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热的躯体像一块滚烫的岩石将自己牢牢压在其下。呼吸困难……不舒服的想要伸手掀开身上的禁锢,以获得一丝带着凉意的空气,手掌却被大手十指交叉,紧紧钉住在头侧。挣扎着扭动身体,却仿佛是粘在蜘蛛网上的小虫,蹬腿抬手,却被身上的热源越缠越紧。潮湿炙热的唇瓣在脸上游弋,细细密密的吻像春天里的细雨印在面颊的每一处。嘴唇被含住……后脑勺被抬起……强势的软绵的物体深入口腔,充满占有意味的在里面四处扫荡……
就像在暗潮涌动的湍急水流上,一片身不由己的树叶,处处都是可以将自己拉入黑暗河底的急速漩涡……
“小爱,小爱,醒醒!”
玫瑰睁开眼,惊恐坐直,满头冷汗。
“做噩梦了?”说话的人蹲在一旁,声音放轻,像是夏日抚过绿叶表面的柔风,带着笔墨清香的手帕开始擦拭着玫瑰的额头。
“恩。”玫瑰呆坐几秒,回过神来,点点头。这段时间,晚上经常做与刚才类似的噩梦。不是被人强吻,就是自己化身为了草原上的羚羊,被凶猛的野兽追逐着慌乱狂奔,然后被扑倒在地,任野兽尖利的齿牙在自己身上咬噬……
“别怕,梦都是假的。”阿尔摸摸玫瑰的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溢满浓浓关心:“如果你需要一些安眠的东西,我可以……”阿尔最近刚刚通过帝国医师职业资格考试,成为考试开始以来,最年轻的持证者。
“谢谢。”心中阴霾退散一点,玫瑰勉强笑笑:“对了,阿尔,恭喜你通过考试!”
玫瑰本来今天要去找伊万,问问他和太子昨天说了什么。但没想到,在美泉宫门口遇到阿尔。他已经申请拜访公主几天了,但每次都被礼仪官敷衍。玫瑰才发现:只要自己不主动去找阿尔,他很难通过正规程序见到自己。
调查问卷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关于问卷数据处理的具体问题,貌似只有玫瑰一个人知晓,所以阿尔这几天都在忙着找她去培训志愿者。作为皇家救济发展委员会三个主要成员之一,玫瑰惭愧,只好将找伊万的事情缓一缓。本想着培训后去找伊万,但没想到培训整整进行了快七个小时。最后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下午四点了。玫瑰口干舌燥,疲惫至极。只好委托黎塞留(阿尔同学,委员会法律顾问洛克教授学生,志愿者之一)帮忙将自己的信送给伊万,顺便带回回信。她实在没时间跑去找伊万了,因为她答应太子陪他参加今晚的华沙大公国招待晚宴。没想到,坐着坐着,居然睡着了,然后……
“谢谢。”阿尔腼腆笑笑,眉头却微微拧起,神色一点也不轻松。
“有什么事情吗?为什么表情这么凝重?”玫瑰第一次在一向云淡风轻的阿尔脸上看到肃穆的表情。
“黎塞留回来了,”阿尔叹了口气,握住玫瑰的手:“他说七区米歇尔公爵大道357号并没有一家叫维京的旅馆。”
“另外,他走访了沿路每一家旅店,所有人都说,店里没有住着一个叫伊万?弗拉基米尔的客人。”
阿尔每说一句,玫瑰就觉得脑袋里空白一分,直到最后变成冰片一样的冷冽透明。
“店长们还说,她们从未见过任何到海军部实习的船厂学员。”阿尔把玫瑰冰冷的小手裹在自己手中,在心里留住黎塞留的最后一句话:那个什么伊万,不是专门欺骗公主感情的小白脸吧?
