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轻轻点了点头:“我见过李兄案头那幅地图,满剌加所处的位置实是至关重要,满剌加失守,则大明南疆海域门户大开,及至吕宋和台湾相继被占,西夷便可以此为据点向我大明本土发动攻击。”
李景接道:“西方各国原本打的就是这个算盘,只是数年来在我们身上吃了数次苦头,这才不敢轻举妄动。我打算表彰一下这些年护卫大明海疆的有功之臣,若不是这些人,大明东南沿海还不知成什么样子,大明不应该忘记这些人的功劳。”
朱由检道:“我记得沈有容将军保卫南疆功劳卓著,后来节寰公任登莱巡抚的时候,沈老将军担任登莱总兵,是节寰公的得力臂助。”
李景叹了口气道:“可惜当年那些将士很多都已经不在世了,我们只能嘉奖他们的后人聊表心意,这件事等朝会过后就办,皇上,这事儿还得由你出面。”
朱由检点点头:“没问题,恩……国库现今有些难以为继,这笔钱就由我来出吧。”
李景笑着点了点头:“皇上手头要是宽裕,那就先垫着,回头国库充裕了,我再还你。”
朱由检摆手笑道:“这说的什么话,我还是不是大明的皇帝?大明的皇帝自掏腰包嘉奖保卫大明的有功之臣不是天经地义么?”
李景笑道:“那行,这笔钱你来出,要是你需要用钱,我让你姐姐帮你。”
朱由检笑道:“对嘛,这才像一家人说的话。”
李景笑了笑接道:“去年我逼反郑芝龙本来是下了一招臭棋,不想郑芝龙在连吃败仗之下,居然率军远征占领了满剌加。
其实郑芝龙占据满剌加的目的是想要掐断大明与西方的贸易通道,逼我向他低头,但是对大明来说,这实在是一招妙棋,这等于是大明重新夺回了满剌加这个咽喉要地。
为了这一战略要冲能回到大明手中,我向郑芝龙低头算什么,只要他能把满剌加交还大明,就算让我给他磕头赔罪都行。”
朱由检叹道:“这就是李兄去年亲自到福建招降郑芝龙的原因。”
李景接道:“郑芝龙重新归顺大明,满剌加重新回到大明手中,这时南海局势顿时逆转,这时候等于是我们截断了西夷诸国与海外据点的联系,令西夷诸国的海外据点失去了来自国内的补给供应,也就是说,西夷各国派驻东南沿海一带的军队成为孤军,我们不抓住这个时机将他们全部歼灭还等什么!”
朱由检道:“所以李兄从福建回京时,便令孙传庭等人出兵消灭占据台湾的西班牙人,然后消灭澳门的葡萄牙人。”
李景点头道:“要知道时机稍纵即逝,如果我们不趁这些国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他们在海外的驻军消灭,等他们派出舰队攻打满剌加时,我们就要四处受敌。就算这些驻军对我们威胁不大,可他们只要不停地骚扰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朱由检叹道:“我就算不会打仗,也知道他们肯定会袭击我们往满剌加运送物资的补给舰船。”
李景道:“是啊,如果不在这些国家出兵满剌加之前解决他们驻扎在大明海域的驻军就是养虎遗患,就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顿了顿李景接道:“本来我给孙猛和孙传庭等人的命令是,收复台湾和澳门以后,部队先休整一下,趁这个时间把辽东的部队调往满剌加,先稳固满剌加这条线。
等辽东的进驻满剌加以后,再抽调郑芝龙一部分舰队把驻守吕宋的西班牙人灭了,等时机成熟再占领吕宋全境。
不想这个时候西班牙人和吕宋的土著居然联合起来杀我大明海商,既然如此,那就提前用兵,一并把吕宋的问题全部解决。
谁知朝里这么多大臣反对,而反对的理由之可笑简直令人无语。你看看,说什么海商既然寓居吕宋便非我大明子民,被杀与否与我大明并无干系,为这些人出兵完全没有必要,徒费钱财而已。目光之短浅实在令人失望。
我说句实话,我想找这样的理由都找不到。现在人家主动送给咱们一个正当出兵的理由,他们居然还反对。
我不知道打仗要花钱么?我不知道国库是什么状况么?我既然敢打这一仗,就是有把握能胜,也有把握解决军费的问题。大不了我个人出这笔军费,一千万两银子够了吧?不够我把家产全部卖掉,这总够了吧?”
