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晦自信又安慰,欣然道:“我不会出现在人前,自然赖不到我身上,你不记得了?除了我的朋友,和门前那几位世峰安排的侍卫,这宫里真正见过我的,屈指可数。”
湘湘也想起来这事儿,心中一定,宫里既然没几个人见过他,也就无法指认是齐晦所为,更何况他并不出面。
齐晦笑道:“太子能算的,我一定会比他算在更前面,我暗中看了他十几年,他却才刚刚认识我。我是为了能带你和娘离开才做这一切,我怎么好让自己出事?”
“虽是我多虑,可你也要小心。”湘湘给了灿烂的笑容,又问,“明天门前增加了侍卫后,娘娘若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要不要告诉她?”
齐晦想了想,点头了。
实则翌日,是在丽妃主持下,皇帝太子皆参加的宫廷赏花宴。初冬将临,秋景荼蘼,再过些日子,皇城将在皑皑白雪中度过漫长的冬日,届时御花园几乎人迹罕至,这一次热闹后,要等明年开春,才会重现繁华。
皇帝本就爱享宴,丽妃投其所好,再者太子大婚当前,今日算是宴请太子妃及莫家人,另有文武大臣及家眷作陪,庞家子弟皆列席。
如花似玉的贵府千金们前来向丽妃请安,太子妃尚未出嫁,依旧女孩儿装束,小小模样站在群首,身后各家千金都年长过她,越发显得她像个孩子,毫无气度。众人施施然行礼,立定后,秋景之下仿佛见满园春色,年轻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实在是光彩夺目。
丽妃感慨岁月易老,不免心中哀伤,可低头看怀里的三皇子,不禁笑:“待得吾儿长大娶妻,这些漂亮的小姐们,也是为人妇为人母,不知哪家孩子有福气,能做本宫的儿媳妇。”
小姐们犹在座下站立,丽妃却自言自语逗着儿子高兴,如此倨傲和失礼,显然是不把她们和她们的家族放在眼里。别家的女孩子,养在深闺不问世事,碍于丽妃尊贵倒也不敢计较,可庞家千金与众不同,浅悠一直都知道,丽妃是依附他们庞家而活,没有父亲的扶持,丽妃何以到今日。
可惜宫廷礼节束缚,浅悠纵然心不在焉,纵然鄙视丽妃的无礼,也不得不端得稳重大方,一颦一笑都露出高贵气质,她必须做到并做好这一切,才能换得平日里出入家门的机会,故而心中再不满,也不愿牺牲自己的自由,去反抗一个无知妇人。
等丽妃终于想起来这些小姐们,才傲然一笑:“都回去坐着吧,太子妃来,随本宫坐着。”
莫家女儿不免慌张,丽妃向来憎恨皇后憎恨莫家,天下皆知,丽妃又怎会善待未来的太子妃,她年纪虽小,家里也没疏忽教养,在座的善恶,她还分得清。一时愣在原地,其他姑娘渐渐散开回双亲身边,太子妃再如何娇小,也显得越来越突兀。
丽妃果然动气,凤眼含怒,冷声道:“太子妃这是,嫌本宫这里不够宽敞,要不要本宫挪出地方,让你坐这个位置,本宫和三殿下挪到边上角落里去?”
太子妃浑身一哆嗦,堪堪十一岁的孩子,怎么懂与毒辣的丽妃周旋。
“娘娘,您这儿看花最最好,臣女好些日子没和您说话了,只怕太子妃心里惦记着太子,您这儿赏花虽好,可看不见太子殿下了呢,不如让臣女和您作陪。”却见庞浅悠款款上前,言行举止端的是高门教养,不见平日风风火火的浮躁气息,她是实在看不下去太子妃瑟瑟发抖,才仗义“牺牲”自己了。
丽妃见庞家女儿上前,不好拂了面子,她毕竟依赖宰相而活,就算心中对庞峻诸多不满,为了儿子和自己的将来,也要忍气吞声。对待浅悠,自然十分客气,热络地将她迎到身边,让宫女重新送上美酒糕点。
太子妃呆呆地站在原地,丽妃不松口,她竟不知该何去何从,实在忍不住抬起头看一眼,恰与浅悠对视,浅悠朝她使眼色,让她离开。此刻也有莫家的女眷上前来,带着太子妃退下。
丽妃不屑地瞥了一眼,倒是问浅悠:“我一心以为你能嫁入东宫,往后咱们娘儿俩还能做个伴,没想到千挑万选的,竟找了这么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小丫头片子。”又搂着三皇子道,“更可惜我儿年幼,打从你小时候起,我就惋惜,若能有你这样好的儿媳,本宫就知足了。”
浅悠笑盈盈道:“臣女福薄,必然有命中富贵的千金小姐,来娘娘膝下承欢侍奉。”