“是……吗?会不会……是我把地址记错了?”玫瑰挤出一句话,语气却越来越轻。因为给黎塞留的地址是伊万亲手写给她的,并不是她随口说的。她想笑笑掩饰这个破绽,却发现嘴角似乎挂着铅球。从昨天开始就萦绕在身边的不好预感越发浓烈。和伊万相处的点点滴滴似潮水一般涌入脑海:伊万从不让自己去旅馆找他,他说那个地区毗邻贫民窟,治安很乱,女孩子不安全。是这样吗?虽然玫瑰不喜欢,但她每次出门,太子都会让侍卫便服跟着她。伊万知道那些人的存在吗?挪威公爵说的信誓旦旦,太子知道伊万的小秘密,指的是这个吗?为什么要伪造旅店地址?小秘密是什么?多瑙河畔,安慰自己,帝国和俄罗斯分久必合的伊万,那信心十足的神态,真的只是立陶宛的普通农民出生吗?更远一点,宴会上贵族群里也毫不逊色,像王子一样的伊万,真的只是普通船厂学徒吗?不过,捡到时,衣衫褴褛枯瘦如柴的男孩,真的有自己想的那么复杂吗?那个会拿着针线,给自己缝补被树叶撕坏裙角的男孩,另有所图吗?……
玫瑰心里很乱,无数念头瞬间涌起,又被立刻否决。她想信任伊万,但是心里却开始有一丝不确定。就像堵在河口的巨石上裂开了一道间隙,源源不断的疑问水流从此穿行而过。
“小爱,别太伤心……”阿尔站起来,把玫瑰搂在怀里,低吟里包含着无限爱惜。
“阿尔,退下!”异常严厉的命令声将房间里的静谧一扫而空。
阿尔随声放开玫瑰。先不论身份地位爵位,作为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这样拥抱公主,的确是大不敬。不过真的好想就这样一直……阿尔惭愧又惊愕,满脸通红看向门边,自己的哥哥——太子第一侍从官菲宁正阴沉着脸色直视自己,他低下头:“哥,你怎么来了?”
“公主,属下奉命接殿下回宫为晚宴做准备。”菲宁走过来,不着痕迹的把阿尔和玫瑰隔绝开来,起伏无波的语气里是一贯的公事公办。
“走吧。”玫瑰点头,从椅子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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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们在身边忙碌,玫瑰出神的看着镜子:如此华贵美丽,宛若一朵金色玫瑰的女孩,真是自己吗?
象牙色真丝绉纱长裙层层膨起,上面星星碎碎的点缀着朵朵银色丝线织成的玫瑰花图案,细腻的花瓣包裹着金线织成的花心,长长的裙裾拖曳在后,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胸前隐隐的曲线含苞待放,有着尖尖下巴的白玉色脸庞上嵌着一双眼角微翘的天蓝色眸子。
“公主以后一定是像皇后一样的美人儿。”红发蓝眼的梵希伯爵夫人着称赞道,仔细给玫瑰扶正头上的王冠。
“谢谢。”玫瑰看着镜子中的“陌生人”,礼貌笑笑。伊丽莎皇后是丽迪亚公主之后,举世公认的世界级绝代美人。
阿姆突然去梅里庄园了,所以梵希伯爵夫人自动请缨负责玫瑰今天的梳妆任务。这位商人家庭出生的年轻女人,因为其出色的品位以及大把的金钱,再加上和宫廷权威最宠爱的公主交好,风头一时无人能敌,是贵族时尚的引领者。所以,菲宁同意了她的请求。不过,对玫瑰来说,虽然这位梵希伯爵续弦的小夫人给她的慈善事业贡献过一份力量,但她却总是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对某些方面过于热衷……
“太子殿下。”给玫瑰整理衣服的侍女纷纷屈身。
身着哈布斯堡白色传统皇子礼服的太子朝众侍女淡然点头:“你们退下。”
“是。”梵希伯爵夫人半屈身体,矜持低着头行礼,露出一截雪白修长的颈项。就像一只美丽的天鹅,似羞涩似邀请的低垂面颊。本来就美貌惊人的伯爵夫人,在这样完美的无可挑剔的动作衬托下,更是显的彬彬有礼,惹人怜爱。
就算身为女人,玫瑰也不得不感叹她这低头一瞬间的美丽。她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对这位伯爵夫人没有太多好感了:她对太子哥哥有非同寻常的心思!自慈善捐款之后,这位伯爵夫人就经常以熟人的身份出入玫瑰房间,谈话间对太子的事情旁敲侧击,她偶尔还会请玫瑰帮忙索要太子参加舞会的入场券……原来是这样……
玫瑰看看身边的太子,挺拔的身材,栗色卷发,明亮的绿色眼睛,俊美的容颜和伊丽莎皇后有七分相似,只是不同于皇后的温柔和忧伤,太子多了几分坚毅和冷淡。高贵的出身,出色的能力,俊美的外貌,太子的确是无数女人们的狩猎目标。虽然他目前的冷漠让很多人知难而退,但是……
梵希伯爵夫人动作优雅缓慢,待众侍女离开后,她慢慢直起身体,不同于玫瑰没有曲线的身材,伯爵夫人的身材傲人,杏仁形的蓝色眼睛波光闪荡,纯真又妩媚,年轻又世故,艳丽的红色长发盘起在头顶,就像一顶皇冠,她是魅惑的无冕之王。
玫瑰觉得自己的眼睛几乎无法移动,除开挪威公爵,这是第二个可以用美丽这个词语形容的人。
“玫瑰,喜欢吗?”太子仿佛没有看到这些,他拍拍玫瑰肩膀,打开手上的盒子。
太子手上的蓝色锦盒里装着一条蓝宝石项链,细细的白色碎金链子将大小不等的七块五瓣花形蓝钻石串在一起,高贵中带着俏皮。
“喜欢吗?”