见李景生气,朱由检忙道:“李兄息怒,别为这些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沉吟了一下,朱由检道:“李兄,要不,明天朝会我替你说话?我就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跟反对的那些大臣们说。”
李景想了想道:“这样,明天朝会的时候咱们看情况而定,等合适的时机你再说话。”
朱由检稍作思索,便即点了点头。
朱由检是聪明人,他知道有些话不能由李景亲自去说,就像他以前不能直接跟反对他的大臣争辩一样,他亲自去说,说明他在朝中乃是孤家寡人,连个帮他说话的大臣都没有,说赢了也没光彩,若是说输了,更是颜面扫地。
因此,作为一名成熟的上位者,一定要避免这种情况,如果实在无法避免,也要把这样的问题暂时搁置一下,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然后利用这个时间找一两个能替自己说话的帮手。这样即使说不通,也有台阶可下。
李景跟朱由检的情况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
相同之处是李景现在行使的其实是皇帝的权力,从这一点来说,他跟朱由检以前的处境是相同的,跟大臣处于对立面。
不同之处在于,李景的名义终究还是臣子,反对他的人不会拿出跟皇帝较劲的劲头儿跟李景争执。另外,李景的亲信部属极多,能帮李景说话的人一抓一大把。
不过朱由检能看出李景对这次这么多人上书反对出兵显然有些疑虑,朱由检感觉李景似乎怀疑他那些亲信的部属也参与到这次事件当中。
表面上内阁其余诸位大臣和各部堂主官没有反对李景的意见,但是任谁都能看出,若是各部堂主官不同意,下面的人是绝不敢随便上书反对李景的,即使上书,也是寥寥几人,属于个人行为,绝不可能这么部门,这么多人一起上书。
也就是说这次这么多官员上书,是得到这些阁部重臣允许的,甚至可能就是他们鼓捣出来的,而这些阁部重臣都是李景最亲信的部属。
想必李景已经看出这一点,知道这次无法指望这些亲信部属替自己说话。
但是李景肯定不会亲自跟那些反对的人进行辩驳,势必要找一个帮他说话的人,并且这个人说话还要有力度,说的话大家不敢轻易反驳,而自己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当然,朱由检是知道李景手腕的厉害的,让他替李景说话可能只是李景最后的手段,听李景刚才话里的意思和李景这个架势,恐怕会把这次朝会的议题引到别的方向,然后借力打力,摆平这些人。
朱由检正思忖间,李景忽道:“皇上,明天的朝会恐怕得让你受点委屈。”
朱由检笑道:“无非是跟那些人打打擂台,这算什么委屈。”
李景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明天我准备坐在皇上旁边。”
“坐,坐我旁边?”朱由检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李景点点头,正色道:“是,我想让王承恩在你的龙案旁打斜再摆一张桌案,这次我要坐着主持朝会。”
“这个……”朱由检不由沉吟起来。
以前朝会的时候,李景都是立于朱由检的龙案右侧,跟朱由检一同主持朝会,朱由检让人给李景安排座位,每次都被李景拒绝。
朱由检身为皇帝,很清楚李景站着主持朝会和坐着主持朝会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因为朝会是国家最重要的会议,参加这样的会议主次尊卑是必须分明的,而皇帝正是在这样的场合才能彰显自己的尊严,朝会的时候,只有皇帝才有资格坐着,臣子们如果没有皇帝的允许是万万不能坐着的。
以李景现在的地位,朱由检肯定会允许李景坐着参加朝会,但是朱由检的心里却并不愿意李景坐着。
因为李景跟别的有资格坐着的臣子是不一样的,李景大权在握,皇帝的废立都由他一言而决,李景才是大明真正的元首。因此,李景在朝会上的一举一动,必定会让他的嫡系部下密切关注。李景稍有一点不同寻常的举动,都会释放出不同的信号。
如果李景在朝会时坐了下来,李景的亲信第一反应可能就是认为李景已经不在乎朱由检这个皇帝了,甚至以为李景要废掉朱由检自己做皇帝,那么这些人接下来要做的恐怕就是逼着朱由检把皇位禅让给李景。
至于李景坐下来是不是朱由检允许的,他们是不会去理会的,因为李景真的要坐着的话朱由检根本就管不了,这些人可能还会以为是李景故意让朱由检这么做,李景推辞再三才勉为其难就坐,这样才显得名正言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