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拉开列车的棕色百叶窗，外面是一片绿色的田野，无边无际，直至与尽头的蓝天相接。火车头喷出来的白色气体，在转弯的时候看得非常清晰，衬着碧蓝色的天空，就像油画上一抹淡淡的白色。
“皇家之星”号列车，从阿姆斯特丹到柏林。已经在路上行驶一天了，预计明天中午到达。
舞会结束后，太子被罚到波罗的海边的海军基地闭门思过，所以当晚就离开了。伊万假期结束，第二天离开，之后，又在阿姆斯特丹呆了一天，皇帝皇后和玫瑰就坐上这趟从阿姆斯特丹开往柏林的“皇家之星”号列车。
列车有十二节车厢，其中八节车厢是独立套房。皇帝住在第四节，皇后第二节，玫瑰住在第三节，其余的随从品级高的有独立的车厢，品级一般的住在八车厢之后。玫瑰的套房是可爱的粉红色调，有三个卧室和一个小厨房，不过玫瑰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可以躺在浴缸里看见外面风景的浴室。
“公主，”娜娜对玫瑰行一个曲腿礼：“皇后陛下找您。”
玫瑰推开门，皇后坐在窗前红色天鹅绒的沙发上，棕色长发披下，散落在白色蕾丝外袍上，外袍裙裾散开成扇形落在深蓝地毯上，裙子一角露出点缀着水晶的缎面拖鞋。她看着窗外，思绪却明显已经飘远，连玫瑰推门也没发现。
玫瑰突然觉得这样静静坐着的皇后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伤和忧愁。
“伊丽莎妈妈。”玫瑰合上门。
“小爱，过来坐。”皇后回过神来，对着玫瑰和蔼的笑笑，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小爱今年十岁了吧。”皇后摸摸玫瑰的脑袋，理理她被发夹束着的黑长卷发。
“恩。”玫瑰乖巧点头。
“也许，小爱再过三年就要成别人宝贝了。”皇后看着玫瑰，语气似欣慰，又似失落。
“伊丽莎妈妈。”这还是皇后第一次和她谈这个问题，玫瑰扭扭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第一次看到小爱的时候，你比刚出生的小猫大不了多少。却总是对我笑，可爱极了。”皇后绿色眼睛里星光点点：“一转眼都十年了。如果丽迪亚看到这么可爱的玫瑰，应该会很高兴吧。”
玫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点点头，低头看自己裙上的花边。
“喊你过来主要是为这个。”皇后转身从旁边拖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推到玫瑰面前。
玫瑰好奇的打开袋子，抽出几张文件，一眼之后，浑身被钉住。
这是？玫瑰吃惊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欧洲适婚人员资料全解？
“这些人这次都会在亚历山大的订婚仪式上出现，”皇后温和的笑笑：“这些资料是皇帝副官整理出来的，我看了一下，还不错。”
“我才十岁……”被雷焦的玫瑰，勉强挤出来一句话。
“是啊，所以才让你现在看看，早点开始相处，以后也不会像亚历山大……”皇后说到这里有些恍惚，不过下一秒就恢复过来，她笑着抽过玫瑰手上文件，拉出来一张：“这个是阿尔公爵的儿子。”
一个骑在马上的少年画像被推到玫瑰面前。他穿着时下贵族少年流行的黑色紧身猎装。虽然是在阳光下，脸色却苍白的似温室里没有见过光照的豆芽。
“他们是哈布斯堡西班牙的皇室正统，血统高贵，封地是安达卢西亚，葡萄牙和两西西里。今年十二岁，和小爱的年龄很合适。”
“这个是比利时王室的三王子，”皇后将另一张画像推过来：“今年十岁，以后小爱嫁过去了，可以当家作主了。”