“恩。”玫瑰点头。
太子把项链拿出来,站到玫瑰身后,给她戴上。
玫瑰看着镜子里的太子:他浅浅低着头,露出微笑的嘴角,看起来异样温柔。这样的太子哥哥,会在将来重蹈约瑟夫爸爸,或是几千年来皇帝们的覆辙,与众多宫廷贵妇们暧昧不清吗?
“哥哥,你以后只爱一个人,娶一个人,好吗?”回想着伊丽莎皇后在外面游荡时的黯然,玫瑰脱口而出。
“小爱为什么要这样说?”太子给玫瑰戴好项链,双手放在玫瑰肩上。
“我……”玫瑰咬咬下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我讨厌虚伪的贵族婚姻?因为讨厌事实上的一夫多妻?因为讨厌将来看到你的皇后黯然神伤,而那些“夫人”们趾高气扬?
“我答应你。”太子低头吻吻玫瑰发顶:“小爱,你今天很漂亮。”
“谢谢。”不同于刚才敷衍梵希伯爵赞美的感谢,玫瑰脸有点发烫。
“走吧,我们去酒神厅。”太子将放在旁边的白鼬边红色毛皮披风给玫瑰披上,拉着她的手向外走。
因为华沙大公国是帝国未来的亲家,所以他们的招待晚宴比起其他使团的来,格外隆重,处处都点缀着象征哈布斯堡的黑黄装饰和象征华沙大公国王室的大红色物品。玫瑰站在大厅中央的黄色华盖下,看着阶梯下盛装打扮的达官贵人,向左边移动几步。
“怎么呢?”太子搂住玫瑰的腰,低头小声问道。
“我还是下去站着吧。”
今晚的女主角毕竟是未来的太子妃玛莎公主,玫瑰紧贴着太子站,未免有些喧宾夺主。
“你今天代表的母后。”太子捏捏玫瑰的腰,语气含笑。
本来今天这种重要场合应该皇帝皇后亲自出席才对,但早上梅里庄园来报,皇帝身体不舒服,全权委托太子主持。
如果这样说,也是,自己今天代表女主人,玛莎公主应该不会介意。正在玫瑰给自己打气时,宣礼官洪亮的声音打断酒神厅里的嘈杂:“华沙公国玛莎公主殿下,俄罗斯公国沙皇陛下驾到,华沙使团觐见。”
俄罗斯公国沙皇陛下?今晚不是华沙使团的晚宴吗?玫瑰疑惑。
皇座正对着的乳白色大门被推开,浅黄色晚礼服的玛莎公主挽着蓝色金边礼服的男士走进来。
才几个月不见,曾经瘦小的没有存在感的玛莎公主丰满了很多,也变美了一些,她挽着旁边男士的手,脸上的笑容满足又温和,仿佛得到了全世界。就算是隔着差不多十米的距离,玫瑰也可感到她的开心。
这算什么,还没结婚,未来的太子妃就出轨了?就像一巴掌扇在帝国的脸面上,玫瑰身旁的达官贵人们不满的窃窃私语。
玫瑰抬头看看太子,后者表情如常,既无风雨也无晴。她放心下来,开始看着前方走近的一行人。
“作为玛莎公主表哥,我很荣幸参加殿下的晚宴。”流利悦耳的日耳曼语从走近的蓝衣沙皇口中流淌而出,四周的非议瞬间压制住。
不输于太子的威严气势,果然是人中之王。
“无妨,我也感到非常荣幸,沙皇陛下能拨冗光临维也纳。”太子语气平静,伸手握住沙皇的手,礼貌应答。
玫瑰仿若雷击。她紧紧的盯着一米之外的蓝衣人:发型换了,曾经盖住眼睛的不羁棕发被修剪的整整齐齐。普通的灰色背带裤和白色麻布短袖变成了精致华贵的蓝色礼服,但那鼻眼,那双标志性的银瞳,微笑时左下嘴角露出的小酒窝,浑厚如夜晚大提琴的男声……
伊万!
“非常荣幸见到维也纳公主。”沙皇半跪在玫瑰面前的阶梯上,玫瑰身后是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虽然吻手是绅士的标准礼节,但是依沙皇这样一国之主的身份,跪在一个公主面前,这表示……沙皇对周围人的反应毫不在乎,他执起玫瑰的手,落下一吻,抬起头,银色的眸子映着玫瑰,她仿佛是褪尽了色彩的花朵。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丽。”
又一吻,落在玫瑰颤抖的手背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