此时舞乐响起,众人都将目光往台上看,丽妃也不再纠缠浅悠,浅悠暗暗松口气。但旁人都在看台上舞娘翩翩起舞,只有她眼珠子满场转悠,从前偶尔会看到伪装成侍卫的齐晦混在人群里,以至于每一次进宫赴宴,这都成了她唯一的乐趣。今日亦如是,她根本无心那些浮夸谄媚的歌舞,依旧在人群里,仔仔细细地寻找齐晦。
可不知是齐晦根本没来,还是他藏得越来越隐蔽,浅悠一次次与他四目相对后,近两年再也没看见过了。
“好!”三皇子的突然拍手叫好,叫浅悠一惊,总算往台上瞟了眼,但见舞娘们不似平日衣袂飘飘,此刻人人双手持剑英姿飒爽,软剑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身姿跃动,银光闪闪十分耀眼。小孩子最喜欢热闹,三皇子一骨碌从母亲怀里站起来,抽出他的小匕首,像模像样地对丽妃说:“母妃,我也会舞剑。”
三皇子连长剑和匕首都分不清楚,童言无忌惹人怜爱,一时众人皆笑,就连皇帝也哈哈笑出声,丽妃又尴尬又骄傲,便搂过儿子对皇帝道:“皇上您看,这孩子长大了,您选几位武艺高超的将军,教他骑马射箭吧。”
这是正经事,可皇帝一碰上正经事就皱眉头,见丽妃扫兴,顿时也拉下脸,将座下近日得宠的美人叫到身边,竟索性撂下丽妃不理不睬,只管搂着美人高兴。
丽妃悻悻然退下,见浅悠还在身边,更是尴尬气恼,浅悠也是好不自在,唯有盼着宴会越快结束越好。
一曲终了,舞娘们俯身行礼,众人都收回目光,或饮酒或说话,仿佛再无人关心台上的人时,突然听见一声呵斥:“昏君!”,众人应声抬头,但见一把软剑直逼皇帝而去,所有人都吓得魂飞魄散,皇帝抓过身边的美人挡在身前,但那长剑并没有十足的力气伤人,还没刺入美人的胸膛,就坠落在地。
而这一下,宴会顿时大乱,侍卫们还没来得及冲进来护驾,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又涌出许多蒙面人,持刀握剑地冲向御前。
皇帝下手,左右分别是太子和丽妃,那些刺客既然是太子安排的,自然不会伤他,大部分人奔向皇帝和丽妃,丽妃花容失色,死死护着自己的儿子大喊“护驾”,浅悠被推搡到了一边,像是撞倒了腿不能动弹,此时想跑也跑不掉了。
终于有侍卫前来护驾,可刺客杀红了眼,侍卫们渐渐不敌,三皇子被刺客从丽妃怀里带走,丽妃的尖叫声,震得人心颤。
浅悠正看得目瞪口呆,猛然见一个蒙面人也冲向她,将她一把拎出人群,浅悠起先被吓懵了,等回过神,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的挣扎,斥骂着:“放开我,等我的哥哥们来抓你,就要你好看!”
可是浅悠并没有陷入危险,蒙面人把她带到了空旷之处,远处庞家的人已经冲过来要夺回浅悠,她更是双手乱抓双腿乱蹬,不经意挥打在刺客脸上,纤长的手指划过蒙面的黑布,黑布被勾落,熟悉的英俊脸旁映入眼帘,浅悠顿时浑身僵硬。
齐晦微微皱眉,迅速蒙上脸,见庞家的人近在眼前,就放心抛下浅悠,迅速混入人群里,就连死死盯着他的浅悠,也瞬间找不到他,齐晦来去无影,让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大哥已经赶来,把浅悠抱去安全的地方,庞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劲儿地查看女儿是否受伤,见她呆滞僵硬,以为是吓出病了,着急地说:“娘在这儿呢,悠儿你醒醒啊。”
庞夫人在女儿脸上拍了几巴掌,轻微的刺痛让浅悠回过神,见母亲在身边,顿时软下来窝进母亲怀里,庞夫人念叨着刚才她要吓死了,可浅悠却埋着脸偷笑,齐晦竟然来救她了,戏文里才有的英雄救美,竟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身上。
她怯然朝混乱的场面看去,可惜再也见不到齐晦的踪影,再后来就被安排先行离宫,她反而担心起了齐晦的安危,一直询问家人宫里的情况,生怕齐晦受到伤害。
而御花园里的事一出,果然有侍卫在皇城各处戒严,冷宫门前也不例外,只是来的都是平日世峰安排的人。
贤妃听见动静,难免忧心,纵然是病中,也吃力地问湘湘齐晦去了哪里,湘湘简单地说了今天会发生的事,安抚贤妃:“他不会有事。”
贤妃却喃喃:“皇上,真的会死吗?”(未完待续)