一个虎背熊腰的小胖墩，玫瑰拿起画像，这个真的只有十岁吗？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这个是波西米亚王族的齐亚王储，今年十五岁，如果小爱喜欢，我和皇帝陛下一定……”
玫瑰看着手上一张张流过的画像，听着伊丽莎皇后的详细解说，无语的想要挠墙，牛皮文件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啊？怎么文件一张一张，连绵不绝啊？
为什么这些少爷长的不是太白，就是太熊，或是精神涣散……伊万，伊万，玫瑰从心中无比怀念伊万。
“这个是瑞典的挪威公爵卡尔，贝瑞尔，瑞典国王近臣，今年二十岁了，年龄大一点的比较会较疼人……”
玫瑰木然从皇后手上接过第N张画像，视线瞬间被上面的俊美男人粘住。他五官生的很美，是那种古典的雅致美，狭长杏仁状的冰蓝色眼睛，高鼻梁，薄薄淡红色的嘴唇，淡金色的长卷发一直到腰部，按在腰间银色佩剑上的手指，根根修长如玉。露出的左耳上挂着一颗鲜血一样的红宝石，给他阴柔的相貌平添了一层魅惑的色彩。
他很美丽，确切的说，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让人难以抵御的诱惑力。但一般人在他威严的气势和锐利眼神下，却不敢轻举妄动的怠慢和亵玩。想接近却不敢靠近，想离开又无法拔开脚步。他就像最烈性的毒药，有着世间最美丽的色彩，却只要微微的触碰，便会要人性命。
那些刚才看过的少年与他一相比，玫瑰立刻知道最大的差距在哪了：他们输在了一份气度和阅历上。
“小爱喜欢这个吗？”皇后看玫瑰盯着画像。
“我觉得……他很漂亮。”玫瑰脸红，丢人啊，明明都有伊万了，怎么能还看着别的男人发呆？
“是啊。”皇后靠近玫瑰，瞟了一眼画像上的人：“其实我不是很赞成小爱喜欢这个人。他太复杂了，你很难驾驭。虽然他才二十岁，但能力手段一点不比在宫廷里混了一辈子的老狐狸们差。只用了十年，他就从一个空有头衔的落魄贵族变成现在瑞典国王眼中的红人。这种手段和心计，实在难以让人小觑。”
“是吗？”这么厉害，玫瑰又看了一眼画像。
“不过我们小爱这么可爱，也许他会喜欢。”皇后许是怕玫瑰伤心，吻吻她的额头，又补上一句，挥挥手上的文件袋：“没关系，这里还有很多其他长相俊美，和小爱差不多大的孩子。”
“比如这个……”皇后又抽出一份，嘴唇动了动没出声，拿着文件的手停在半空里。
玫瑰凑过去，皇后手上的画像是一个穿着海军白色军装的少年，他的面貌很英俊，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头暗金色头发和深棕色眼睛，和国王陛下的一模一样。
威廉，杰拉德，十五岁，索伦伯爵独子，也是皇帝陛下最公开的私生子。
在宫廷范围内，门当户对的婚姻是为了维护纯正家谱的需要，所以婚姻之外的桃色事件是一种习以为常的现象。任何一个妻子都必须无声地包容和忍受。
玫瑰无声的抱住皇后，把头贴住皇后的。
“乖小爱，”皇后用头碰碰玫瑰的：“我都习惯了，不难过，只是没想到陛下会把这个孩子的资料也放在里面，有点意外罢了……”
“小爱不喜欢这个人。”玫瑰摇摇头，坚定的说。她讨厌所有让皇后受到伤害的东西。
“宝贝，婚姻对女人，是一辈子一件的重要事情。”皇后放下资料，把玫瑰抱到腿上，搂着她，慢慢说道：“但很多时候婚姻都是荒唐的，作为十几岁的孩子被大人们以利益而出卖，先是作出自己不懂的承诺，然后是三十年或更长时间的悔恨，而且还无法从中解脱出来。”
说道这里，皇后叹了口气。
玫瑰靠在她怀里，没有说话，静静倾听。
“其实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我爱陛下，而且我知道，他也爱我。”皇后甜蜜的追忆：“只是我们回不到过去了。”
