开扇子,学足了平时李景隆那骚包的架子,摇了一摇,心中暗暗得意。
这位孟三爷大概输也不知道怎么输的。她刚刚向那六颗骰子吹了两口气,骰子上就沾染了她口中的湿气,份量略微重了一点点。
而孟三爷自然没有注意,还是按照原先的手法扔出,自然扔出来的点数会有不同。
三楼上的布置不是一般的奢华。一水儿的红木雕花家具,就连门帘都是用珍珠串成的,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三楼上的客人并不多,相对底楼而言,清静多了。这个屋子顶上镶嵌着四个夜明珠,幽幽闪着光芒。正中间一盏奇形怪状的大灯。
灯光被纯白的纸板围住,强烈的灯光,照射在中间一张铺着锦绣白玉圆桌上。桌子四周,是几张宽大而舒服的椅子,椅子上铺着金丝软垫。有八个人坐在那里正在推象牙牌九。这些人虽然也吆五喝六,但声音明显比下面轻很多,也文明许多。
舒槿画抬头看了一眼坐庄的人,微微愣了一愣。
坐庄的居然是一位女子。这女子面色极白,面容妖娆,额间一枚牡丹印记。浅棕色的眼眸流光溢彩,身上穿着一件浅紫色的束腰纱裙,一颦一笑间媚态横生。看上去既美艳又伶俐。
赌场伙计低声道,“那位坐庄的姑娘就是三楼的楼主——紫伊人,紫姑娘。二位爷还要不再上四楼?如果想上四楼,就得赢了这位紫姑娘。”
舒槿画看了看桌上那一套象牙的精致牌九。淡淡地道,“还是先在这里玩一会再说。有什么规矩?”
赌场伙计赔笑道,“在这里下注,每一注最少一千两银子,上不封顶,公子爷要不要在这里玩玩?”
舒槿画手里有刚刚赚来的一万两银票,这个时候自然气粗。点头道,“好!先玩两把小的,多赚点赌本也是好的。”
恰好这时坐天门的那一位今天手气不顺,将身上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也赔了进去。在这里概不赊账,所以那人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站了起来。
舒槿画一拉秦溯,走过去坐在天门的位置上。
秦溯则坐在她的后面,像个跟班。那位紫姑娘抬头瞧了舒槿画一眼。又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秦溯,眼眸中有微光一闪,轻掠了一下云鬓。
嫣然一笑,这一笑之下,娇艳明媚,似乎连头顶上的珠光也逊色不少。
舒槿画也笑了一笑,淡定地想,这位姑娘不会是向自己抛媚眼吧?唔,我如果是个男人或许真会心动的。情不自禁又侧目瞧了一眼秦溯。秦溯坐在那里,手中又摸出了他从不离身的两枚掌珠把玩,目光却落在桌上那幅精美牌九上。
对那位紫姑娘,根本瞧也没瞧。
舒槿画无端地觉得满足,拿出一张千两的银票,轻轻放在桌子上。其中一人掷过了骰子,是七点。一边唱点的人立即喊道,“七对先,天门。”
于是有两张精致牙牌被推到舒槿画面前。
舒槿画将两张牌叠在一起,瞧了一瞧,立即笑的眉眼弯弯。
这是一对天九对,虽然不算是最好,但运气也相当不错了。这一局毫无悬念的,她又赢了。银票迅速地被吃进,赔出。
在这里一夜暴富或者一夜倾家荡产都是常事。
今天舒槿画赌神奶奶照应,连赢了数把,她的面前堆满了银票。一万两银票已经翻成了五万两。两旁的人今天赔了不少,沮丧地叹气。看向舒槿画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和妒忌。
就连那位一直不动声色的紫伊人目光也禁不住向舒槿画瞧过来。舒槿画面上依旧懒懒的,手指把玩着一只青瓷茶杯,看上去慵懒而随意。似乎根本不把输赢放在心上。
紫伊人一双眼睛猫似的眯了起来,挥了挥手,笑道,“伊人今天倒算是碰到高手了,我想和阁下单赌几局,不知阁下是否有这个雅兴?”
舒槿画赢了五万两,也差不多够还那白玉的鞍鞯了,原本想今日就此收手。听她这样一说,倒勾起了好胜心。微微一挑眉,“好啊,是不是赌赢了姑娘在下就可以去四楼转转?”
紫伊人微笑点头,“不错,不过,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赢了我杀上四楼的。阁下确定要赌?”
舒槿画洒脱地一笑,“这有什么确定不确定的,小爷赌了!”说着,便将赢来的五万两银票都拍在桌子上。
“普通的赌没多少意思,妾身倒想了一个新鲜的赌法。不知阁下可愿意听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