“小爱，你知道吗？”皇后低头看着玫瑰，绿色眼睛里柔波荡漾：“其实内阁刚开始是准备陛下迎娶丽迪亚的，他却在最后一刻把玫瑰递给了我。陛下拉着我去皇宫露台上接受人民欢呼时，我真是幸福的要晕倒了。”
“其实，我从第一次在慕尼黑见到陛下时就喜欢他了。他当时还是只是王子，很高，金色头发，穿着蓝色军装的背影特别迷人。”皇后笑的一脸幸福：“不过我当时很害羞，只敢远远的看着，所以当他在舞会上选中我时，我简直像在做梦。”
“刚结婚时，我们很幸福。只是皇太后不喜欢我，她认为我没有当皇后的气度，所以我拼命的学习，努力的适应维也纳，想让她满意。”
“从普鲁士宽松的成长环境进入等级森严的维也纳宫廷，我慢慢认识到：热心善良和正义感在维也纳是没有价值的，甚至会成为行动的障碍。没有贵族的傲慢，在维也纳会被看成缺陷而不是优点。这里需要高贵的地位和严格的礼宾程序，不需要真理和真实，只需要形式。可惜当我领悟这些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无法适应那个地方。”
玫瑰贴紧皇后，想把自己的温度渡给她一点。
皇太后一直不满意皇后，所以当皇后的第一个孩子索菲公主出生时，皇太后要求皇帝让她抚养孩子，以便把她培养成真正的帝国公主。年轻的皇后很生气，大闹了一场，终于夺回了公主抚养权。不过悲剧还在后面，索菲公主两岁时不幸夭折。面对皇太后的严厉指责，皇后沉默了。所以皇太子一出生就被太后抱走了，皇后也没有再反抗。这些都是维也纳宫廷贵妇们讨论皇后不是时百说不厌的话题。
“皇帝陛下很累，开始是夹在我和他母亲之间，左右为难，”皇后笑的苦涩：“后来是我们的观点，无论是政治还是生活，我们基本上没有共同点。在宫廷里，我不被允许信任任何人，没有人诉说，感到很寂寞。但陛下早就习惯孤独了。我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讲话，但我们的谈话却每每以争吵结束。就像一个恶性循环，我寂寞，只能和他一个人讲，然后分歧加重，最后导致关系的裂痕无法弥合。”
“所以，到现在，其实我也不怪他。只是遗憾，如果他不是皇帝该多好。”
“妈妈。”玫瑰紧紧抱住皇后微微颤动的身体。
“还好，我有小爱，小爱是上帝送给我的天使。”皇后温柔的吻吻玫瑰的发顶：“所以，小爱，找丈夫，一定要找志趣相投的人。找一个可以理解你，陪伴你的人。他可以没有地位，没有钱，但他一定要很爱你。”
“我知道了，妈妈。”玫瑰乖巧点头。
“小爱看不上那些公侯伯爵，这里还有一些有能力的商人子弟，还有……”皇后正欲去拉后面的文件袋，手却被玫瑰的拉住。她有些害羞的抬头看看皇后的眼睛：“妈妈觉得伊万怎么样？”
“伊万？”皇后想了一下，揶揄的看着玫瑰眨眨眼睛：“小爱喜欢他？”
玫瑰羞涩的点头，脸色涨红，不敢看皇后。
“伊万倒是个好孩子。模样，才能，人品都不错。”皇后停了一会，慢慢答道。
“小爱眼光不错。我会吩咐船厂厂长好好照顾他。”皇后用手指梳理玫瑰的长发：“如果三年后，他能做到第一技师的位子，我就把小爱许配给他，可好？”
“好。”玫瑰娇羞的点点头。
“真是便宜那个臭小子了。”皇后把玫瑰抱在怀里，假装生气。玫瑰靠在皇后怀里，甜甜的微笑。
“对了，妈妈，我有一件事情。”想到昨天的事情，玫瑰在皇后膝盖上坐正：“我昨天去爸爸房间玩，看到他办工桌的一个抽屉里装满了药品。邦唐伯爵发现我看到那些东西，特别紧张，还一再吩咐我不要告诉妈妈。”
“他生病了吗？”皇后喃喃，看着玫瑰担心的眼神，她勉强笑笑，理理玫瑰的衣领：“小爱，别担心。你先回房间，我去看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